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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九齡

  穿過三生鏡后便又回到了先前所在的深山。


  山道狹窄,兩邊的樹木又分外高大,幾乎將日光遮蔽的嚴嚴實實,少了熱鬧的鳥鳴,四下安靜的只剩下了腳步聲。


  曦光擔心這陰密之處藏匿著妖魔鬼怪,當先引路,風衷扶著青玄跟在後面,一時之間竟分不清身在何處,倒覺得曦光這一路走得氣定神閑,成竹在胸。


  沒多久就見前方草木之間露出了銀髮白衣的身影,塗山十方居然等在道旁,倚著樹榦,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自己的發尾。


  風衷不禁扯了一下曦光的衣角:「你這路走的也太熟悉了,怎麼好像知道他在這裡一樣?」


  曦光隨口道:「沒有啊,恰好遇到了而已,我記性好,這裡走過一遍就認識了。」


  青玄詫異道:「我都險些不認識路呢。」


  曦光笑了兩聲遮掩了過去。


  到了塗山十方跟前,風衷問他:「軒卿他們不是與你一起的么,都去哪兒了?」


  塗山十方摸著自己俏生生的臉頰「嘖嘖」兩聲:「本王這麼一張臉放在你眼前,你竟還有心惦記著那三個啊?」


  風衷白了他一眼,又聽他道:「不過本王自認比起東君還是差了些。」說完甩過發尾,飛身出了深山,直往蓬萊主島的方向去了。


  「……他居然還會誇別人啊?」風衷不禁看了一眼曦光的臉,點漆雙眸玉郎面,的確是好看的,可塗山十方這反應未免也太反常了。


  曦光若無其事,繼續往前領路:「看他這模樣,料想軒卿他們都去主島上助戰了,走吧。」


  風衷蹙了蹙眉,總覺得有些古怪。


  這條山道走到底,拐上了另一條山道,樹木稀疏了一些,風衷這才看到日已西斜,眼看著一天就要過去了,順著山道往上而行,很快就看到了那個山洞。


  塗山九齡正在洞口外來回徘徊,一眼看到曦光,急道:「你可算回來了,種子救回來沒?那可是種神,女媧大神遺脈,缺了她三界別想好了!」


  「放心吧,我好好的呢。」風衷從曦光身後探出半邊身子,朝她揮了下手。


  塗山九齡拍了一下心口:「哎喲種子,真是謝天謝地,你若回不來可叫塗山氏如何對得起女媧大神啊!」


  風衷走過去,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不是回來了嘛。」


  「對了,我聽聞你借了五位神仙的精血,是不是該登仙了?」


  風衷從懷裡取出乾坤袋,從裡面拿出藍玉瓶給她看,瓶身已經又變藍了一些:「其一要等他們順利出生,其二也需要功德,兩者都做到了我才能登仙。」


  塗山九齡輕輕摸了摸玉瓶,彷彿已經摸到了她塗山氏後代的小臉一般,藍玉瓶里窸窸窣窣響了兩聲,她更激動了,忽又冷了臉,扭頭狠狠瞪了一眼山洞:「我聽聞郁途給你下了輪迴咒?」


  風衷將藍玉瓶收了起來,匆匆走去洞口查看,郁途布下的結界還在,有被狐火燒過的痕迹,必然是塗山九齡的手筆了。


  「既然你出來了,郁途應該是被封印了吧?」塗山九齡跟過來問道,她還記著郁途偷襲青丘的仇呢,心裡氣的很,方才數次想闖進去踹幾腳封印解解氣,還沒能破得了這結界他們便回來了。


  「若是沒出意外,應當是成功封印了。」話雖如此,風衷還是不放心,特地靠近結界聽了聽動靜。


  不過一瞬,她忽而變了臉色,扯著塗山九齡連退幾步,一直到抵著山道旁的樹榦為止。


  「怎麼了?」塗山九齡話剛問完便聽到洞中一陣碎裂之聲。


  結界之內蔓延出了森森陰氣,郁途的聲音傳了過來:「風衷,你以為你一個中了輪迴咒的凡人能困得住我?」


  洞外幾人俱是一驚。


  碎裂聲越來越響,山洞震顫,漸漸的連整座山都開始震顫。


  曦光躍過來攬住風衷飛身躍上雲頭,塗山九齡晚了一步,只好拉著青玄飛上了自己的雲頭。


  「不能讓他衝出來!」青玄死死掐著手心:「蓬萊被他毀成這樣,我絕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風衷臉色不大好:「他能進入封印之內,一定是藉助了什麼東西,那東西可能就在封印里,現在也許也能藉助那個出來。」


