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三年一度的音樂交流會終於展開,曝光度自然比不上前兩天鬧的沸沸揚揚的克里斯事件,但裡面有個克里斯事件的直接參与人——君虞,這一屆的曝光度顯然比往屆都要高,圍堵在交流大廳之外的狗仔眼睛死死的盯在每個入場的人,看到有人入場也本著有聊勝無聊的拍上幾張,還有小報狗仔上前追問他們關於君虞的事情。


  而來參加交流會的大都對這娛樂圈的消息並不是很感興趣,被人追問他們都覺得莫名其妙,所有人的男士全都穿著黑色的西裝,女士全都穿著優雅的小禮裙,被狗仔糾纏的時候,臉上都帶上了一點怒色,並不好和這些狗仔產生一些肢體接觸,但這點怒色對早已經歷練出來的狗仔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用,被他們糾纏的煩了,這些人終於說出了這些狗仔極為期待的一些話,「虞·君?我們沒聽過!我也對她沒有任何看法,因為我根本不認識她!」


  狗仔更加興奮:「那您的意思是君在音樂圈中並沒有任何的名氣么?據我們所知她是前兩年的全球鋼琴大賽的亞軍。」


  「冠軍每年都有,亞軍也有,我們難道需要去記下每個人獲獎的人么?」


  不再和狗仔糾纏,大步走入交流廳,門口站著保鏢和穿著襯衫馬甲的服務生,狗仔沒有邀請函,只能站在門外,遺憾的看著他們一行人走進去,不過現在這些收穫也不錯。


  克里斯事件果然如貝麗爾所言一樣,宣布接下來的一年專心話劇演出,但是這並沒有把大眾的好奇心打消掉,繼他的個人網站被黑掉后,他和前女友的恩怨也被人扒了出來,眾人才發現這位前女友小姐居然還是克里斯的初戀女友,兩人相互糾纏了六年,中間數次分手,又數次複合,中間又摻雜著克里斯的沾花捻草,安吉拉為他數次墮胎——墮胎在米國一直是個敏感問題,這個事情被扒出來,新聞的熱度又上升了一個台階。


  ——之後安吉拉的精神病史被揭出來,她對克里斯有著超乎尋常的佔有慾,克里斯交往過女友不少的就被安吉拉傷害過,君虞並不是唯一的一位,只是之前都被克里斯的團隊壓下去了,現在全被爆出來,克里斯的粉絲數量持續下降,被恢復的網頁下面依然存在著大量的謾罵,迪士尼因為他最近的形象表示《世界2》正在考慮延期上映。


  馬克先生在聯繫到君虞后立刻發放通稿,澄清關於重傷垂死的新聞,呼籲粉絲一定要冷靜,但是得知君虞傷到的是手部之後,不少粉絲依然表示憤怒,如果影響到手的靈活度,克里斯你賠得起么?

  也是因為這部分粉絲狗仔也注意到了這個以前根本不在他們實現當中的交流會,大部分的媒體還是圍著克里斯不放,不然今天的堵在交流大廳之外的媒體還要再多一點,但就這點狗仔也讓進入大廳的人不勝其煩,對君虞這個素未謀面的人印象一路跌到谷底,有刻薄的人道:「難道她就不能好好的待在娛樂圈!非要用這種方式來給自己增加光環么?也不怕光環增加不了最後貽笑大方!」


  顯然是余怒未消,這位男士恐怕是之前被狗仔糾纏的厲害了,原先筆挺的西裝到現在還有些皺巴巴的,不太明顯但是只要仔細一看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在這種場合穿著皺巴巴的西服顯然是非常失禮的行為,他這顯然是受了無妄之災,他傲慢的抬起下巴,「等她來了,我要找她斗琴,你們有誰要加入么?」


  其餘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勸說他冷靜,對這場的人來說,君虞這個名字太過陌生,不少人聽都沒聽過,之前聽過她名聲的之後再沒在音樂圈中聽過她的名氣,反倒看她已經在娛樂圈中混的風生水起,對她現在的音樂水平如何並不清楚,倒是有之前和君虞一起參加鋼琴比賽的女士客觀的道:「艾倫,這位君在鋼琴比賽中表現相當亮眼,她自己改編的那首曲子非常的驚艷。」


