第83章

  封蔚立了功,無論是余柏林還是皇帝一家子都不怎麼高興。


  封庭曾經拉著余柏林哭訴,封蔚從小就不按照常理出牌,小小年紀就膽大包天怪招奇出。雖然往往都能有很好結果,但是這讓當哥哥的十分擔心,擔心的睡都睡不好。


  余柏林在心裡默默點頭。


  封蔚這性格,在後世來說,就是膽大心細,充滿了冒險精神。但是這對於在一旁關心他的人而言,心裡遲早嚇出好歹來。


  但他們除了給封蔚寄去書信,斥責封蔚這次冒險行為,並且強烈要求他以後小心謹慎之外,又暫時沒辦法做其他的措施去收拾這個混小子。


  他們都了解封蔚渴望建功立業的心情,在他好不容易拚命打開了局面,在北疆站穩了腳跟的關鍵時候,封庭和余柏林都做不出拖後腿的行為。


  余柏林想了一宿,終於忍不住向皇帝陛下上書,請求外調北疆,協助封蔚。


  他此時已經顧不上再在皇帝陛下面前掩飾,反正皇帝陛下最近態度也鬆軟下來,他於性命已經無憂。再在京城想著,遠在北疆的封蔚又搞出什麼幺蛾子,余柏林得瘋。


  皇帝陛下看到余柏林的上書之後,一個人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暫且壓制不放。


  封庭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想法。要說繼續拆散封蔚和余柏林,把封蔚引到正途上,封庭知道不可能,已經放棄。


  但讓他就這麼放手讓余柏林和封蔚感情發展,他又做不到。


  封庭此刻心情很是複雜。


  成琪芳勸說道:「感情之時且不說,但陛下真的放心澈之一個人在邊疆胡來嗎?這次是『迷路』到敵軍大營,下次會不會直接『迷路』到草原,去把王帳掃蕩了?」


  封庭頓時身體一僵,這很有可能!他的弟弟他自己了解,封蔚就是這種得寸進尺的性格!


  而能好好看住封蔚,又能為封蔚想要的建功立業的事業添磚加瓦的人,只有餘柏林了!

  封庭這時候無奈的想,余柏林怎麼好像封蔚的賢內助?堂堂六元及第的狀元爺給他家熊孩子當賢內助是不是太虧待人家了?

  又想著余柏林家中就他一人,若是和封蔚在一起,說不得連香火延續都不可能,封庭心中更覺對余柏林虧待。


  於是封庭猶豫的更厲害了。


  余柏林知道皇帝陛下不會這麼快鬆口,他再接再厲,又為自己填上籌碼。


  他直言上書彈劾北疆官員,說北疆屯田收穫數目不對。按照新作物產量,即使北疆氣候條件較惡劣,也不該減產這麼多。


  余柏林要求皇帝陛下徹查。


  余柏林此舉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很快文武輔臣一起上書要求對邊疆屯田徹查。特別是洪敏之,神情十分激動。


  余柏林不知道從哪(其實就是封蔚)得到的消息,把邊疆瞞得嚴嚴實實的私吞屯田的消息給揭露了出來。朝中這才知道,那給邊疆軍隊的屯田,居然有近一半都進入了北疆地方望族手中。


  這種情況,從文宗時候,對北疆控制力減弱,就開始了。


  之所以還沒鬧出來,是因為屯田之事是由文官負責。武官只負責打仗,不負責屯田和收穫。北疆軍戶忙時打仗,閑時種田。因為所種田都充為糧餉,所以他們也不會計算自己所得利益,只要飯夠吃就成。


  至於北疆將領,雖然心裡明白,但曾經揭露此時的人都被文宗壓了下來,反而在北疆更難相處下去,為戍守邊疆帶來很□□煩。所以也就習慣不提了。


  不過封蔚可不懂什麼潛規則,什麼默契,他見國家重要的屯田被吞了這麼多,哪能坐得住?

  只是封蔚給余柏林的信只是抱怨了一番,他是準備自己整理一下,自己發奏摺。


  畢竟這件事干係重大,他不會讓余柏林出這個頭。之所以抱怨一下,主要是他對余柏林嘴上從來不把門,有什麼說什麼,沒想太多。


  余柏林算著封蔚奏摺上來的速度,搶在封蔚上奏之前,先點燃了這火藥桶。


  不過余柏林切入的角度很巧妙。他「並不知道屯田被私吞」的事,而是藉由屯田收穫數目,與常理不符,要求皇帝陛下徹查,是否有瞞報謊報貪污受賄之事。


  他只是由北疆上報的數據而發難,並且刀尖並沒有對著其中任何一人,只是就事論事。


  在點燃火藥桶,讓朝中吵得不可開交,利益相關之人紛紛下了這灘渾水之後,封蔚的奏摺也入京了。


  這下子,朝中可難得的熱鬧了。


  洪敏之推行新政,最看不得的就是豪強兼并私吞之事。現在豪強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國家的屯田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每朝每代,邊疆屯田都是軍務大重。


