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記憶潮水
“什麽？你的意思是司馬還活著，並且和二十年前一樣的年輕？這怎麽可能？”即使是歐陽詢，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一臉不可相信的表情看著歐陽雲琦。
“是的，爹，司馬確實還好好地活著，而且現在就在榮成府。孩兒也覺得奇怪，都過去這麽久了，司馬怎麽一點沒變？”
“你確定不是長得相像之人？”歐陽詢再次詢問。
並不是不相信歐陽雲琦，隻是這件事情確實奇怪，司馬既然還活著，這麽多年為什麽不露麵？能在這小小的花塢城躲藏這麽多年不被自己發現，榮成軒也真是費了心思了。
“確定是司馬無疑。”當時的情況在怎麽看都是司馬本人，不可能是別人冒充，而且榮成軒也沒有必要那麽做。
“這就奇怪了”，歐陽詢自語：“當時明明看見司馬已經不行了，大夫也說無力回天了，他現在怎麽會還好端端的活著？”
短暫的沉默之後，歐陽詢做了一個決定：“派人備車，我要拜訪榮成軒！”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在歐陽詢還未到榮成府的時候，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涼，除了泥土的氣息，空氣中已經有了些許的涼氣。
猝不及防的雨讓街上的人慌了手腳，雖說這場雨下的並不大，可是這樣的時節，總是無法預計這場雨會下到什麽時候。看著窗外慌忙收拾攤子的小販們，歐陽詢陷入了沉思。
也是這樣的時節，這樣的天氣，自己遇見了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女子。
那是歐陽詢第一次離開花塢城，第一次在沒有護衛跟從的情況下外出。隻為了和家人賭一口氣，歐陽詢帶著盤纏私自離開，並且選擇了離花塢城幾百裏路的柳城。
隻是出走之路並不像想象中的容易，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年少輕狂，在花塢城受盡吹捧，出門在外改不了身上少爺的習氣，不僅被人騙光了財產還被毆打成重傷，落魄非常。
遇見她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一個下雨天，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的歐陽詢就那樣躺在大街上，自生自滅，路上不時有人經過，卻沒有人看歐陽詢一眼。現在的時局雖然國泰民安，卻也做不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幫助人這種事情還是少做為好。
當時的歐陽詢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可能會客死異鄉也說不定。
歐陽詢自暴自棄的閉上眼睛感受著人生中的最後一場雨，身上的傷已經麻木了，除了雨水落在臉上的觸感，歐陽詢感覺不到別的東西。
原來活著是這樣的感覺啊。
突然，雨停了下來，身上沒有了雨水帶來的觸感，可是耳邊還不停的傳來雨水拍打地麵的聲音，難道是自己已經死了麽？
朦朧中感覺有什麽東西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上方，耳邊傳來好聽的聲音：“公子，公子……”一雙手撫上自己的額頭，舒適的涼意傳遍全身。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搬動自己，有顛簸的感覺，還有人時不時的摸自己的額頭，手心的溫度太過舒適以致歐陽詢漸漸的陷入了昏沉。
歐陽詢是被屋中的香氣熏醒的，這樣濃鬱的香氣讓歐陽詢有些不適應，本想發怒，在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完全置身於一個陌生的環境，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
眼前明顯的是一個女子的房間，一眼看去，相當的豪華，即使是歐陽家，也不見得有這樣的氣派。
這個房間分為內外兩廳，之間用一個屏風分開，可以看得見的是外廳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有茶杯和水壺，再無其他。
內廳也就是歐陽詢所在的這裏，即使是出身富貴人家的歐陽詢也有些吃驚，在看清屋內陳設的物品後也嚇了一跳，這屋子的主人身份必定不凡。
內廳雖然裝飾簡單，低調中卻透出這奢華，屋中所有的家具都是用紫檀木打造，除了自己現在躺的這張床，還有床西北角的梳妝台，以及床兩邊放著君子蘭的架子和衣服架子。
內廳還有一個小的屏風，看樣子應該是主人換衣服時用的。
床和屏風上麵的鏤花設計很是簡單，說明屋子的主人不喜奢華，可是這家具和這雙層粉色蜀錦卻和這樣的風格極其不搭。屋子的主人似乎很矛盾，還有著空氣中充斥的味道，讓歐陽詢有種作嘔的的衝動，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而且，會有女子這麽輕易的就帶著一個陌生的男子到自己的房間麽？即使她救了自己，也沒有必要讓自己住在一個小姐的閨房吧？這樣傳出去她以後該怎樣生活。