  艾倫:「那是之前。」他傲慢的巡視一圈,「她現在在演戲?她已經準備捨棄音樂了不是么?你覺得我連一個中途放棄音樂的人都無法比過?」


  那位女士微微一笑:「我並沒有這麼講,艾倫,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太輕敵,據說所知,演技只是她的副業,她目前的職業是歌手,她的歌在亞洲很受歡迎。」


  「歌手?受歡迎?」艾倫接連冷笑出聲,「茱莉亞,難道你認為樂壇比得上正統的音樂?你這麼說我倒是更為期待了,這位到現在還沒來的女士不會只會彈流行歌曲了吧?」


  「艾倫。」茱莉亞好脾氣的笑笑,「你難道忘了她的手受傷了,你難道準備欺負一個傷到手的鋼琴師么?」


  艾倫語塞,半響后又道:「既然她來了一定是做好了被挑戰的準備,難道她準備整場都坐在一旁么?」


  手受到創傷的君虞被貝麗爾圍觀了兩天,明顯是好奇她和喬希的關係,但是君虞就是不說,貝麗爾一直努力讓自己表示出殺氣騰騰的模樣,時不時的就上演你居然騙我了這麼久,到現在都不給我個交代的戲碼,奈何君虞就是不開口不解釋,最後還是她自己憋不住了,「你們到底什麼時候認識的?」


  「我之前還給你誇他,你居然就一直聽著!」


  她躺在沙發上抱著君虞的腰怎麼都不肯鬆開,一副你不給我個解釋我就不准你換衣服,君虞無語的推推她,正巧手機響了起來,貝麗爾眼疾手快的搶過手機,得意洋洋的在她眼前晃了晃,示意她她要點開看了,君虞趁此機會「逃脫」她的魔爪,聽她在那邊故意大聲讀出來,「需要我送你過去么?」


  貝麗爾心道她怎麼感覺對方有討好的意思,她摸了摸下巴,沖著君虞喊道:「需要我幫你回么?」


  君虞換上早已經準備好的黑色小禮服,坐在化妝台前看著貝麗爾的瓶瓶罐罐就頭疼,她沒有化妝的習慣,以前去什麼場合都有造型師跟著,現在沒了她就抓瞎了,乾脆的用一根發簪把頭髮挽起來,拿起一隻口紅塗好了之後就準備走人了,貝麗爾看她出來,往她臉上看,「這麼快?等等——」


  「這和之前沒什麼不一樣吧……」使勁盯了一下她的臉,「你就塗了口紅?」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她,「不化妝你居然就敢出去?!」在和沒穿衣服有什麼區別?

  又嫉妒的道:「不化妝都這樣,我沒辦法活了——」


  「你居然還真的敢這麼出門,不行,不行——」


  「這也是你露面之後第一次露面吧?肯定會有狗仔盯著你,哎,還是要我親自出馬,坐下去,我給你化——」分外強硬的把君虞重新拖進去,連再響起來的手機都沒再管,熟練的從亂七八糟的化妝台上拿出隔離,「我的化妝技術可是不比專業的化妝師來的差,親自出馬,你今天肯定艷壓全場——」


  貝麗爾之前肯定有打扮洋娃娃的習慣,給君虞化完妝又覺得君虞的衣服太簡潔,不太符合她的審美觀,強烈建議君虞換一身衣服,之後被君虞殘忍無情的拒絕了,「再拖下去,都要結束了。」


  「不是有一周的么?這才是第一天,這麼著急做什麼?」她抱怨道,又忍不住眼睛放光的看向君虞,「你這身簡直美呆了——美人來來來,我送你過去。」


  在君虞和喬希的美色之間,她毫無節操的選擇了君虞,把喬希拋到了腦後。


  貝麗爾的車在好萊塢特別有辨識度,跑車還是全球限量款,亮銀色的跑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個移動的巨型發光體,刺目的讓人不忍直視,而圍在交流廳的狗仔卻是眼睛放光,絲毫不顧那反射的光線,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過去,拿著相機對著跑車猛拍。


  貝麗爾低聲咒罵一聲,隨即揚起了她標誌性的笑容,「麻煩大家都讓讓,這裡有病號——」


  而那些抱著險噁心思而來的狗仔顯然不準備聽她的話,「君,你真的沒有在和克里斯戀愛么?」


  「君,你受傷了也要來交流會是為了關注度么?」


  「君,你和貝麗爾真關係這麼好,你們是同么?」


  ……


  貝麗爾的臉都要綠了,恨不得把話筒全塞進他們嘴裡,你們到底認不認字,報道沒看過啊,我們就是關係好,你有意見啊,你和旁邊的那位男士挨的那麼近,難道你也是同啊……每次遇到這種情況,貝麗爾就有種強烈的要炸掉所有人的衝動。