  而且現在時機也很好。以前朝廷中還有利益相關者,現在經過幾次清洗,朝中勢力大洗牌,利益相關者紛紛自顧不暇,邊疆豪強和當地官員相互勾結,但在中央卻已經沒有強有力的靠山。


  其實以前他們最大的靠山是文宗皇帝。文宗皇帝為了扳倒何家,口袋裡羞澀,便培養親信去邊疆撈錢,待錢袋子鼓起來,好底氣十足慢慢收拾何家。


  雖然這種方式無異於飲鴆止渴,但文宗也無可奈何。


  待他弄死何家和朝中根深蒂固的世家,下一步就是朝著邊疆那些私吞屯田的人開刀,再把屯田要回來。


  封庭現在遇到的麻煩,就是文宗事情進行到一半的後遺症。


  但這爛攤子他不得不收拾。


  若要收拾,邊疆負責屯田的文官得大換血。他必須得派親信負責屯田之事。


  因為朝中殺過兩批人之後,封庭培養的新人手捉襟見肘。若要論能擔此大業,又能和封蔚和睦相處,齊頭並進的人,似乎除了余柏林,沒其他人了。


  其餘人,要麼他沒有放入全部信任,要麼能力不成,要麼和封蔚性格不合拍。


  余柏林曾經殿試上寫的策論他現在還記得,封庭曾經就想過,讓余柏林去邊疆,試驗他的策論。


  但封庭還在猶豫。現在猶豫是余柏林畢竟未曾接觸過戶部相關的事,不知道余柏林是否是紙上談兵,能不能擔此重責。


  余柏林見皇帝陛下已經有所鬆動,又旁敲側擊,再次拿出一個大籌碼。


  這個籌碼,就是火藥的提純方式,和新火器的設計圖。


  余柏林折騰這兩個的事,皇帝陛下早就知道了。他只知道余柏林讓馮努搜集海外關於火藥提純和應用的資料,然後他自己鑽研。


  這些資料工部工匠也有一份,現在也在鑽研中。皇帝陛下只當這是余柏林的一個興趣,或者這是封蔚的一個興趣。因為封蔚顯得比余柏林更熱衷,還弄出了什麼亂七八糟完全不能用的成品。


  皇帝陛下也玩過幾次,後來實在沒這天分,又事情過多,就丟一邊去了。


  沒想到余柏林不聲不響,還真拿出成品了。


  余柏林這次拿出準備了很久的成品,也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馮努這次出海,從夷人手中收購到了比較完整的火藥方子和新□□火炮的製作圖。只是那製作圖比較簡略,余柏林看了幾眼,就把他補全了,裝作那就是原版的製作圖,然後拿出修改的圖紙。


  這一批□□火炮圖紙,是余柏林在考察了現有工藝之後,拿出的在安全性能等性價比最高的一種。只要工藝未曾提高,這種□□火炮可以運用很長一段時間。


  畢竟術業有專攻,余柏林知道槍支火炮的設計圖,甚至知道硝石提純的土法子,但是對於其餘工藝,比如鍊鋼之類,他的確不了解。


  這就要靠暉朝工匠們自己琢磨了。


  但現在他拿出的東西,已經讓皇帝陛下驚得打翻了茶盞。


  他也知道馮努得到了新圖紙,誰知道余柏林得了一份。誰知道這圖紙恰好解決了余柏林心中疑問,讓更好的成品做出來了?


  若是余柏林所上書內容真的屬實,無論是硝石的提純,還是□□火炮的製作,都該提上議程。特別是邊疆,更該加班加點製作了。


  這種強大的武器,封庭可不放心。這些都該是官制官用。


  現在北疆官造兵器作坊已經被封蔚接手。但封蔚還要忙作戰之事,對新技術又了解不深,余柏林似乎是唯一人選了。


  封庭思來想去,終於不得不妥協,將余柏林派出去,給封蔚作伴。


  派出去之前,他還升了余柏林的職位,余柏林升正四品僉都御史,出任布政使。


  布政使乃一省長官,為從二品,多由御史兼任。


  余柏林現在正式踏入高官行列,從民間的話來說,就是封疆大吏了。


  余柏林大概是暉朝歷史上最年輕的封疆大吏。但封庭指派他時,朝中沒人不滿,都一副「早知如此」的態度。


  以余柏林身份和才華,以及在皇帝陛下心中的信任程度,的確是最適合此次出任布政使的人選。


  其餘御史也只能對這個空降的同僚心酸酸。


  御史拼的就是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印象和信任度,來搏一個外放兼任的機會。這樣再回到中央,少說都是一個侍郎。


