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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這戶農家的女主人,牛大壯的媳婦兒牛李氏。
「啊,嗯,是的。」孫晉江含混了一下,「麻煩牛大哥和大嫂了,過兩日等相公好了,我們就離開。」
牛大嫂拉著孫晉江坐下,一臉的埋怨,「說什麼傻話呢,你不嫌棄我們莊戶人家窮苦就好了,你家相公受了這傷,你忍心讓他四處跑?你還年輕,這時候不知道珍惜身體,回頭就知道苦頭吃了。」
孫晉江連忙應道,心想這便和凈身是一回事,若是起初凈身時候做的不到位,回頭那軟骨頭茬子長出來卻還是要再度凈身的,自己原本就飽受其苦。那人雖是嘴上不留德,可是到底救了自己性命的。
兩人閑話家常聊了起來,沒多久牛大壯也抓藥回來了,身邊還捎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娃,倒是一臉父子相,壯實的很。
「山娃子去煎藥,媳婦兒你去整治些吃的出來。」
牛大嫂大夢方醒一拍大腿,「瞧我這腦子,大妹子你先等會兒,我去做飯,很快就好的。」
孫晉江想去幫忙,被牛大嫂攔了下來,牛大壯也道,「大妹子你別管,我這婆娘自己收拾得來,你去照顧你家相公便是。」
孫晉江連忙點頭,真要他做飯他還真不會,「多謝牛大哥和大嫂了。」
他福了福身子,只是牛大壯卻不敢看他似的,目光落在地上,擺了擺厚實的手掌道,「哪那麼多禮呀,應該的應該的。」
孫晉江一步三回頭進了屋,牛大壯還是低頭看著地上,讓他不由一樂,笑聲剛溢出來一些就聽到那人道,「你笑什麼?」
夕陽西照,透過窗戶的暮光揮灑在那人的散落的青絲之上,似乎佛光普照,那人便是大慈大悲的菩薩,孫晉江不由倒吸了一口氣,半晌才道,「你怎麼不多睡會兒?」
男人搖了搖頭,舒適的按摩讓他神經放鬆,的確是睡過去了片刻,只是待那雙手離開,自己便醒了過來。
屋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他聽得並不甚是清楚,可是這一片漆黑之中,那聲音卻好像是最後一點光亮,吸引著他。
沙啞的聲音,言語間也沒有大家閨秀的矜持自重,可是杜慎並不後悔自己那一時的衝動,跳水救人,儘管他並不懂水性。
「頭疼。」話不經過大腦便出口了,只是他忽然有些期待,說出這話后,他的「小娘子」會有什麼反應?
孫晉江連忙問道,「怎麼會頭疼?我再去請大……」
憑著感覺,杜慎抓住了他的手,並不是冰肌玉骨滑膩無雙,似乎有些瘦削,指骨分明猶如在眼前一般。
「不用,就是勞煩娘子要為為夫按摩一番了。」
孫晉江不疑有假,連忙幫他舒緩,「現在可好些了?」
果然舒服了許多,就連背上的疼痛都舒緩了似的,杜慎忽吸了一口冷氣,「嘶……」
「怎麼了?」
「坐著,背疼。」
他言簡意賅,孫晉江卻也不以為意,反正都是男人,他怕什麼?
「那你趴在我腿上。」看著杜慎目不能視物,孫晉江小心將他挪了幾分,杜慎安心享受著自家「小娘子」的伺候,真是應了那句話「偷得浮生半日閑」。
兩人在這小山村裡休閑度日,卻不知京城裡卻已是變了天。
「公子,還是沒有找到小姐。」
老管家幾乎都不敢再去看孫乾的表情,自從小姐失蹤這兩日來,少爺雖沒說什麼,可是臉色卻越發陰沉起來。
孫乾沒有說話,只是手中的茶盞卻是發出一陣陣脆響,老管家聽到這聲音就覺得頭皮發麻,總覺得下一刻這上好的定州雨過天青金花茶杯會粉身碎骨,壯士去兮……
「杜府那邊如何?」
饒是老管家早有準備,聽到這話卻也神色微微一變,良久才道,「聽說這些日子姑爺攜友遠遊,還不曾回府。」
老管家對杜府很不滿!就算是姑爺不在府中,好歹杜府名門世族的,也得派個人來看看小姐吧?雖然……小姐也不在府中。
好歹兩家怎麼說也都要結為秦晉之好了。老管家直接忽略了杜府前來拜訪的人,心思一直落在了他那未來的姑爺身上。
「禮物可曾準備好了?」老管家臉色都寫的清清楚楚,孫乾臉上不說什麼,心底里卻是有些不屑。
這京城豈是洛陽?且不說如今孫晉江下落不明,試看那杜府那詩書世家的地位,難道還能指望杜太傅親自上門來看望他們這小輩?