  這樣嘈雜的聲音不可避免的就傳到了裡面,艾倫輕輕哼了一聲:「看來我們的『女主角』已經到了。」


  這樣的情況也讓一直在門口嚴陣以待的保鏢不能坐視不理,幾個人高馬大的人保鏢過來強硬的把圍著車的狗仔趕走,君虞正要推開車門,貝麗爾眼珠一轉,「你等我下去。」


  她首先推開駕駛座的門,為了配合君虞,她今天為了配合場合也穿了一身小禮服,只是這身衣服有些前衛,是一位去年剛剛興起的設計師的作品,布料並不是柔軟的那種,而是偏向於硬朗,一些細節部分點綴了皮革元素,腳下的那雙羅馬鞋,右手腕上還帶著皮革護腕,充滿了中性的硬朗,而她的容貌和妝容又是偏向於艷麗的那一種,她走下來后被攔在一邊的狗仔下意識的就去拍照,有的還忍不住的吹了聲口哨。


  貝麗爾甩了下自己的金髮,看也不看那群記者,走到副駕駛座旁給君虞拉開車門,伸出手,「公主殿下,該走了——」


  君虞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配合的伸出手搭上去,兩人從車上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有種眼前一亮的錯覺,兩個人都是黑裙,妝容也差不多,烈焰紅唇,而氣質卻有些不一樣,貝麗爾穿上就好像燃燒的火,先聲奪人,而君虞卻多了一些優雅和沉浸,嫵媚和艷麗只在美目流轉間帶出來一點,而狗仔也注意到她右手腕上帶著蝴蝶結狀的繃帶,經過巧妙的修飾,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裝飾品而非處理傷口的繃帶。


  在場的男士都不由自主的把視線移過去,無他,因為實在是太漂亮,兩個氣質迥異又帶著一點相同的美人走在一起什麼都不做也能吸引大部分的視線,侍者見到兩人躬身的弧度都大了起來。


  貝麗爾小聲湊在君虞耳邊道:「怎麼樣,這個出場后酷吧,說起來你還沒彈琴給我聽過,現在就要彈琴給別人聽了,我好羨慕——」


  幾個靠近門口的人對視一眼,都聽到了腳步聲,艾倫更是看向門口,門被推開,之前聽到動靜的人都看過去,交流大廳裝修豪華無比,金色的水晶吊燈,牆壁也是金色的,地面是一種暗金色整個交流廳都帶著一種奢華貴重之感,而這會兒走進來的兩個美人和這奢華感和這滿堂金碧產生了微妙的呼應感,似乎是有些格格不入,卻又巧妙的融入這裡,黑色的長裙包裹著勻稱的身體,修長的脖頸和肩膀都露在外面,黑色的長發盤成髮鬢,五官全都暴露了出來,從略為昏暗的長廊里走進來,光線驟亮,黑裙吸收了光線,臉部卻在發光,看到這麼多人在她看,眼睛睜大了些,被精心勾勒出唇線的嘴唇緩緩的勾起來,「我遲到了么?」


  只是這麼一笑,就把周圍的光線全都壓了下去。


  茱莉亞率先迎上去,「嗨,君,還記得我么?」親熱的和君虞來了一個擁抱,君虞回抱她,「茱莉亞,許久未見,你又變漂亮了。」


  「不、不——親愛的,這句話該我說才對,親愛的,你比三年前長高了,也更漂亮了,你之前主演的電影我有看過,不得不說太迷人了,簡直把我迷住了——」


  客套完又沖著君虞眨了眨眼睛:「我很高興在這裡看到你,雖然你在電影里很迷人,但是我更喜歡你彈琴的模樣——說起來,你的手怎麼樣?沒問題?」


  「朱莉,謝謝你的關心,我諮詢過醫生,問題不大——」


  「那就太好了——」


  貝麗爾這個大明星在這裡遭受冷落,看著君虞不斷的人打招呼,得知他們只是三年前見過一面,眼睛瞪大了,極力剋制才沒有張大嘴,心道我去,三年前見過一面的人你都能認出來,佩服佩服。


