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果核
郁途沒受傷的那隻手伸了一下,窮奇敏捷地躍了上來,蹭蹭蹭爬到他肩頭,趾高氣昂地瞪著風衷,然後湊到郁途耳邊「噗嗤噗嗤」了一通。
「哦?原來如此。」郁途掃了一眼軒卿,皮笑肉不笑:「風衷,你如今只是凡人,身邊這個傀儡也沒了元神,根本無法獨自戰勝窮奇的魂魄,莫非還有其他幫手?」
風衷揉了半天脖子,總算是緩過來了,沖他笑了一下:「有啊,我馬上就讓你見識一下。」
她迅速掐了幾下手指,口中輕念咒語,郁途肩頭的窮奇忽然轉頭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吧唧一口咬了上去。
郁途輕哼一聲,皺著眉斜眼瞪向窮奇,可憐的肉球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含糊不清地「嗤噗嗤噗」,彷彿在解釋。
「這就是我的幫手,厲不厲害?」風衷看到他頸邊滲出血來,驚奇道:「哦喲,原來你也有血啊,一定是冷的吧?」
郁途捏住窮奇,它卻死死咬定不鬆口,他有些無奈地笑了:「原來窮奇也成你的傀儡了,不過你現在只是凡人,操縱普通傀儡倒還無礙,同時擁有兩個如此級別的傀儡,只怕已是極限了,不如我幫你解決了一個吧。」
風衷立即將軒卿擋在身後,卻見郁途捏著窮奇的手指間燃起了幽藍的鬼火,窮奇霎時痛得嘶嚎起來,風衷這才明白他是要毀了窮桑果核,連忙驅使窮奇鬆口跳開。
郁途眼疾手快地攬住要跑的窮奇,輕輕一拂,滅了它身上的鬼火:「算了吧風衷,安心做個凡人吧,窮桑果核不是凡人該擁有之物。」
風衷尚未開口,忽聽一道渾厚的聲音穿雲而來:「不是凡人該擁有之物,更不是冥界該擁有之物!」
郁途一怔,抬頭就見天邊泛出了魚肚白,一隻獨角獸穿過層雲奔到了眼前,身似麒麟,毛髮黑亮,怒目圓睜:「大膽冥神,膽敢私吞窮桑果核!」
郁途眉心一蹙,微微垂眼:「不敢。」
風衷莫名其妙,這神獸誰啊?
獨角獸又道:「既然不敢,為何你手中會有窮奇幼獸?此等妖獸數千年前已被舜帝斬殺,因何能再生?本座已然探出它體內包含窮桑果核,你又作何解釋?」
郁途不慌不忙:「我也很是奇怪,正準備將窮奇帶回冥府,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不必了,」獨角獸踏步上前:「它腹中既有窮桑果核,按照天條,本座必須將之帶回天界,交出來吧。」
窮奇與混沌、檮杌、饕餮合稱上古四大凶獸,它喜歡咬下正直之人的頭顱,獻給惡人以貴禮,毀信惡忠,崇飾惡言,乃是至邪之物,偏偏這樣的至邪之物又看守著能使凡人萬壽無疆的窮桑果。
為了得到窮桑果而接近窮奇的凡人只可能是惡人,於是原本兇惡之人更加為非作歹,原本心善之人也會因*而摒棄良知。天界認為窮桑果樹留在人間只會引導凡人趨惡避善,所以早就定下天條,但凡發現窮桑樹,便要立即收回天界,就算是天帝本人也不可違背。
郁途看了一眼風衷,猶豫了片刻,終究將懷裡的窮奇遞了過去。
獨角獸張嘴吐出一團白霧包裹住窮奇,一口吞入腹中,對郁途道:「白晝將至,冥神還請速速回歸冥府吧。」說罷轉身便走,身形很快消失在灰濛濛的天色中,從頭到尾彷彿就沒注意到過旁邊還有個凡人在場。
