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此陣不堪再摧折
看到黃璐殺伐決斷,魔族少年自覺繼續攻心之計也不可能動搖此陣的根本,於是冷冷一笑,引車而退。
他的駟車雖然退去,中間的空路卻還留著。兩旁屍魔軍依然肅立,並沒有合攏。
不一會兒,一種沉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由慢而快,整個地麵都在因為這種腳步而振動。
“魔犀!”有人大喊了一句。
一頭足有一丈來高,五六丈長的巨獸,弓腰駝背,一聲漆黑烏亮的鱗甲,頭上頂著一長一短的兩枚利角,轟隆隆地跑了出來,越跑越快。
因為人國擅長布陣防禦,所以魔國也發展出了各種破陣的利器。隻不過魔族的破陣之法和勾豬的悟陣不同。任你千變萬化,我隻以一股蠻力破之。
這魔犀力大無窮,正是破陣攻城的利器之一。
別看這貨笨重得就像一座小山,一路小跑也是越來越快,漸漸地變成一股黑風,一聲巨響撞在了純陽退魔陣的屏壁上。
整個大陣轟然巨震,猶如地震中的高樓,隨時都要解體坍塌一般。眾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隨著一陣火花閃過,大陣的屏壁雖然扭曲得幾乎要凹進去一個大孔,卻並沒有破裂。隨著魔犀退後,又極富彈性地恢複了原狀。
眾人鬆了一口氣,但誰都知道,任由這個魔犀如此衝撞下去,這陣是扛不過一個時辰的。
這魔犀一撞不成,往後一退,低頭前蹄刨地,轉眼又是衝過來。黃璐也不客氣,一指這頭凶悍的魔犀,令道:
“殺了它!”
三名陣子立刻越陣而出。大陣之力在他們身上加持,這些人的境界極速提高,一瞬間幾乎全部打達到了築基三重以上的實力。
純陽之氣在他們身上凝結,化為乾金之屬,渾身上下就好像穿上了一身金光閃耀的鎧甲,與魔軍的黑甲類似,隻是屬性完全相反。
他們手中的單刀明明是凡鐵,此時一股乾金之氣凝聚在刀身上,這些單刀都是金光大盛,猶如神器。
三個人越陣而出,極似三尊金像。一人橫刀立馬擋在陣前,另一人揮刀直砍衝來的牛腿,還有一人躍上牛背,猛砍牛頸。
這犀牛大怒,將頭一挑,剛好擊中頭上那名陣子,將它頂起飛往數十步外,直接落回陣中。另一名陣子卻是抓住了這機會橫刀平切,牛腿無聲而斷。牛身失衡,往前一翻,撞在陣上。
魔犀之身雖然看似堅不可摧,一腿斷了之後,斷口中立刻冒出一股黑氣。整個巨獸就像泄氣的皮球一般,撞上退魔陣陣壁之後,完全化作了一股紅火,消失得一幹二淨。
陣中困守的眾人士氣高漲,一陣歡呼!
黃璐蹲在被甩下牛背,丟進陣中的那名陣子前探了探他的鼻息。雖然有退魔陣加持的乾金護甲的保護,被牛頭一撞的衝擊依然巨大無比。他落在陣中之後,七竅流血,早已沒有了呼吸。
黃璐歎息一聲,說:“排位第二十一的陣子何秋已殞,杜門陣子由排位第三十的李宏接任。”
偏偏這時,隨著一陣刨蹄響鼻的聲音,魔軍的陣列的黑霧之中,竟然又走出來一頭魔犀。
眾人狂喜的內心又是猛然沉了下去。崇玄觀的陣子原有三十二名。這一場場血戰下來,如今隻剩下十二名。剩下的也想必也是挨個排隊赴死而已。隻可惜他們人數極其有限,這些魔犀卻不知道來了多少頭。
眼下,他們最擔心的是觀主黃璐的目光。
如果被她目光掃中,又是一聲令下,那麽出戰魔犀,也就輪到自己了。
但剛好相反,黃璐隻是將香袖一甩,說:“八門陣子各守其位,擅自出陣者死!其他的全給我上車睡覺去,兩個時辰之後換班!”
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就這種形勢之下,回去睡大覺?
