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有什麼比好不容易通過井之後，卻發現自己身處神社之中，並且井還被封印，根本離不開同時也回不去更讓敖凌覺得悲傷的事情嗎？
有的。
就是趴在井邊上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靈力強悍無比的陰陽師對面坐著一隻白狐，一人一狐似乎正在密謀著什麼。
敖凌木然的看著眼前的陰陽師和白狐，只覺得貼著井壁的肚皮被殺生丸塞給他的牙戳得有點疼。
總覺得下一步說不定就是殺狗滅口了。
毫無預兆的陷入封印之中的敖凌內心一片平靜，看著這一人一狐感覺心有點兒累。
白狐狹長的眼淡淡的看過來，跟敖凌對視了一會兒之後站起身。
她的步伐優雅輕靈，身形也隨著邁出的步伐而拔高拉長，最終變成了一個美麗明艷的貴婦，身著華貴的十二單，迎著月色站在井邊的注連繩之外，俯視著趴在井邊上出不來的妖怪。
「這就是你說的客人嗎，晴明。」身著十二單的貴婦細細的打量著敖凌，半晌，掩唇輕笑一聲，聲音溫柔如水，「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手持蝙蝠扇的俊美陰陽師倚靠著鳥居硃紅色的柱子，持扇掩唇，跟白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狹長的眼微微彎起，目光落在敖凌身上，「別嚇到他了，母親。」
話音剛落，敖凌就看到那個陰陽師輕輕甩出幾道符篆，斬斷了在井邊維持封印的注連繩。
敖凌看了看在井邊注視著他的白狐，對方的笑容非常柔和，眼神之中也充滿了慈愛的意味。
她的身上並沒有妖怪所獨有的邪氣，反而是比這神社要更加純粹聖潔的靈氣，僅僅只是泄露出來的一絲，就讓敖凌感覺有些難受。
白狐化作的貴婦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安，更加細心妥帖的將氣息收斂了，然後俯身將因為她的靠近而渾身僵硬的敖凌抱起來。
——沒錯，就是抱！起！來！
第一次被別人強行變回奶狗的敖凌一臉懵逼，懷裡的書和四魂之玉以及獸牙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咦？」白狐驚訝的看著掉下去的東西——那些東西的氣息非常明顯，妖魔的牙、神道的玉以及普普通通毫無特殊之處的屬於人類的書。
一個妖怪身上帶著妖魔的牙倒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后兩者……
真是令人驚異。
白狐把揮舞著四隻小短腿想要掙脫她的敖凌抱進懷裡，將那幾樣東西都撿了起來，抱著敖凌回到了陰陽師身邊。
她直接將東西都交給了溫和注視著她的陰陽師，然後微微舉起懷中蹬著腿不斷掙扎的黑色小奶狗，向姿容俊美的陰陽師笑道：「可愛吧？」
陰陽師笑著點了點頭，手中的蝙蝠扇輕輕在手中的幾樣東西上拂過，最終化作了一個細小的玉牌的模樣，牌子上刻著五芒星的徽記，徽記下方寫著安倍晴明。
看到東西都不見了的敖凌著急的嗷嗷了兩聲，伸出爪子就要去撓陰陽師，卻輕易的被抱著他的白狐給攔住了。
陰陽師將敖凌從白狐手中接過來，敖凌瞪著眼看著眼前的陰陽師給小玉牌串上一條漆黑的散發著一股特殊氣息的繩子，掛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輕輕揉揉他的頭，「你的東西都收在這裡，沒有消失。」
敖凌聞言，仰頭看著這個陰陽師，的的確確的從那玉牌里感受到了四魂之玉的溫暖，才漸漸平靜下來。
——實際上反抗並沒有什麼用處，他的力量在神社之中受到了極大的壓制，還被那隻白狐變成了最沒有反抗之力的幼崽模樣，就連伸爪子都能被輕而易舉的阻止。
「既然等到客人了，我就先告辭了，母親。」陰陽師抱著懷裡的小奶狗向著白狐告辭，在對方有些不太情願的目光下轉身離開了神社。