  這種強悍的記憶力不佩服也不行。


  艾倫不自在的移開視線,對自己居然看呆的事有些羞愧,等到君虞寒暄的差不多了,艾倫走上前去,「君,我是艾倫。」


  艾倫?也是三年前見過一面的人?她怎麼不記得,伸出手:「你好……」


  「現在交流會還沒正式開始,還需要一位先生或者女士演奏一首曲子宣布正式開始,之前定的是我——」艾倫顯然看出了她臉上的疑惑,不由的有些懊惱,你居然連我的名字都沒聽說過,你到底是不是音樂圈的人?「現在我要和你斗琴,如果你勝了,這個名額讓給你如何?」


  名額?


  又不是什麼武功秘籍,金銀財寶,這有什麼好爭奪的,開場嘛——不過既然有人都找上門來了,那沒有躲避的道理,君虞穿上高跟鞋后,兩人的身高差不多,都接近於一米八,沒有誰俯視誰,兩人都是一身黑色,在這金碧輝煌的大廳中卻依舊分外耀眼,加上兩個人隱隱對峙的氣勢,大廳內人全都有笑吟吟的看過來——


  艾倫的脾氣還是沒改,說要斗琴,第二天都等不得,那這位君小姐會答應么?

  意料之中的君虞接下了他的戰帖:「怎麼比?」


  「既然是我率先挑戰,規則自然是你來定——你的手還受傷了,我更不會欺負你,如果你右手不方便,我們用單手對決如何?」


  這個提議讓所有人都興奮起來了,下意識的瞥了眼君虞右手上的繃帶,「——艾倫,不如你們一人出一隻手,一起演奏如何?曲目就由君小姐來定,至於裁判,我們這裡的所有人都是裁判,相信我們的水平你也是知道的——」


  艾倫挑眉:「這個——」


  「我反對。」


  艾倫把視線對準君虞,「或者君小姐有什麼好提議?無論是什麼我都奉陪到底——」


  這個人身上莫名其妙的敵意讓君虞有些吃驚,她不記得她哪裡有得罪過他,不過這並不會阻礙她想說的話,「——我的手並不影響什麼,沒必要遷就我,太複雜的規則時間也來不及了——看來今天我確實來晚了,實在對不起,我們不如就一人彈奏一首,好壞就有在場的諸位評價,如何?」


  「我說了規則由你來定——你先請?」


  君虞也並不推辭,落落大方的沖著在做的諸位點頭,走向最中央擺放的鋼琴,「我老師說,這次的交流會不但是為了演奏技巧,也是為了譜曲,我這次來也是為了這個,我最近一直在為一首曲子續寫下半篇,工作到昨日才告一段落,目前還無人聽過,今日正好是個機會,之後諸位有什麼意見,還請不要吝嗇的提出——」


  話說完,人也走到了鋼琴前,這番話讓在場人的神色各異,彈奏一首自己改編的鋼琴曲?在這種場合?昨日剛完成的話那她之前肯定沒有練習過,如果出錯了——等等,既然這首鋼琴曲大多數人都沒聽說過,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彈錯了也無人知道?

  茱莉亞倒是想起來三年前那一次,君虞的指速應該沒有降低,這次是自己改編的,又是技巧的巔峰么?

  而對君虞陌生的人已經過來和茱莉亞搭話,對君虞的彈奏習慣他們都不太清楚,艾倫倒是熟悉,他已經舉辦自己的音樂會了,這幾年在音樂圈中他的風頭最盛。


  君虞坐在鋼琴前,沒有曲譜,她也不需要,《黑暗協奏曲》的全部曲譜都已經存進了她的腦海中,根本不需要譜曲。


  這算是她迄今為止最為費心的曲子,為此她還痴獃了三天被困在那個詭異的空間里,之後更是把所有能利用的時間全都利用了,之後已經有了準備,好幾次仍舊險些又跌進那個空間。


  她用幾乎嘆息的口氣道:「這首曲子被創作它的人叫做《黑暗協奏曲》。」


  而她更願意把它叫做《死亡之曲》,這首曲子完工之後的殺傷力比她想象的還要大,甚至她都暢想過等她突破第九重,拿著琵琶彈奏這曲大殺四方的模樣——


  肯定不會比《四面埋伏》來的差。


  《黑暗協奏曲》?

