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我沒事

  風起

  宮裡的人都知道,當今太后從來都是不喜奢華的。


  初入宮時,太后還只是小小的嬪,住在芷蘿院,宛如冷宮。


  先帝晚年,太后得寵,被封靜妃,住在芷蘿宮,一時間芷蘿宮車水馬龍。


  今上繼位,太后依舊是住在這小小的芷蘿宮中,閑散度日。


  新入宮的小宮女看著太后靜靜望著庭院中的那一株楠樹,不由問了句,「娘娘喜歡楠樹?」


  話說出口,小宮女有些緊張,進入芷蘿宮后,小新姐姐就一再提點:芷蘿宮中規矩不多,只是既然是在宮中,那便少說話。正想著,也許太后出神,並沒有聽到她的話時,小宮女暗暗鬆了口氣。


  「是呀,一直都很喜歡。那時候我還是個我還是個小女孩,若不是有這位故人路過相救,只怕早就死於溝壑之中了,他叫梅石楠,是位霽月清風,疏闊男兒。」


  清風拂過,庭院中楠樹婆娑,葯香襲來,她彷彿看到那人踏步而來,臉上帶著清淺的笑,彎腰為了折下一朵白芷,伸手遞與她。


  壹物是人非事事休

  宮宴過半,帝王攬著寵冠六宮的越貴妃離席,六宮之主的皇后冷著臉,歌舞繼續,只是卻無人欣賞,為賢王舉辦的慶功宴草草收場,皇后又是往越貴妃身上記了一筆賬。


  靜嬪走在最後,芷蘿院距離這延熙閣頗是有一段距離,她素來緩步慢行,並不著急。


  「靜嬪娘娘。」


  身後是小太監的聲音,靜嬪停步駐足,「怎麼了?可是賢王出了什麼事?」小喜兒一直是在賢王身邊伺候,隨賢王進宮時,素來不離左右。


  「王爺本來就有傷在身,又是喝了點酒,奴才知道娘娘您精通醫術,斗膽請娘娘您移步,等太醫來了,奴才送您回芷蘿院。」


  宴席之上樑帝一直勸酒,王爺不好拒絕,只能硬撐著喝下去,如今好不容易宴席結束,卻是昏睡的不省人事。小喜兒連忙吩咐去請太醫,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也虧得剛才有人提醒說是靜嬪娘娘精通醫術,所以便是斗膽來求救了。


  「王爺他怎麼受的傷?」不是說前去北境和談嗎?為何竟是會受傷?素來八風不動的人眉眼中帶著三兩分擔憂,便是腳下也快了幾分。


  「本來與魏國和談並無差錯,可是回來途中卻是被追殺,也不知道是東魏之人還是燕國的。」意識到自己竟是多說了,小喜兒連忙道:「王爺吩咐不準透露,還請娘娘……」


  「你放心,我,自然是不會說的。」她何嘗不知,他這般遮掩是為何?

  暖閣中,賢王似乎沉睡,安息香裊裊,靜嬪緩步上前,「小新,你去準備一些醒酒湯,小喜兒你且去準備熱水。」


  兩人一併離開,暖閣之中,靜嬪望著沉睡的人,不由輕聲一嘆,「你又是何苦如此?」她都快要忘了,眼前的人,她已經認識了三十多年,只是時光荏苒物是人非之後,他還是和當初一樣,眉眼細緻,光風霽月,以致於她幾乎忘記了時間。


  「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因是酒喝多了,他嗓子有些沙啞,便是伸出手去都帶著幾分無力,終究沒有觸碰到她的面龐。


  「我沒什麼的,只是你……」想要勸他,卻又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娘娘,我家王爺他,沒事吧?」


  小喜兒回來,竟是看到靜嬪落淚,心中頓時慌張起來。


  「喜兒,你且下去,吵吵嚷嚷,打擾靜,靜嬪為本王診治。」


  小喜兒縱有擔憂,卻還是退了下去。


  「我無礙的。」他輕聲一笑,靜嬪卻是微微蹙眉,伸手為他診脈,良久之後才緩聲道:「你比我精通醫術,自然知道該如何是好,往後我怕是再難見到你了,王爺你……」


  賢王聞言眉頭一皺,支撐著起身,丹鳳眼中帶著驚異之色,「你……」


  「十年了,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個十年,如今景琰已然而立,我這個當母親的能為他做的有限。此生唯獨虧欠你與宸妃姐姐,若不能為林氏申冤昭雪,便是他日黃泉相見,我有何面目去見宸妃姐姐和林帥?」


  不待他開口,她又是道:「你是個賢王,胸懷大志,要匡扶天下,整頓朝綱,我已決定要走一條兇險之路,要為林氏伸冤雪恥,世道蒼茫,前途未卜,你不必陪我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要知道,稍有差池,你就會風險萬分,你說我能走嗎?」