神社之外的夜晚十分寂靜。
敖凌能夠嗅到空氣中瀰漫著的淺淡的糜爛腐臭的氣味，這種氣味敖凌很熟悉，在跟著殺生丸尋找能夠讓他離開的井的時候，在靠近人類村莊和城池的時候，他經常能夠嗅到這樣的氣味。
——鬼怪的氣味。
比之妖怪要稍微低上一等，因人類心中的邪魔惡念而生的存在。
陰陽師垂眼看了看被他抱在懷中的妖怪，將之放下，看著敖凌在掙脫了他的瞬間就化作人形緊緊握住刀柄的樣子，挑了挑眉。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妖怪。」
敖凌一愣，微微皺了皺眉。
打從發現那井居然有封印起，敖凌就知道自己估計並沒有成功的回到那個有松陽老師的地方——畢竟那個世界里，並沒有神道的存在，哪怕是那些神社，也並沒有能夠壓制他的清凈之氣。
但是這個陰陽師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他並不屬於這裡……這就很讓人覺得意外了。
敖凌想到白狐和這個陰陽師說過的話，微微頓了頓，「你所說的客人，是指的我？你知道我會過來？」
陰陽師打開扇子，笑眯眯的點點頭。
敖凌緊了緊握著刀柄的手，「那……你知道我應該怎麼離開嗎？」
「你恐怕得在這裡留一段日子。」陰陽師看著眼前的妖怪，他頭頂那對漆黑的獸耳正機警的豎著，身後的尾巴也垂落下來，整隻妖都顯得十分緊繃，「但你與這裡有著緣分——緣分結束之前，你是無法離開這裡的。」
並沒有跟陰陽師交流過的敖凌茫然了一瞬，就只明白了這個容貌俊美的黑髮陰陽師所說的「在這裡留一段日子，無法離開」的話，感覺整隻狗都要爆炸了。
——松陽老師還在等著他呢！！
安倍晴明看著這妖怪尾巴上的毛瞬間炸開，一副馬上就要拔刀砍人的樣子，以扇掩唇輕嘆道：「你所擔憂的事情會很順利，稍安勿躁。」
敖凌強行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抬眼看看他，抿了抿唇，「我所擔憂的事情……」
他所掛心擔憂的，只有松陽老師還有銀時他們了。
其中馬上就要死球的松陽老師更是重中之重。
敖凌雖然沒有跟陰陽師有過什麼交流，但他卻知道陰陽師最擅長的就是觀星和占卜，其中實力強大的陰陽師可以憑藉式神，甚至緊緊依憑己身來退治、滅殺妖魔鬼怪，但這樣出色的陰陽師很少，大體還是以擅長前兩者的為多數。
而眼前這個靈力比桔梗都強悍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陰陽師，顯然屬於後者。
這樣的陰陽師所說出來的話，通常都是既定的事實。
——除非對方有意欺騙。
但敖凌覺得會占卜到他的到來還特意跑去神社蹲他的強大陰陽師，怎麼都不至於用說謊這麼低級的手段。
何況他還沒提及自己的事呢，人家就直接對他進行安撫了，也算是表達了誠意。
敖凌猶豫好一會兒，盯著這個容貌俊美的陰陽師好半晌，確定對方的氣始終平和如初，才慢慢的鬆開了握著刀柄的手。
陰陽師看著眼前漸漸鬆開了刀柄的妖怪，持扇笑著輕輕點了點自己的下巴，「我們大概要暫時相處一段時間，不如做個自我介紹好了。」
「我是安倍晴明，是個陰陽師。」安倍晴明狹長的眼彎起來，映著月光像是盈著水，「恩……八十四歲了。」
敖凌愣了愣，瞅瞅安倍晴明如今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八十四歲高齡的人類——聞起來也不像是什麼特殊的血統，就是個純粹的人類而已。
哦不對，他剛剛好像稱那個白狐為母親來著。
「現在是離魂之術的樣貌。」安倍晴明看出了黑髮妖怪的疑惑，笑著擺了擺手，「本體已經是個糟老頭子了。」
並不知道離魂之術是什麼的敖凌滿心茫然，抬眼對上安倍晴明的目光之後頓了頓，「我是凌，是只犬妖……」
「犬妖？」安倍晴明看著眼前的妖怪，輕輕搖了搖頭，外貌看起來的確是，但這種充滿了危險的吞噬氣息絕不是犬妖。
敖凌卻一臉理所當然，「是啊。」
