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余柏林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沒燒起來,已經快忙死了。
皇帝陛下將那群蛀蟲打包帶走倒是爽快,沒人交接,余柏林很多事情都無從入手。
他手下官吏似乎也在觀望,做事總有些消極怠工。若不是余柏林住進了德王府,背後有德王這座靠山撐腰,可能他的處境會艱難一些。
雖然現在已經很艱難了。
早就料到了這群人不會乖乖聽話,余柏林在勉強理順了手中的事情之後,就上門拜訪金刀衛。
這裡金刀衛衛所長官為千戶,劉溥剛來接任。待交接完畢,劉溥便在此地任千戶,原本的千戶則調回京城。
這對於金刀衛千戶而言,是一件好事。所以現在的尚千戶對劉溥十分配合,且……嚴格。
余柏林一進這裡金刀衛的衛所,其感覺和京城的金刀衛完全不同。
在京城的金刀衛中,只有鄭牧等幾位長官才能讓他感覺到威懾性。其餘金刀衛,余柏林一眼掃去,全是破綻。
而這裡的金刀衛,即使是門口守衛的校尉,都讓余柏林感覺到了威脅。
其一看,就知道武力值十分兇悍,不是京城那些金刀衛可以比擬。
待進門之後,余柏林心中更加驚訝。
若他跟這裡的金刀衛對上,估計一對一勉強能獲勝,二對一就不成了。
這還是最普通的校尉力士,到了百戶等級別的金刀衛,余柏林一看看過去,就知道自己勝算不大。
不過若是換成前世的自己,勝出應該不難。但這輩子雖然穿越之後慢慢找回了身手,還有前世豐富的戰鬥經驗,並且每天也沒有鬆懈練習。但他的鍛煉量,當然完全比不過當年在軍中的時候。
遇上這些真的有戰鬥經驗,經歷過血性拼殺的將士,余柏林就顯得並不強了。
不過他畢竟是文人,又在別人眼中沒經歷過廝殺,所以有這種身手,足以讓人刮目相看。
至少比起劉溥不知道強哪去了。
所以可想而知,尚千戶如何恨鐵不成鋼,在自己交接期間,回京之前,死命的操練劉溥那小子了。
作為千戶,連普通士兵都打不過,豈不是丟金刀衛的臉?
這裡的金刀衛,不只是監督官員,也是要出戰執行任務的。
金刀衛並不是編製內的軍隊,而還是採取的直屬皇帝陛下侍衛編製。但這州府是直接按在北疆線上,一旦前面邊陲戰線出問題,這裡首當其衝。
現在還好,在文宗時期,經常遇到兵臨城下的情況。那時候,金刀衛就是守城的主力。
尚千戶如今也是四十來歲。他並非勛貴,而是由戰功升到千戶,現在終於要回京享受富貴生活了。他的戰功是實打實的廝殺出來的,其身手在邊陲也是數一數二,經常被守衛將領招攬,問他是否願意轉行入伍。
皇帝陛下……無論文宗還是當今聖上,自然都是不樂意的。
怎麼能和皇帝陛下搶人呢?
反正都是有戰鬥,編製在金刀衛也是一樣。
武官中千戶的位置,對於尚千戶這種非勛貴而言,幾乎已經是到頂了。皇帝陛下也沒有虧待尚千戶,尚千戶心中也是很滿意的。
當然,現在他不怎麼滿意。
實在是劉溥這小子太弱了。他們金刀衛作為天子近衛,來到邊疆也要是最好最強的。這弱雞般的身手,要是出去操練被其他軍隊的將士看到,還不笑掉大牙?他們金刀衛的臉還要不要了?