郁途看了一眼天邊的朝霞,衝風衷笑了一下:「也罷,看來你我誰也得不到窮桑果核了。今日就此別過吧,但願他日再見時你不是已經鶴髮雞皮,不過我倒也挺期待見到你那般模樣的。」
風衷恨恨地看著他,他已緩緩退去,幽藍的鬼火隨著他的消失一簇一簇熄滅,濃霧頃刻散去,天光大亮,她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走遠,始終就在瀑布附近站著。
來不及思考,她掐指驅動傀儡,朝獨角獸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儘管知道可能一切只是徒勞。
過了她昨晚搭的棚子,前方是山谷盡頭,草木漸漸稀疏起來,樹木錯落立著幾株,大概是水源的關係,離水潭越近的越鮮活,遠一些的半枯半綠,而山壁下的那些則仍然是枯死的狀態。
最鮮活的那棵樹已是枝繁葉茂,本應已經返回天界的獨角獸此刻就立在樹下,剛剛升起的日頭穿過枝葉投在它身上,斑駁亮光遍布,愈顯它皮毛油光水亮。
風衷沒料到竟然真讓她追上了,將傀儡留在原地,獨自小心接近。
獨角獸何其敏銳,瞬間就發現了她,卻只是扭頭看了一眼,鼻間還哼了一聲。
風衷一愣,一下回味過來,這莫非是曦光化形來欺騙郁途的?
不對啊,郁途一個上古神,不可能被一個簡單的化形欺騙,除非它本來就長這樣。
風衷懂了,跑過去圍著獨角獸直轉悠:「嘖嘖嘖,原來你是個小麒麟啊!來來小麒麟,快把窮奇吐出來給我吧。」她一臉期待地張著手。
獨角獸翻了個白眼,沒理睬她。
風衷皺起眉來,心裡劃過不祥的預感:「你不會真想把窮奇帶回天界吧?」
獨角獸聲音渾厚地嘯了一聲:「此乃天條所定,難道我不該帶它回天界?」
風衷頓時氣結:「好你個曦光!口口聲聲說女媧大神指引你來此,卻這般與我作對,我果真不該相信你!」
頭頂忽然唰的一聲響,風衷下意識抬頭,就見黑衣烏髮的曦光坐在枝杈上,一手掀著枝葉笑眯眯地看著她:「喲,小種子,叫我啊?」
風衷一愣,看看他又看看獨角獸,臉驀地一垮:「你剛才叫我什麼?」
曦光晃了晃腳:「你把人家當成我,一口一個小麒麟,我現在叫你小種子怎麼了?」
「……」風衷沒想到自己弄錯了人,立即後退兩步,看向獨角獸的眼神警惕起來。
好不容易才到這一步,決不能讓窮桑果核從眼前溜走,可對方顯然不會善罷甘休。
曦光輕巧地躍下來,沖獨角獸笑了笑,拉著她往旁邊走了幾步,低聲道:「少在那邊跟人家神獸套近乎了,那可是獬豸,天界執法神的左膀右臂。」
風衷恍然,執法神在天界地位雖不是最高,但在天條面前,諸神都受其約束。他身邊的上古神獸獬豸天生通曉人言,可明辨是非,判斷公允,地位等同其主,只是她以前從未見過。
風衷瞄著獬豸,生怕它跑了,歪頭湊近曦光:「你跟它熟不熟,能不能去說說好話?」
曦光撇撇嘴:「絕無可能,這神獸素來公正不阿,誰的情面都沒用,前些時候還親手把他舅舅紫洇上神打入了混沌界呢。」
風衷急了:「那怎麼辦?」
曦光眸光一冷:「只有殺了它了。」
風衷一驚,他手中已然幻化出長鞭,飛掠過去,一鞭將獬豸抽裂成兩半。當中一團白霧破體而出,直滾到風衷眼前,露出裡面團成球的窮奇來,她連忙彎腰抱了起來,抬頭就見獬豸嘶嚎一聲化作青煙消散無蹤了。