安倍晴明定定的看了他一陣，差點就懷疑自己的世界觀是不是出了什麼差錯。
過了好半晌，他才回過神慢悠悠的點點頭，「恩，接下來呢？」
敖凌沉默，想要把年齡問題跳過去，卻發現眼前俊美的陰陽師正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最終不情不願的開口道：「六歲了。」
「……」以為少年模樣的妖怪至少得有好幾百歲的安倍晴明，感覺世界觀受到了嚴重的動搖。
敖凌看著笑容僵硬住的陰陽師，「怎麼了？」
「不……沒什麼。」安倍晴明收回扇子，俯身揉了揉黑髮犬妖的腦袋，「還是個小孩子啊……」
頭頂上兩隻獸耳被陰陽師的大手壓得向兩邊耷拉著，敖凌並沒有反駁對方說自己是個小孩子的話，而是伸手摸了摸被掛在脖子上的玉牌，「這個是什麼？」
「用來儲存一些小件雜物的東西，對它用妖力就行。」安倍晴明垂眼看著那玉牌上的徽記和他的名字，「畢竟你身份特殊，這段時間就暫時充當一下我的家犬吧。」
敖凌對於什麼野狗和家犬之類的含著貶義的形容詞沒什麼特殊的感想。
「那我什麼時候能離開？」敖凌還是比較關心這一點，哪怕陰陽師告訴他事情會很順利，他心中也無法徹底安定。
「若是時機到了，我會告知你的。」
安倍晴明話音剛落，敖凌便乾脆的點了點頭，「那家犬就家犬吧。」
陰陽師感慨了一下眼前這個妖怪的乖順和單純，都不需要什麼手段就這麼聽話了，果然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鬼。
——妖怪跟陰陽師扯上關係的話，可是會被視作神道走狗而被其他妖怪排斥甚至是攻擊的來著。
「既然作為家犬……」安倍晴明順手捏了兩把敖凌的耳朵，然後拿出了幾冊書交給了他，「那麼拜託你替我辦一件事好了，將這些書冊交給京西的麻倉葉王。」
「不認路。」敖凌接過書冊，掃了一眼封皮上的字。
《占事略決》。
看不懂。
陰陽師的書連名字都讓人費解。
「城西靈力最清凈強盛的地方就是麻倉宅了。」安倍晴明看著敖凌將書冊接過之後，持扇輕點了一下他胸前的玉牌，「這個玉牌別摘下來，掛著它，如果有什麼東西敢攔著你的話，往死里揍就是了，死了也是沒關係的。」
「送過去之後可以回來找我。」
敖凌摸了摸脖子上觸感溫熱的玉牌，向安倍晴明點了點頭，看著眼前的人影漸漸變得虛淡了，才抬腳向西邊走去。
……
空氣中腐爛的氣息隨著夜色的加深漸漸變得重了許多。
敖凌為了熟悉接下來可能要呆上一段時間的地方而選擇了步行，但逐漸瀰漫開來的妖氣和糜爛腐臭的鬼怪氣息卻讓他皺了皺眉。
敖凌看著跟他面對面的在街道上氣勢洶洶的伴隨凄厲的風聲與樂聲緩慢而行的妖怪隊伍，對上了領頭妖怪的目光，沉默了一陣，嘆了口氣，在眾妖嫌惡的目光下，將手裡的幾冊散發著清凈靈氣的書塞進狗牌……哦不，塞進玉牌里。
首先，我們知道，陰陽師說的話一般都沒有假的。
其次，我們知道，陰陽師輕易是不會示警的。
最後，我們知道，安倍晴明在離開之前告訴敖凌，如果有東西攔著他的話，就直接摁死。
——安倍晴明打從一早就知道他會遇到這這一群妖怪，並且已經表示過希望他把這些妖怪摁死的意願。
敖凌伸出右手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就算安倍晴明不率先示意，他也不準備放過眼前難得遇到的大妖怪。
因為殺生丸的關係，敖凌之前那段時間始終都沒有遇到什麼實力強悍的大妖怪，一直都靠海量的小妖怪和四魂之玉的撫慰壓抑著飢餓。
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夠好好吃上一頓的，他才不會放過呢。
尤其是在有了被那隻白狐強行變回幼年期的經歷之後，敖凌特別渴望大吃一頓提升力量。
敖凌面對著眼前女性模樣的大妖抽出了手中的妖刀，舔了舔唇。
——最好是能夠直接吃到讓他一躍脫離幼年期，那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