大周向來輕視商賈,這門婚事原本就是他們孫家高攀了杜府,一身書香的詩書世家豈會來這裡沾染了他們的銅臭氣?
孫乾慢慢笑了起來,老管家為人處世精明,可惜這京城不是洛陽城,這一把心思到底是老了些。
「既然準備好了,明日我親自上門拜訪,福伯鞍前馬後忙了這幾日,今日好好休息吧,明日還要幫我應承一二。」
老管家驟然變色,「那小姐……」
「晉兒好端端的在洛陽,有什麼問題嗎?福伯,你要知道女子家的名聲最為重要的,杜家絕不可能要一個失蹤過的新婦!」
這話孫乾說的極輕,可是那眼中的鋒芒讓老管家為之一凜,「老奴知道了。」只是說這話的時候,他臉色灰白,任誰都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
看著瞬間步履蹣跚的老管家,孫乾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還真得以為自己是那冷血無情之人嗎?
「繼續派人四處尋找。」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別大張旗鼓,唯恐天下不知。」
老管家臉色再度一變,卻是為剛才誤會少爺而顯得幾分局促,語氣中卻是掩飾不住的驚喜,「少爺……」
只是看到孫乾臉色疲憊,老管家最終還是端正了語氣,恭敬道,「是,少爺。」
老管家繼續天羅地網尋找孫晉江,而卻不知他尋找的人卻是在一個小鄉村過起了同一屋檐下夫唱「婦」隨的日子。
「瞧瞧大妹子這心思,婆娘你要有她三分我就謝天謝地了。」
孫晉江正在給杜慎舒活血脈,就聽到屋外牛大壯大咧咧的聲音,牛大嫂頓時不幹了,「你怎麼沒有人家穆兄弟三分本事?」
屋外牛大壯叫喚了一聲,似乎被擰了一下皮肉,然後是低低的求饒聲。
屋裡,穆兄弟聞言輕輕笑了起來,「我倒是有個好娘子。」他語氣雖是調笑,可是手卻是安分的很,以致於孫晉江看到那雙手,只覺得老天爺都是偏愛眼前之人的。
那雙手,若是拿著自己當初的那把凈身刀,該是何等的相得益彰呀!
當然,有他孫晉江在,他穆圖也就勉強能排在第二位了。
「相公你也不錯。」雖然這幾日里牛大嫂也給他熬著葯,可是他這嗓子卻還是沙啞著,沒有往日的清亮。不過孫晉江並不在乎,反正只要不是那公鴨嗓便好。何況如今這聲音,他還是挺滿意的。餘光瞥見杜慎一臉享受模樣,孫晉江手上微微加大了力氣,傾著耳朵想要從他口中聽到一絲痛意,結果好一會兒卻啥都沒聽到,他手上再一用力,終於聽到了一聲悶哼。
孫晉江滿意地點了點頭,「讓你……喂,你怎麼了?」
枕在自己大腿上的人臉色慘白,頭上的虛汗順著鬢角向下滑落,顯然十分痛苦。
牛大壯和牛大嫂頓時沖了進來,「怎麼了?」
自己闖禍了,孫晉江腦中只有這麼一個答案,可是他不敢去看杜慎那張臉,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我去請大夫。」
牛大壯剛想要說自己去,卻不料追出門孫晉江已不見了蹤影。
「你別追了,大妹子知道醫館在哪裡的,還不趕緊去熬藥?」牛大嫂竟是有幾分當家主母的氣魄,頓時牛大壯氣蔫蔫地去熬藥不提。
到了醫館,孫晉江才停下喘了口氣,那醫館的小學徒見過他一面,招呼的熱情,「大姐,怎麼了?」
你全家才大姐呢!孫晉江暗罵了一句,四處看著問道,「你家老大夫呢?」
小學徒看著孫晉江一臉汗涔涔的模樣,挽著的髮髻鬆散,不由迷了眼睛,半晌才磕磕絆絆道,「老……師父他去陳大戶家看診去了,一會兒就,就回來。」
孫晉江拉著小學徒的胳膊,半是不滿半是要挾道,「我相公生死未卜,他還有心情去看診?去把他給我喊回來!」
小學徒哪見過這般不講理的?師父看診是每日的規矩,再說誰知道你家相公會死呀?只是迫於孫晉江的威勢,小學徒連忙哆哆嗦嗦道,「我,我去接師父。」
孫晉江一把拽住了小學徒,「直接帶你師父去看我相公,晚了的話我砸了你的招牌。」
小學徒掙開他的手跑了,孫晉江抓了個空,心裡卻迷迷瞪瞪了,他剛才是怎麼了,好像在害怕什麼似的。
當初活了三十多年,前二十多年活得辛辛苦苦以致於他饒是後來發達了卻也從不折磨那幫小太監,如今卻因為那人的生死而欺負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