  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艾倫還來不及回想,君虞已經按下了琴鍵,和茱莉亞想的不一樣,這首曲子並不快,或者說前面指速並不快,不但不快,還異常的緩慢,當她按下琴鍵,一陣刺耳的聲音就響徹了整個大廳,簡直像是尖銳的東西磨在玻璃上的聲音,他們從不知道鋼琴還能發出這樣的難聽的聲音,在大眾的印象中,鋼琴都是優雅的代表——


  而這麼一聲刺耳的聲音還不算完,它還在繼續,這麼持續兩三聲就有人受不了了,擰眉看過去,心道她到底會不會彈鋼琴啊,有這麼彈的么?簡直難聽死了。


  而這種想法還沒持續多久,君虞就加快了速度,但也算不上快速,只能算是勻速,而這刺耳的聲音也隨之變的更為尖銳,皺眉的人越來越多,這算是什麼曲子?

  被這麼多的視線注視,君虞臉上依舊是一片沉靜,手指維持著之前不快不慢的頻率,前面的二十秒幾乎全是這樣刺耳的聲音,而等這前二十秒的時間剛過,本來尖銳的聲音變的低啞起來,恍如咳嗽過度那種嘶啞的聲音,依然的不好聽,這次嘶啞的聲音持續的更為短暫,僅僅是只過了幾秒,讓這些人來不及擰眉真就過去了,這短短的不到半分鐘這兩種完全相反的聲音已經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把注意力凝到了這首曲子身上,就是一直本著無所謂態度的貝麗爾也不例外。


  她心道這是什麼?她怎麼覺得一點都不好聽?還是說她根本沒有什麼藝術細胞,不懂得欣賞?她用眼角小心的看過去,臉上不敢露出來一點的好奇,萬一他們都嘲笑她怎麼辦?

  這一段極為難聽的小節過去,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該換了吧,如果接下來都是這樣,他們不保證自己會禮貌的聽完全場。


  而和他們期待的相反,這一小節過後,音量驟然磅礴起來,君虞所有的手指都按壓住了琴鍵,尖銳和嘶啞混合在一起,音量也大的離譜,這讓所有人的眉心全都擰了起來,這樣又持續了幾秒,他們的心臟好像被一雙手緊緊的握住,不能動彈,一種絕望的情緒如潮水一樣隨著鋼琴的演奏開始湧入整個交流大廳。


  嘶鳴和尖銳中的逐漸響起來讓他們熟悉的那種優雅的鋼琴聲,它如同一個小精靈頑皮的在這兩種聲音中穿梭,又好像是一個精疲力盡的行人在狂風暴雨中艱難的支撐著自己,隨時可能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茱莉亞扶額:「老天,我覺得我需要坐下來聆聽這首曲子——」


  這不是一首讓人快樂的曲子,它是一首讓人絕望無助讓人傷心不已的曲目——


  之前的尖銳和嘶鳴似乎是一個人的不甘的吶喊,他的精神似乎就是這種狀態,在這種極端中來回的搖擺,讓神經變的緊繃——


  尖銳和嘶鳴如退潮的海浪一樣遠去,但是已經被這兩種聲音弄的緊繃起來的神經卻沒有放過他們,有黑夜般優雅寂靜的琴聲終於佔據了主流,這個精靈終於安靜了下來,在暴風雨下支撐的旅人終於獲得了喘息,而陰霾並越來越多,精靈身邊全是永夜一樣的黑,停歇下來的暴風雨,黑雲還在凝聚,這並不是停歇——


  手指在黑白鍵上飛舞,她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卻仍舊能讓人看得清楚她的動作,明明是輕快至極的動作,從她手底下流瀉而出的卻是沉重無比的樂聲,如同一個黑暗密閉的空間,明明已經是那麼黑,那麼黑,什麼東西什麼聲音都淹沒的黑色,但是還是有那麼多的黑暗不斷的湧入,黑暗本來是無形的,但在這個時候卻似乎有了形狀和質量,它壓縮著空間,它壓縮著空氣——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呼吸困難,似乎有雙手厄住了他們的喉嚨,呼吸都變的困難,樂曲中那如影隨形的黑暗變成了實質壓迫著他們的神經,不但是神經,每一個細小的毛細血管似乎都跟著顫抖。


  黑暗是如此的濃重,比黑夜還要黑,比墨汁還要黑,讓人忍不住的懷疑為什麼會有這麼濃重的黑暗,它難道就沒有盡頭么?