於是劉溥這段時間可苦了。尚千戶還專門跟邊疆守將打了招呼,連出城掃蕩零散的匪寇和韃子的時候,也會把劉溥帶上,讓他盡量熟練廝殺的生活。
金刀衛上陣殺敵,其實已經算是職能過界了。
但在邊疆,一切都是正常的。當敵襲來臨的時候,就算文官文吏都要上馬拿著大刀搭著弓箭迎戰,金刀衛至少還是武官。
余柏林這次來的時候,劉溥剛好在金刀衛衙門中。
劉溥給人的感覺,應了時隔三日,當刮目相看這句話。余柏林現在看著劉溥,已經不確定自己能完勝他。
其實劉溥的身手底子不錯,只是實戰很差。現在生死拼搏中練了出來,比起余柏林這種很多年沒見過血的人,就要略勝一籌了。
廝殺實戰,才是鍛煉身手最快的方式。
劉溥也爭氣。他在京城也是「嬌滴滴」的公子哥,除了平時訓練和零用錢苛刻之外,幾乎沒有受過什麼罪。
這次面對和他同一級別、且家世比他差得多的尚千戶,他居然老老實實一聲不吭的接受了對方的「訓練」,且堅持了下來。
這讓尚千戶對他刮目相看。
其實尚千戶這麼上心,是有皇帝陛下的密旨在。
不然他何必冒著得罪人的危險做這些額外的事?交接完工作就可以走了。
劉溥一番行為,讓尚千戶終於明白,為什麼他這麼年輕就會被陛下重任,並且丟到邊疆訓練。
以現在皇帝陛下的作為,來到邊疆鍛煉過的金刀衛,以後前程都不可限量。
劉溥和自己不一樣,自己在武官官職中,千戶就是到頭了。劉溥還可以往上升。
所以自己不願意離開金刀衛去軍中,但劉溥將來的位置,肯定在軍中。
尚千戶教導劉溥就更用心了。一是惜才,二也是結交潛力股。
劉溥也投桃報李,對尚千戶較為親近,認了這個私交。
余柏林來的時候,尚千戶和劉溥正在就之前的訓練總結經驗。見余柏林進來,劉溥笑道:「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早該來,居然忍了這麼久。」
尚千戶見劉溥對余柏林的態度,就知道兩人私交很好。他又聽劉溥提點過,余柏林和錦衣衛指揮使鄭大人私交甚深,且本身也深受皇帝陛下信任看重,所以他行禮后笑道:「余大人拜訪所謂何事?」
千戶不過正五品,不過金刀衛特殊,余柏林還是頷首還禮,道:「尚千戶不必多禮。劉千戶,我這不是理順了手中之事,才敢來勞煩你嗎?」
劉溥在尚千戶眼皮子直跳的表情中,把著余柏林的肩膀,一副哥兩好的模樣道:「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你拿去就成。對了,我最近正好有空,什麼時候你有空,咱們去打鬥敵寇?幾日沒打,手癢啊。」
余柏林一點也沒有被冒犯的表情,他笑道:「我最近估計都沒什麼空暇時間。若劉千戶實在無聊,殿下似乎最近也閑得發慌。」
劉溥訕訕的收回把在余柏林肩膀上的手,道:「我才不會去自討苦吃。誰去招惹他誰就是傻子。」
在京城的時候,劉溥還是封蔚屬下的時候,沒少被「欺負」,熟知封蔚性子。待到了邊疆,聽聞封蔚脾氣更上一層樓,他才不會去自找苦吃。
「哼哼。」一聲冷笑從外面傳來。
劉溥身體一僵,一臉驚悚的看著封蔚推門進來。
劉溥一臉控訴的看著引封蔚進來的校尉,為什麼不提前說一聲!
校尉默默的退回去繼續守門。
德王要悄悄進來,誰敢攔?
在德王來北疆的時候,皇帝陛下就下了密旨,金刀衛上下要服從德王的指揮,德王命令就如聖旨親到。
所以德王一直是在金刀衛來去自如。
至於為什麼尚千戶沒給劉溥說過這事……大概,是忘了吧?
「你要找金刀衛辦事,跟我說就成。」封蔚雖然面無表情,語氣也挺冷淡,但是余柏林這麼熟悉封蔚,自然很容易就聽出他偽裝之下的一絲不滿委屈。
余柏林無奈道:「我只是公事公辦。要請千戶幫忙,我自然要親自走一趟。」
直接從上級試壓,哪是和睦相處的道理?封蔚這是又來給他搗亂了嗎?
封蔚哼哼了幾聲,沒有繼續說。他橫了劉溥一眼,道:「許久不見了,膽子越發大了?」
劉溥連忙搖頭,滿臉諂媚堆笑,讓尚千戶默默退後兩步,不想承認自己認識這人。
簡直是丟金刀衛的臉。
「聽說你最近適應挺好,下次出戰隨我去吧。」封蔚道,「正好前面得到消息,他們又有小動作。你也去正式練練手。可別丟臉。」
封蔚頓了頓,道:「丟臉,本王就寫信告訴厚之。」
劉淳,子厚之,劉溥口中那個「蔫兒壞蔫兒壞」的「從來不知道何為愛護弟弟」的大哥。
劉溥心肝兒抖了抖,一臉震驚的看著封蔚。
德王!做人要厚道啊!咱也是你老下屬了,不能這麼趕盡殺絕啊!