  但之前御史們拚命作死,讓皇帝陛下印象十分差,沒被清算已經算是皇帝陛下仁慈,哪還會重用?現在不過是皇帝陛下手中沒人,余柏林同榜進士磨礪出來的人還不多。


  待余柏林這一批同榜進士都磨礪出來之後,朝中就是這一屆同榜的天下了。


  余柏林和已經外放的四人,不過是排頭兵而已。


  何況,現在朝中高官,都聽到了關於余柏林「身世」的流言。皇帝陛下肯定也有所耳聞。既然皇帝陛下沒有制止,那麼許多人心中就把流言當事實了。


  這麼重要的事,又是屯田又是新火器,皇帝陛下不派自己的兄弟去,怎麼可能?


  至於為什麼皇帝陛下默認這個流言,其中緣由就不可言喻了。


  在終於放下心中結締,任命余柏林為布政使之後,封庭心中巨石終於放下,整個人輕鬆不少。


  成琪芳笑話封庭,早該如此。


  封庭把余柏林叫到宮中,拿出如同一本書般厚度的「須知」讓余柏林帶給封蔚,每天給封蔚念,絕對不能讓封蔚再熊下去。


  然後封庭又把鄭牧叫來,讓鄭牧給余柏林介紹北疆金刀衛人員配置。然後讓余柏林給封蔚帶去令牌,讓封蔚可以任意調用金刀衛為他做事。


  最後封庭又把現在北疆官吏配置在朝中關係,讓鄭牧一一說給余柏林聽,讓余柏林心中有數。


  封庭道,若是余柏林有足夠人手,想換下多少人就換下多少人,其生死定奪可經過金刀衛直接呈給他,不需要經過六部及內閣。


  余柏林心中一沉。他之前在朝中大開殺戒的時候很不適應。但現在,他要親自擔任劊子手了嗎?


  但既然他已經出任布政使,掌一省行政,這種事必不可少。


  誰來,司法權應該是由按察使負責執行。但布政使權柄十分重,按察使行使權力時都會聽布政使意見。


  此次按察使也已經換人,為余柏林曾經在內閣輪值時的同僚曾毓。曾毓也為前科狀元,如今四十來歲。和余柏林為點頭之交,彼此之間交流過學問。


  曾毓還和余柏林有更深一層關係,曾毓妹妹,為張岳大兒子,張珊的妻子。也就是說,曾家是余柏林老師張岳的親家。


  有這一層關係,曾毓和余柏林關係又親密一分。


  曾毓雖然與余柏林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十分會做人。封庭在暗示他此次一切以余柏林為主之後,曾毓沒有絲毫心理芥蒂的就答應了,並且對余柏林表達了自己將全力配合。


  曾毓對余柏林十分佩服。要說家世,他勝過余柏林多矣。但余柏林晉陞速度如此快,對經手的各種俗務也得心應手,從未有過閃失,他自愧不如。


  更別說他們兩都是狀元,對彼此才華也惺惺相惜。


  余柏林也很欣賞曾毓。曾毓就是傳統的那種端方君子,和別人不遠不近,從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很注重別人*,給別人留出私人空間,從不對別人生活指手畫腳,相處起來十分舒服。


  兩人搭檔,再好不過。


  在余柏林和曾毓差事定下來之後,張岳特意將兩人叫來府中叮囑。


  此次余柏林和曾毓受到重任,張岳在朝中聲望也如烈火烹油。


  誰讓余柏林是他弟子,曾毓是他親家?


  不過張岳心中明白,若余柏林真是和皇家有那一層關係。那麼他這個老師的身份不過是遮掩罷了。


  任何人收了余柏林做弟子,都不會影響余柏林的前程。


  不過,他這個老師,也是皇帝陛下選好的吧。


  不過張岳一點也沒有「被算計」的不滿,反而得意洋洋。時不時就要出去炫耀一番。


  直惹得人恨不得揍他兩黑眼圈。


  可惜張岳現在已經是輔政大臣,讓人不太好像以前那樣揍他了。


  張岳對自己親家還算欣賞,對余柏林,那就是如同自家心尖尖上的小兒子般寵愛了。張岳和季媛夫妻兩憐惜余柏林舉目無親,家無長輩,便包攬了長輩該做的一切事。


  所有外放需要物品,都給余柏林準備了一份不說,季媛還親自給余柏林縫製了厚衣服,並言每年都會讓人送新衣服來。


  給余柏林鬧了個大紅臉。


  不過余柏林還是很高興的收了。


  對他而言,季媛像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二個母親了。


  張瑚對余柏林能去北疆很是羨慕。不過他家已經有老大在北疆,他自然是不可能去了。他現在在京城也混得風生水起,看上去前途比他哥還風光一些。


  但張瑚作為武官,自然還是更想在邊疆建功立業,而不是在京城當個擺設。


  聽著張瑚長吁短嘆,余柏林心想,若是有機會,還是幫幫師兄吧。不過老師和師娘會不會揍自己?