  她神色微微一變,卻是聽到那鏗鏘之聲,「何況我與林燮本就是故交,昔年林氏蒙冤慘遭屠殺我無能為力,如今你一閨閣弱質都有這般魄力,我又豈能置身事外?」


  貳雖千萬人吾往矣


  宮裡的人都知道最近越貴妃失寵了,取而代之榮寵冠六宮的竟然是向來不顯山不露水的靜嬪,哦,如今應該稱之為靜妃娘娘了。


  靜妃的得寵打破了後宮的平靜,意圖在梁帝壽辰上重新得寵的越貴妃卻是失算了。壽宴過半,霓凰郡主竟是請奏重審昔日赤焰軍一案,一時間延熙閣內沸騰,群臣惶恐。


  向來陰沉的帝王此時臉上幾近於鐵色,絲竹之聲斷絕。原本因為霓凰郡主所奏而出現的嘈雜之聲消失,延熙閣內頓時靜如止水,賢王輕輕舉杯,鳳眸微皺,新走馬上任的刑部尚書蔡荃上前一步,「陛下,請陛下准郡主所奏,自即日起,重審皇長子與林氏之案。」


  舊案重提本就是危險至極,何況這一樁還是十年前梁帝親自處理的舊案。靜妃心涼如水,只看著延熙閣內的群臣,還有那端然正坐的人,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之中。


  他怎麼會如此冒險?

  「皇上,臣願意親自調查此案,查出真相。」


  延熙閣內靜寂被打破,梁帝看著請奏之人,一雙眼眸猶如淬了毒一般,「你也認為朕錯了?」


  「臣不以為然。」賢王依舊是那般雲淡風輕,「郡主舊案重提,顯然是心生疑竇,若是皇上置之不理,郡主為林氏遺屬,難免心中有憾。郡主為我大梁鎮守雲南邊境十餘年,皇上素來體恤郡主,便是賞賜她這個恩典,又有何妨?」


  梁帝冷聲一笑,「朕倒是不知,老八你竟是這般巧言令色!」帝王拂袖而去,壽宴頓時冷清了下來,賢王卻是站在那裡,依舊是雲淡風輕一派坦然。


  「王爺,如今該如何是好?」蔡荃擔心,沒有梁帝首肯,調查陳年舊案便是困難重重。


  賢王勾唇一笑,「本王再去請示皇上旨意便是。」


  「這……」延熙閣內群臣擔憂,賢王行八,與梁帝並非一母同胞,與紀王不同,賢王掌管軍中多年,和如今的風頭正盛的靖王殿下倒是有些像,都是行伍中掙出身的。


  昔年梁帝便是擁兵自重而後在赤焰軍林燮等人擁護下登基稱帝的,因而對軍中素來看重,當年赤焰軍舊案似乎也是因為主帥林燮擁護皇長子蕭景禹以致於犯了梁帝的忌諱,所以梁帝絲毫不念及昔日舊情和君臣父子恩情,竟是將林氏滿門處斬。素來得朝臣之心,以「賢」享譽天下的皇長子還有當時寵冠六宮的宸妃或是服毒自盡,或是三尺白綾黃泉幽幽。


  赤焰軍之案后,群臣為賢王擔心,畢竟誰都知道,賢王與赤焰軍主帥林燮乃是莫逆之交。也不知是梁帝心軟或是其他,賢王依舊是享譽天下的八賢王,掌管軍中深得梁帝信任。


  只是這都是過去的事情,若是今日賢王再去勸諫,只怕是……


  「本王自有分寸,你們且稍安勿躁。」幫助景琰穩定朝中位置,又是聯合朝臣,於今日這壽宴之上提及十年前舊案,他籌謀多時,又豈會因為帝王的拂袖離去而作罷?

  太極殿外,靜妃站在那裡,見到他來,臉上揚起一絲笑意,可下一瞬又是帶著些無奈,「你知道這是多麼危險的一個境地。」


  昔年林氏舊案他之所以能夠不受波及,那是因為他當時不在京中,又是有太皇太后力保,這才能安穩。


  十年前舊案,她失去了太多,林燮兄長,宸妃姐姐,景禹。她不想,如今再失去他。


  「像我這種在朝政上打滾兒的人,在朝廷里實在是太多了。」他從容一笑,「當初我就該當庭質問,只是不放心你,如今景琰朝中穩定,軍中亦是有支撐,我便是去了,也……」


  伸手攔住了他,「我不許你這麼說。」


  「好。」他微微一笑,帶著寵溺似的,太極殿門大開,他踏步而去,留給她的只是一個背影。


  叄無端又是波瀾起

  那日,太極殿中,誰也不知道八賢王究竟說了什麼,竟是讓帝王鬆口,讓八賢王負責查證重申赤焰軍一案。


  舉國關注,八賢王究竟能不能為林氏申冤。然而,誰也不知道八賢王去了哪裡又是做了什麼,赤焰軍舊案又是取證到哪一步,直到那快馬加鞭直入皇城。


  為的卻是三天前小新送來的一句話,「娘娘,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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