封蔚頓時心裡爽了不少。
「下官……定不負所望。」劉溥心中一片灰暗。
封蔚點了點頭,然後示意余柏林繼續和金刀衛商量怎麼收拾那群不乖的官吏,自己在一旁和尚千戶喝茶。
尚千戶已經完全將公務交給劉溥,他現在留在這裡不過是替皇帝陛下訓練人而已。所以余柏林來找金刀衛商量事情,當由劉溥全權做主。
劉溥以全程心如死灰的表情,和余柏林談完了合作。
余柏林心中十分窘迫,在談完合作之後,立刻告辭離去,頗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走時,他不忘順手拎走了不知道來幹什麼的封蔚。
封蔚一臉無辜:「我就是來接你啊。」
余柏林:「……」好想吐槽,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所以劉溥完全就是無妄之災嗎?
不過馬上邊疆韃子就有小動作了,封蔚沒現在這麼閑,大概就不會這麼無聊了。
只是一想到要走了,封蔚最近就特別黏人。
在外人看來,德王是為了給余柏林撐腰,所以余柏林無論公務還是會友,德王都形影不離,意圖讓所有人都知道余柏林有他罩著,別想動他。
在余柏林看來,就是求撫摸,求安慰,巨寶要走了,巨寶有點小情緒。
余柏林忍不住扯著封蔚臉頰上的軟肉往兩邊扯:「你還是小孩子嗎?你這舉動和我離京之前,大寶小寶的舉動一模一樣。」
封蔚含糊不清道:「你不是說我是巨型寶寶嗎?」
余柏林:「……」你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是吧?臉皮這麼厚你哥哥知道嗎?
皇帝陛下……大概知道了,也會說自己弟弟什麼都好吧。
弟控的心思,余柏林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說起大寶和小寶,封蔚想起了曾經在余柏林身邊呆了挺長時間的馮苗苗。自馮努過年將馮苗苗接回去之後,在他離開京城之前,都沒再送回來。
封蔚挺喜歡那小孩的,便問了余柏林幾句馮苗苗現在情況如何。
余柏林道:「舅舅將苗苗接走之後,就沒有再送過來。舅舅離京時,也把苗苗帶上了。出海時,便將苗苗託付給友人。現在舅舅給苗苗找了舉人當蒙師,苗苗已經開始啟蒙。」
封蔚挺驚訝的:「託付給友人?送回來就好了啊,友人能比得過你盡心?舉人?舉人啟蒙比得上你這六元及第的文曲星公?苗苗也很親近你啊。」
余柏林笑容中帶了一絲苦澀:「大概就是苗苗跟我太親近了,在過年回家的時候,也鬧著要找我的緣故。」
封蔚一愣,立刻明白了余柏林話中之話。
馮苗苗小名被取名為苗苗,就是因為他是馮努家的一根獨苗。
雖然馮努知道馮苗苗和余柏林親近,對他未來有好處。但馮努年紀也大了,年紀大了就容易胡思亂想。明知道余柏林和自己親近,不可能動苗苗的念頭,但他就是忍不住擔憂。
余柏林不能有后之事,除了封蔚察覺一二,就只有馮努知道。
余柏林不能有后,為了延續香火,就只能過繼。
過繼,在眾人心中,在延續血脈中,和親生子其實不差多少。
但過繼有嚴格規定。一般而言,必須是同宗之人,才能過繼。
后條件放寬,若是同宗無人,妻族近親(母親或者妻子的親兄弟)、姐妹血脈也能過繼。
也就是說,如果余柏林有妹妹,那麼在妹婿同意的前提下,妹妹生育的孩子也可以過繼給他。
余柏林家被單獨分宗,宗族就他一人,自然沒人可以過繼給他。他又沒有兄弟姊妹,若他想要過繼孩子,馮苗苗是他唯一選擇。
若不能過繼,就只能收養。□□在眾人心中,只是養老而已,對於宗族而言,已經算是斷絕香火了。
馮努很擔心,若余柏林想要過繼馮苗苗,以余柏林之勢,開口之後,他無法拒絕。
余柏林也有充足的理由。雖然馮努直系血脈只有馮苗苗一人,但馮家宗族還有人。馮苗苗過繼之後,若論養老孝順,比起過繼前也是一樣的。馮努將馮苗苗過繼給余柏林,自己再從馮家過繼一個孩子,這樣余家馮家兩家血脈都能延續下去。
若馮努稍稍豁達一點,其實應該主動提出這個建議。
但馮努做不到。馮苗苗是他唯一的孫子,是他已經過世的兒子的唯一的血脈。白髮人送黑髮人,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一想到把死在獄中的兒子的血脈過繼出去,馮努就寢食難安。
他明知道余柏林不是這種人,還是擔憂若余柏林提出過繼的請求,提出這個兩全其美的要求,他拒絕之後,兩家人會非常難堪。
如果余柏林對他們家起了間隙,對馮苗苗的未來也是憂患。
馮努在猶疑之時,見到馮苗苗對余柏林的親近,他的恐慌一下子就爆發了。
是不是余柏林真的有過繼的念頭,才會養得苗苗短短几月之內,就只認他不認自己了?