黃璐回到車中,端坐在她的玉榻之上。
事已至此,最後保命的手段似乎已經不用不行了。
如果是她父親在此,說不定還會再扛下去。如果一條人命可以換掉一頭魔犀,七八條人命下去,說不定魔犀盡耗,魔軍也就無力再攻打退魔陣了。隻要堅持到明早,對方的一切就會飛灰煙滅。
但黃璐最受不了看自己的人一個一個地去死。
她學陣術就是用來保住眾人的。如果反而要花人命來護陣,那麽這陣也就沒什麽意義了。
花一條人命來保護一百條人命也是一樣。即便為了全觀所有人的活路,其實她也完全沒有道理讓一個人去送死。即便是為了崇邊鎮三四萬人也是一樣。
她拿出一個貼身的香囊打開,裏麵卻並不是香料,而是一張黃紙的符。
這是她老爹臨走時留給她的保命符,僅此一張,用完也就再也不會有了。此物應在生死攸關之際再使用。但現在離生死攸關也差不了多少了。
此符說是保命符,其實是一張擁有空遁之力的傳送之符,能將方圓百步之內所有物件一齊傳送到數十裏外。
黃璐不再猶豫,心中一念,符紙立燃。
就像投石入水,整個空間都以她手中這張燃燒的符紙為心,波動了起來。這波紋一圈一圈傳出,越來越強,然後猛然一震,天地仿佛都變成了一個漩渦,將他們的整個退魔陣都吸了進去。
勾豬隻覺得天地一晃,眼前重重圍困的魔軍,就像鏡花水月的幻影,轉瞬就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其實不隻是魔軍,而是整片暗夜下蕭索的天地,都消失不見了。
眼前是一條三丈來寬的護城之河,河上吊橋已經收起,那邊是一道大門緊閉的城牆。城牆上點著火把,有人夜巡。
“這是曲連縣城!”有人驚呼道。崇玄觀雖然是底蘊頗深的老觀,但也沒人見過如此強大的空遁之法。
雖然魔國大軍壓境,但曲連城內形勢還好。隻是多出了很多軍士和流民。
曲連縣城中有曲連侯林龍的侯府。林龍年屆五十,掌控八萬飛雲軍,是景離國中排名前五的大人物。他雖然帶兵在外作戰,不在曲連縣,但是有他兒子林世虎把守曲連縣,民心尚安。
曲連縣城連周邊鄉鎮人口多達三萬戶,十五萬人,守軍上萬,說林家是萬戶侯一點也不為過。
各地數萬流民湧入,林家將他們全部安置在城中。雖然這些人需要消耗糧食,但總比讓他們做了魔軍的糧食要強很多。魔軍本來就是以人血肉為糧食。送給他們食糧越多,魔軍也就越強大。
多年經營之下,曲連縣城牆高城厚。林家在曲連縣城中儲備的糧食,足夠十萬人支撐數年之久。隻要緊守城池,堅壁清野,魔軍無隙可鑽,不到年終就會開始餓死,自相殘殺,剩下的龜縮回暗離深淵裏去。
所以雖然崇邊鎮生靈塗炭,數萬民眾做了魔軍口糧,曲連縣城中卻並不慌亂。
曲連林家的態度是:凡你從魔軍之口逃出來的我都收下,莫說我林家寡德無情。至於那些沒逃出來的,隻能自怨命數去了。
這幾日曲連侯府之中反而張燈結彩,似有大慶。明麵上按習俗,三十四十不過壽。但暗地裏誰都知道,馬上就是林公子滿三十而立之日,各地豪強都提著重禮紛遝至來。
崇玄觀一行人是被林家親召而來,所以在靠近侯府的一家院落內。這一帶居住的除了林家之外,還有不少和林家沾親帶故的豪強。
平時巷子裏常常有這些豪門家中的灰衣奴仆出沒,所以被稱為“灰衣巷”。
勾豬打定了主意要把崇玄觀的陣術搞到手,所以還真的像狗皮膏藥一樣賴下不走了。隻是一路匆忙,他還沒摸準這夥人藏秘籍的所在。
他打算一找到,洗劫一空就走。
勾豬也換了崇玄觀的道袍,整天和黃嶽等人吃住在一起,儼然成了崇玄觀的高層。
“林世虎這是什麽意思?他有病是吧?”黃璐拿到第二日晚上赴宴的請帖,才大概明白過來,“一千多守軍抽個精光、我崇玄觀全觀棄觀而來,差點全都死在路上,幾萬人進了魔軍肚子,原來隻是為了給這個公子哥慶生!”
“少主,話不能這麽說!”黃嶽一臉正色地喝止,“今年局勢不同以往,魔軍遠比過去強大。據說中州早有決策,要放棄崇邊鎮死守曲連。就算守軍不調,我們全觀守在崇邊,守得住嗎?若是守不住,如何保存道統?如今林公子好心收留我們……”
“行了,行了,”黃璐將手一擺,“別跟我公子公子什麽的,這個鳥公子真是讓人反胃……”其實崇玄觀和曲連侯家並無什麽交往。她和林世虎也隻不過因為崇玄觀的牌牒換發見過一麵——這一麵就足夠了,那公子哥兒一見麵就好似要把她扒光的眼神讓她惡心到了極點。
“少主!”黃嶽急得快要跪下了,“我們現在是無根之木,寄人籬下,萬萬不可隨意得罪林家啊!”
“我知道了!”黃璐不耐煩地說,“無非就是去吃個飯嗎。本姑娘什麽陣仗沒見過,去就去啊。”
黃嶽眼中閃出一線得意陰冷的光,暗想:“要這小妮子上鉤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事已至此,她想逃也逃不了了。”
黃璐眼光一轉,把一旁呆站著的第十九拉了過來:“十九妹妹,你可見過侯爺府邸?整個地板都是金磚鋪成的啊!”
第十九搖搖頭:“沒見過。”
“那你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麽?”黃璐說得神采飛揚,“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見過沒?山上的熊掌、海裏的魚翅,……”
“這……”第十九隻吃過純陽丹,她當然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麽味道。
“見都沒見過吧?”黃璐得意洋洋地摟住她肩,說,“今晚姐姐帶你去開開眼界。”
“真的?”第十九驚喜地抬頭,“不過我師兄他……”
“你還真是一刻都離不開你那個師兄啊,沒事,他跟我們一起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