  黑暗疊加、侵略,從樂曲中一直蜿蜒的爬到現實中來,心臟跳動的越來越慢,這個時候已經有人感覺到了不舒服,原先站起來的人紛紛找地方坐下,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


  好難受……


  這種難受的情緒傳遞,所有人都停止了聲音和動作,整個交流廳里只有鋼琴聲還在繼續,塑造這個黑暗沉重的夢,這個時候已經無暇去想彈奏的技巧如何,這首樂曲有沒有錯誤,完全的被這首曲子的傳遞構建的情緒所虜獲。


  作為年輕一代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一群人,他們在音樂上造詣完全無可指嫡,他們喜歡音樂,熱愛音樂,理解音樂,會為了音樂的傳遞出的悲歡離合喜怒變幻,而正是他們對音樂的敏感度,在這個時候,他們的感覺才是最難受的,正因為無比的懂音樂,才更為這首鋼琴曲難受,唯一的門外漢貝麗爾卻也被這首曲子給征服了,這種征服不是心甘情願的那種,而是充滿了被迫,被迫之後的無可奈何,它是如此的沉重,如此想讓她逃離,而又有種東西把她強留下。


  快樂的曲子讓人心甘情願的去聆聽,傳遞歡樂,沉重絕望的曲子會讓人下意識的遠離,這是趨利避害的本能,而現在他們想要逃離,卻又失去了逃離的力量。


  就像是魔鬼。


  對,就好像這無邊的黑暗匯聚而成惡魔伸出尖厲的指甲,猙獰的沖著他們微笑,用超能力將他們留下。


  一開始沒能抽身而退,到現在已經泥足深陷,完全無法離開。


  整個交流廳沉寂如墳墓。


  在濃濃的黑暗過後,就是比黑暗更沉重的絕望。那黑暗一層層的累加,如同厚重的雲層,讓人忍不住的懷疑它到底還會累加到什麼地步,它把空間無限擠壓變形,把空氣無限的壓縮,黑暗成了固體,你凝固在黑暗當中。


  心臟跳動的頻率已經降到了最低,身體的溫度似乎也跟著下降,扼在喉嚨上的手也被黑暗所凝固,琴聲這個時候不再是一聲聲的疊加,而是降低真,鬼魅如君虞曾經彈過的那首《鬼火》,鬼火無處不在,絕望也無處不在,它接著黑暗開始穿梭,跗骨之蛆一樣的爬上你的心臟。


  琴聲低沉哀鳴如鳥雀死前最後的啼鳴,死神的袍腳逐漸的臨近。


  跳動無限緩慢的心臟被絕望的悲傷所佔領,這種低沉的哀鳴引發了心底最柔軟也是最私密一處的哀鳴。


  精心養了幾年的寵物狗死了,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去世了,你眼睜睜看著相戀多年的女友被死神奪去了生命……


  太多的無可奈何,太多的悲傷。


  再一帆風順的人也會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傷心事,這些事情之前被他們好好的隱藏在心底的某一處,現在在這樣的琴音下全都被勾起來了,你以為你曾經遺忘的細節,你以為你不曾記得的過去,你以為你不會再悲傷的人或者事,這一刻全都無比的清晰,它就在你心中,在你腦中好好的保存著,每一個細節都不曾遺漏,好像它一直好好的呆在那裡,就等在這一刻被你翻閱,讓你的心臟再一次的被這巨大的悲傷所佔據。


  直到這一刻,已經有脆弱的女士被控制不住的掩面哭泣起來,她是如此的難過,抽泣都變的困難,這一聲哭泣非但沒有讓人醒過來,反倒是引發了更多人的悲傷,所有的情緒如暴雨之下決堤的大河——


  貝麗爾也忍不住的捂了捂鼻子,這會兒她真的感覺到自己已經要被這首曲子折磨死了,她的心臟難過的就要爆炸了,她想發泄,想要大喊,張開嘴卻什麼聲音都沒有,腮邊卻是一涼,她伸手一摸,居然是滿腮的淚水。


  她哭了。


  這樣巨大的悲哀之後就是蕭索,無比的蕭瑟,天上那濃重的陰雲還在,猶如實物一樣的壓在你頭頂,讓你喘不過來氣,你周圍所有的聲音在用一種瞠目結舌的速度死去,時間之河用更快的速度在所有的生命身上流過,生命力流失的速度讓人來不及挽留,頃刻間你身邊就是空無一物,連已經乾枯的樹也開始分解開來,沒有風聲雨聲雷電聲,連你的聲音都失去。