歐陽詢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吵得歐陽詢心煩，原本想開門看情況的歐陽詢在簡單的聽到外麵的說話聲雙腿麻痹：“這，這裏，這裏難道是妓/院？！”
雖說歐陽詢從來沒有去過妓/院，沒去過不代表不知道這種地方，而且花塢城還不至於民風淳樸到沒有風化場所。隻是，歐陽詢不屑於去這種地方，以歐陽詢在花塢城的身份，有多少名門閨秀想要獻/身？哪裏需要來這種地方？
會不會是自己聽錯了？
仔細辨認了一番後，歐陽詢有些泄氣，那混雜著欲/望的聲音從隔壁的房間傳來，歐陽詢感覺內心翻江倒海，明明好幾天沒有吃東西，卻有種想吐的衝動。
歐陽詢總算是理解了這個房間如此不協調的裝飾了，一個風塵女子，能有多大的修養？說不定救自己還有這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說不定。
現在的歐陽詢，不僅僅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悲慘，更有一種掉入陷阱的淒涼，自己現在身無分文，身上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加上長時間滴水未進，根本連走出房間的力氣都沒有，若是真的遇見什麽虎豹女子，估計這一輩子自己都跑不出這裏吧？自己豈不是一個要靠女人養的小白臉？
門“吱呀”一聲開了，歐陽詢也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迅速躺好閉上眼睛假裝睡覺。眼前的情況實在是出於歐陽詢的預料，自己已經夠悲慘了，如今又如此狼狽，一時不知道該怎樣麵對。
“青蓮，她就是你今天在路上救回來的人？”矯揉造作的聲音讓歐陽雲覺得難受，隻是此刻並不好發作。
這個叫做“青蓮”的女子，應該就是救了自己的人了，看樣子，也是花名，不是她的本名。也是，這種地方的女子都是沒有了過去的人，
“是，媽媽。”
聲音如黃鶯吟鳴，如深山之中的水流，響徹空穀，極其悅耳，隻是簡單地幾個字，歐陽詢就吸引了，眉間微微一動，想睜開眼卻又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即便對方是煙花女子，歐陽詢也好奇能發出這樣的聲音的女子長什麽樣子。
“帶陌生男子回來本身就不符合規矩，看樣子還是個窮酸書生，別給我惹麻煩，要不是是你，我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呢，醒了之後趕緊打發走。”冰冷的令人討厭的聲音。
“知道了，媽媽。”低垂順耳，沒有一絲的反抗。
“還有，今天晚上的事情別忘了，暮家公子來了好多次，今天必須見！趕緊把這個男人打發走，讓別人知道了你以後還怎麽賺錢？”
“知道了媽媽，您慢走。”
依舊是女子低聲下氣的聲音，雖然聲音帶著笑，卻透露著悲傷。
看樣子老鴇走了，即使沒有睜開眼，歐陽詢也能想象的到老鴇那一副勢力令人嫌棄的臉。
“公子，媽媽走了，你可以起來了。”女子柔聲說道，聲音如流水，婉轉動人，實在無法將她這樣的風塵之地聯係在一起。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感知不盡，若有機會，定會報答姑娘的大恩大德。”既然對方已經知道自己醒了，再裝也沒有意思了。
“公子嚴重了，舉手之勞。”
眼前的女子紅裙拖地，烏黑的秀發被細致的盤起，散下些許披於肩上，似乎是為了掩蓋衣服無法遮蓋有些裸/露的肩膀。柳葉眉被仔細的描畫過，臉上有些脂粉的痕跡，很輕，看來主人不是很喜歡。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清高之氣，與她所處的場合不符。
“敢問姑娘怎麽稱呼？”
“公子叫我青蓮即可。”
“我是問你原本的名字。”即使真切的明白眼前的女子是一個人前賣笑，人後賣身，千人枕萬人睡的煙花女子，歐陽詢還是忍不住被她吸引了，因為那雙眼睛，清澈的網歐陽詢害怕。
顯然沒有料到歐陽詢會問這個，女子愣了一下。
“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何必在意。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是青蓮，隻是青蓮而已。”
“青蓮……”歐陽詢囈語。
“老爺，老爺，你醒醒，到榮成府了。”
歐陽詢睜開雙眼，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嗬，原來隻是一場夢啊。”
“青蓮，出淤泥而不染，笑話！”
不知道什麽時候，雨已經停了。整理好思緒，歐陽詢想要將剛才的那場夢忘記，看了看天空，扭頭朝著榮成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