「你還真殺了它啊!」
曦光立在那裡沒動,因為獬豸肉身里的元神正在回歸他體內。
這當然不是什麼真的執法神獸,只是他做的分.身罷了。
昨夜他就察覺到了異常,原本好端端的山谷里忽然瀰漫出陰濕之氣,且源源不斷。接著窮奇醒了,炸著毛在火堆旁無聲徘徊,看起來分外焦躁,然後就忽然追著那陰濕之氣跑遠了。
若是普通的逃跑他根本不會在意,有風衷的傀儡術在,窮奇肯定跑不掉,只怕捉回來還得再跪上一輪。但眼前狀況不同尋常,曦光爬起來悄悄跟了上去,很快就發現了迎接窮奇的一群魑魅,那是冥神郁途的使者。
曦光嫌麻煩,不想與冥神直接交手,便想到用天條去奪回窮奇。只是模仿他人塑造分.身實在不易,且容易破綻百出,要模仿人身更是難上加難,他只能塑造了執法神的神獸來救急。
匆忙塑成的獸身並不能持久,別說抽它一鞭子,估計在郁途那兒再耗一會兒都要露陷。
他的多重身到底還是比不上當年的伏羲大神,據說伏羲大神最多可同時駕馭十二重身,且隨時隨地可擷取萬物塑造分.身,而他至今能駕馭的不過才五重身而已。
元神完全歸體,他吐納了口氣,聽到風衷在身後道:「你這未免太過魯莽了,這下豈非自己也觸犯了天條?」
他轉過身去,長嘆一聲:「我這還不都是為了助你得到窮桑果核?我為你連執法神獸都殺了,你剛才竟還懷疑我。」
風衷自知理虧,暗自懊惱,原本郁途是沒理的那方,現在他們也沒理了。
為今之計,唯有儘快恢復神力,興許還能復活獬豸。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執法神應該不會那麼快發現端倪,她還有時間。
風衷想到此處,再不能忍了,一把將手中的窮奇舉至眼前,恰好撞見它在偷偷瞅著自己,一觸到她視線居然又立即閉起眼睛裝睡。
「還敢裝?」風衷正有火無處發呢,一手提著它後頸,一手摸出骨刀:「你後路已斷,吐出窮桑果核我便留你一命,自己選吧!」
「嗤!!!」窮奇揮著爪子划著短腿奮力抵抗。
風衷將骨刀貼著它的肚皮比了比,它哆嗦了一下,終於耷拉下腦袋放棄了掙扎,瞄了瞄風衷,哼哧哼哧提了兩口氣,腹部高高鼓起,哇的吐出了一個火紅渾圓的珠子來,滴溜溜直滾到了地上。
曦光眼疾手快地撿了起來:「哎喲,還是熱乎的,趕緊!」說著一把塞進了風衷的口中。
風衷猝不及防,噎得夠嗆,丟開窮奇,雙手捂住喉嚨連退了好幾步,感覺那珠子還帶著窮奇的唾液和地上的草屑就被她給吞下去了,噁心難當,抬頭瞪著曦光說不出話來。
曦光居然還湊過來問:「怎麼樣小種子,我對你好吧?」
「嘔……」風衷吐了。
「還好沒有把剛吞下去的果核給吐出來。」曦光嘖嘖兩聲,一手提起旁邊無精打採的窮奇,一手在風衷背上拍了拍。她接觸冥神之後沾染了極重的陰氣,被這幾下拍得一乾二淨。
風衷揮開他的手,念在他為幫自己得罪了執法神,有氣也發不出來了。剛直起身來,吞入的果核在腹中如同一團火燒,她捂著小腹呻.吟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曦光正揉著窮奇耷拉著的腦袋,見狀嚇了一跳,嗬,他剛才下手沒那麼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