  ……還是從長再議吧。


  不僅張岳把余柏林叫了去,陳曦也提點了余柏林不少。


  陳磊離開京城時,便拜託陳老爺子照顧余柏林。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陳老爺子也把余柏林當子侄看待。余柏林第一次外放,便是如此重要職位,陳老爺子也挺擔心。


  不過陳老爺子更擔心的是余柏林走過,兩位皇子的教導。


  經過這段時間,陳老爺子也算明白了。余柏林教育方式和其餘人都十分不同,但兩位皇子十分喜愛,並且進步很快。


  若是余柏林離開之後,兩位皇子教導該如何是好?

  余柏林也很擔心大寶和小寶。在決定外放時,他就寫好了讀書大綱,並把自己看過的書籍和筆記整理好,決定一應送給大寶,然後讓大寶有空教導小寶。


  這些書籍和筆記都是他看書的心得,或許能讓大寶有所收穫。


  除此之外,皇帝陛下也考慮到大寶的教育。大寶現在漸漸長大,需要學習的就更多了。雖然朝中有其他大儒,學識上絕對可以勝任,但皇帝陛下還是擔心大寶會不習慣。


  皇帝陛下這麼溺愛孩子,自然會想出法子。他專門派人負責大寶和余柏林之間書信,快馬加鞭,不過兩三日余柏林的書信就能到達京城。


  大寶看書和平日生活中有什麼疑問,都經由這個專門通道跟余柏林交流。


  余柏林一聽,不由咋舌,這比後世快遞還快了。


  陳曦得知皇帝陛下已經有安排之後,心中也安穩不少。


  太子殿下的成長他看在眼中,余柏林在其中的作用他更是心知肚明。有餘柏林持身以正,影響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就不會被周圍鬼魅迷惑住。


  太子殿下地位穩固,又漸漸長大,身邊漸漸圍繞著不少心懷叵測之人。


  陳曦畢竟年紀大了,深怕精力不夠,余柏林是他看好的繼承人選。


  余柏林對大寶很有信心。大寶很小的時候,就能分辨人的善惡。他就是這麼一個心思細膩敏銳的聰慧孩子。再加上他的教導,周圍人若是想要欺大寶年幼,為他灌輸一些不好的思想,那麼倒霉的只會是他們。


  小寶年紀雖然還小,但余柏林潛移默化,已經給他教導了許多識人的方法,並且告訴他,每當有人跟他說些讓他難受迷惘的話的時候,就一定要告訴大寶,告訴陛下和娘娘。小寶年紀小,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讓大人們解決。


  陛下娘娘還有大寶,永遠是小寶最親近的人。其餘任何人,只要說小寶親人的壞話,就一定是心懷叵測。


  小寶很乖,對余柏林的話執行的很徹底。


  小寶將來不一定要有多大本事,但是一定要會分辨親疏。


  只要他懂分辨親疏,和大寶關係就會一直好下去。他的一輩子,就永遠富貴安康。


  這對小寶而言,就是重要的。比教導他知識,更重要。


  不過以大寶對小寶的稀罕程度,完全繼承了皇帝陛下弟控的基因,小寶之後前程,大概也和封蔚一樣,不可限量。


  但小寶絕對不會和封蔚一樣熊,小寶是個好孩子。余柏林在心裡想。


  他教導出來的,能和皇帝陛下教導出來的一樣嗎?


  大寶小寶在知道余柏林也要離開之後,淚水勸都勸不住。


  他們畢竟都是孩子,對於親近之人的離開,即使理性上能接受,但是感情上難以接受。


  陛下和娘娘畢竟忙,余柏林在他們兩人生命中可以說,已經扮演了一部分父親的角色。


  亦師亦友亦父。


  余柏林在大寶小寶性格和三觀的成長中,發揮了最為重要的作用。余柏林的懷抱,是兩個孩子最為眷念的地方。


  陛下和娘娘愛著大寶小寶,但古人們表達感情的方式總是含蓄一些。不像是余柏林,總是將兩個孩子牽著抱著,極大滿足了兩個孩子對肌膚的渴望。


  特別對於小寶,余柏林是從小就幾乎天天陪伴他的人。封蔚離開,他已經很難受。余柏林一離開,他就跟天塌了似的,整日抽泣,怎麼勸都勸不住。


  余柏林頭疼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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