  這才是完全的死寂,心臟最後的跳動也停歇,你連恐懼悲傷都在失去,一個寂靜無聲的世界在等待著你。


  那個死後的世界。


  流淚的貝麗爾發現淚水已經完全的止住了,眼淚乾涸的停在臉上,她微張著嘴,保持著一種不太漂亮的姿勢坐在座位上,她現在已經顧不得這個動作難看被人看到了會如何,她第一反應是摸向自己的心臟。


  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肢體似乎也變的木然,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做,什麼都不相干,只想一個人靜靜的待著,悲傷已經完全把她淹沒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有這麼多的悲傷,她現在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只想發獃,等待著自己可能到來的結局——


  死亡。


  顯然這麼想的不止她一個人,君虞的演奏已經停止了,在死亡臨近后,這首曲子已經完結了——


  當然,這是君虞只準備發布出來的部分,下面還有一個樂章,她是不準備發出來,更不準備彈出來,如果彈出來,估計她今天就要被逮捕入獄了,因為在場的人全都心臟驟停后死亡。


  這首曲子三大樂章總共不到二十分鐘,但是所有人都覺得過了一個世紀的漫長。


  他們的心臟還在抽搐,悲傷的一幕還在他們腦中上演,悲歡離合靜默如同一幅畫,似乎已經和他們無關了,他們又無法掙脫,這種狀態持續了將近三分鐘,才有人站起來,是茱莉亞,她張了張嘴,要對坐在鋼琴前的君虞說什麼,但是一開口就發出一個濃重的鼻音,她捂住嘴,旁邊有位男士體貼的遞過去手帕,她捂住嘴,「……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真的,我現在太傷心了,君,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寫出這樣一首曲子,我太傷心了……」


  她重複道,「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做,我想回房間,艾倫——對不起,我想我無法聽你的演奏了,對不起,對不起——」她掩面而去,一貫優雅的步伐都帶著踉蹌。


  她之後又有陸續的幾位女士站出來表示她們的心臟承受不住,需要好好的靜一靜,她們帶著紅眼圈輕輕的鼓掌:「……這首曲子很棒,雖然它是如此的黑暗絕望,老天,到現在我的心臟還不能跳動,它太悲傷了——君,你確實是個天才——抱歉,我現在說不來更多,我想我需要冷靜一下,艾倫,我也很抱歉,但是我現在真的需要一個人靜靜——」


  並不響亮的掌聲響起,但這並不代表他們不認同君虞,相反的,她們知道這首鋼琴曲是如何的棒,它讓她們全都為之落淚,它就像是魔鬼,陰險狡詐的鑽進你的腦袋,把你最悲傷最不想響起的那部分羅列在你面前,讓你不得不去閱讀它,而正是因為如此,她們才承認這首鋼琴曲絕對稱得上優秀,或許比優秀這個詞本身還要更優秀一點。


  最後簡直是宛如一個亡靈在彈奏,從裡到外散發著濃濃的死氣,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是虛幻,只有醜陋和死亡才是永恆,如同死神的歌聲,把你一步步的引到墳墓當中,君虞的坐姿和妝容都沒有發生改變,之前覺得是艷光四射,顯然一身黑裙的君虞卻猶如死神一般的恐怖,似乎是琴聲當中那濃濃的死氣已經沾染到她身上,黑色的鋼琴,穿著黑色長裙的君虞,真的猶如送葬者一般,多看一眼都能灼傷眼睛。


  艾倫喃喃道:「我想起來了《黑色星期天》。」


  旁邊的那位也深有同感,「巨大的悲傷,所有的旋律都在訴說著絕望,這種絕望能把人逼瘋,之前我的心臟似乎都要被悲傷感染的馬上要停止跳動,這樣的曲子不應該被彈奏,我簡直不敢想象是什麼樣的悲傷絕望才能創造出這樣的曲子——「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君虞,眼神剛剛觸及她就控制不住的移開,似乎對方是美杜莎,對視一眼,他就要喪失生命。


  「——不過,艾倫,能寫出這樣的曲子,我記得她才二十歲,我——」他有些語塞,不由自主的道:「——絕對是天才,除了這兩個字,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詞,我的老天,太不可思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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