最終馮努做出了決定,委婉的告訴了余柏林自己的想法。
現在余柏林還未正式提出過繼之事,他現在委婉拒絕,也不算折了余柏林面子。余柏林是個好孩子,他大概會覺得遺憾,但不會對馮家不滿。
余柏林當然不會不滿,更不會記恨上馮努。
他甚至一點都沒有過繼馮苗苗的意思。他知道古人對血脈的看重,怎麼可能搶走舅舅唯一的孫子?
但他也能理解馮努的擔憂。畢竟在古人眼中,血脈重於一切。馮努以己度人,肯定覺得余柏林為血脈之事急得心急火燎,不會放棄馮苗苗這唯一可以過繼的孩子。
余柏林雖然有些難過舅舅不信任他,但也知道在這種事情上,與其賭信任,還不如事先說明了,不然真後面出了什麼事,才會真正影響兩家人之間感情。
封蔚也明白了馮努所想。對馮努小心翼翼的試探,他不由嘆了一口氣。
「長青……你的身體……」封蔚小聲問道,「真的沒有康復的可能?啊,我當然不是說你康復了就去找個女人成親……好吧,如果你要找我也不會攔著……」
封蔚越說聲音越低,最後都不知道自己說什麼了。
他當然不樂意余柏林成親,他知道余柏林成親之後,他們的關係也就走到了盡頭。以余柏林的責任感,無論對妻子是否有感情,都不會做出和他保持曖昧關係的事。
說不定他連妾室都不會有。
但若為了和余柏林在一起,就盼著余柏林身體無法恢復,封蔚覺得,這樣的自己,卑劣的讓自己想吐。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想、怎麼說,因此他從來不問余柏林這個問題。
但今天……不小心問出來了。
余柏林笑著拍了拍封蔚的腦袋,道:「無論能不能恢復,現在我都不會娶親。」
他既然已經接受了封蔚,那麼怎麼還能成親?
封蔚明白了余柏林話中含義,很激動的抱著余柏林蹭了蹭。待兩人黏黏糊糊了一會兒,封蔚才又問道:「真的沒可能?要不讓御醫看看?」
余柏林微笑著搖搖頭:「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余柏林不是胎穿,他的穿越,又叫借屍還魂。也就是說,他在穿越的時候,這具身體已經一度死亡。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間,但身體一些機能出現問題,余柏林並不意外。
再來他穿越之後,就一直病著。雖然好不容易養好了病,身體也漸漸健康,但之前已經造成的損傷,已經難以痊癒。
余柏林那方面的身體機能沒問題,但擼出來的液體一看色澤就知道不過是前列腺液。估計是造精能力出問題了,身體產不出精子。
這種病狀,是喝中藥喝不好的。在現代,都不一定有解決方法。
何況余柏林隱隱約約感覺到,或許這並不僅僅是因為曾經卧病在床造成的損傷。
他是借屍還魂,這具身體本來死去。雖然因為他的穿越,延續了生命。但已經死去的人,怎麼還能擁有後代呢?
余柏林本不是信仰鬼神之人。但穿越一事,讓他對天道多了几絲敬畏。
天道有常,借屍還魂已經是奇迹,擁有這一世已經是老天網開一面。他怎麼可能再擁有血脈,將已死之人的血脈延續下去?
真正的余柏林已經死去了,他們一家已經在黃泉相遇,說不定已經重新投胎。
現在余柏林不過是後世一抹同名同姓的幽魂借屍還魂而已。
他身體之事,若把脈完全看不出,只有自己擼后才知道。這件事他也只告訴了馮努,馮努自然不可能給任何人說。
余柏林告訴他是信任,他多嘴多舌,就是結仇了。
封蔚知道,不過是余柏林無意間露出的態度,讓他察覺到而已。
封蔚眨了眨眼,原來還有這種說法?原來擼出的液體還能看出這個?
他當即好奇的要幫余柏林擼一發,看看余柏林說的是否屬實。之前雖然互幫互助了好幾次,但是他都沒注意這個。
余柏林當然……一腳把封蔚踹開了。
並且,他決定短時間之內,都不要再理睬封蔚了。
封蔚才知道自己觸了雷點。雖然余柏林不在意,但被他這麼戳,還是會生氣的。
於是同床共枕……又得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