  塗山九齡皺著眉心,眼角擠出細細的紋路:「到底是什麼東西,竟連你的封印術都能破得了……」


  風衷搖了搖頭,她也很疑惑。


  山洞搖晃得愈發劇烈,眼看著就要崩塌。風衷對青玄道:「事已至此,不如將這整座島沉入海底,我再在海面結上陣法困住他。」


  青玄當機立斷:「好,封印了他我再叫執法神來好好審他,還能還青離清白!」言罷提起精神,凝神施法。


  風衷叫曦光將雲靠過去,以龍桑杖點在她背上為她療傷,免得她斷了術法。


  孤絕小島剛往下沉去,風衷身上的咒術忽然發作,手足冰冷,龍桑杖里的生氣斷了,她半跪在雲上,被曦光眼疾手快地撈住腰身。


  風衷一手扶著他手臂,自嘲地笑了一聲,抬袖拭去額間冷汗,尚未站穩,人被一股力道拉扯,一把撰住曦光的手才不至於被拽出去。


  青玄和塗山九齡也追了過來,一左一后幫忙將風衷拉上了雲去,術法一斷,孤絕小島又浮了上來。


  風衷渾身不受控制,那股駭人的力道不斷拽著她,她連腳都無法在雲上踏穩。曦光往前一步,用力抱緊了她,沖旁邊喊了句:「青玄,我先前請你準備的東西呢?」


  青玄怔了怔,眼神閃爍,支支吾吾。


  「快拿來!」


  「可是……」


  「快!來不及了!」曦光看了眼風衷汗涔涔的臉,愈發抱緊了她,自己都被拽著往前走了幾步,踏在雲邊,勉強穩住了身形。


  青玄只好從袖中取出了錦袋,將裡面的藥引丹丸倒了出來。


  之前曦光在元神出竅去救風衷之前囑咐了她兩件事,一是看護好他們的肉身,二便是再為他準備一枚藥引丹丸。


  蓬萊島上還有現成的,青玄回來后取了放在錦袋中,卻並不想給曦光。她知道曦光的意圖,雖然理解,卻又無法認同,東君職責重要,絕不能有失。


  本以為此事他就這麼過去了,他也該忘了,沒想到還是提出來了。


  她的手剛要遞過去,丹丸被兩根青蔥手指夾了過去。


  塗山九齡夾著那枚丹丸在眼前看了看,再看曦光,眼神與以往大不相同:「我當東君只是為了子嗣罷了,原來不只是如此呢。」她笑了笑,手指一松,丹丸落了下去,丟在深山樹影里不見了蹤影。


  「你這是做什麼?」曦光心中一沉,若非抱著風衷,只怕已經追下去找了。


  「三界已經這樣,不能再沒了東君,否則人間依然沒救。」


  「嗬,我乃天神,不是凡人,冥府禁錮不住我。」


  「那你也不能承擔輪迴咒。」


  「說得對。」風衷一臉汗水,低低應和了一聲,忽然鬆開了撰著曦光的手,另一隻手執著龍桑杖在眼前揮了一下,抱著她的曦光被震退,她頓時被拉扯著拽了下去,摔在洞口,肩頭撞在結界上像是靠到了水面,往裡面融了進去。


  曦光想追來,面前狐火一揚,不禁慢了一步。塗山九齡搶先沖了下去,落地時風衷大半身子已被拽入山洞,她扯著風衷的胳膊,也跟著被拉了進去。


  結界幽光一閃,恢復如初。


  風衷摔在洞里,四周還浮著鬼火未滅,整座山洞都藍幽幽的。那圓球一般的封印躺在角落裡,上面開了數道裂口,眼看著就要被掙開了。


  她爬起身來,擋在塗山九齡身前豎下龍桑杖,藤蔓滋生出去覆蓋住封印,但很快就倏然消弭不見,她撐著龍桑杖僵硬著冰冷的身子無法動彈,輪迴咒始終在干擾她。


  「咔咔咔……」接連三聲脆響,封印里陰氣不斷鑽出,絲絲縷縷聚集起來拼成了人形,郁途完好無損地出現在她們眼前。


  「九齡也在,巧的很。」郁途負於身後的那隻手移到身前,手中托著方君夜的畫卷,「我已取到我要的東西,既然你來了,那便送風衷一程吧,我這便領著她入冥府去了,這次是真正的冥府。」


  風衷眼睛盯著那畫卷,腳下已自發地往他面前走去,然而剛邁出幾步便邁不動了,周身亮起一圈微芒,她低頭一看,腳底下布著個陣法,似個古怪的圖騰,細細一看,正是塗山九尾的圖騰。


  這陣法她不陌生,是以前塗山九齡下在她身上的,當初正是靠著這陣法她才認出了小黑的魂魄。


  塗山九齡在她身後發出一串笑聲,聲聲悅耳:「送她?把種神送入冥府,這豈是塗山族人能做的事?」


  郁途不屑:「我以元神為代價才施出了這輪迴咒,你這陣法頂多只能挽留她片刻罷了。」


  「你也太小瞧我們塗山族的陣法了,片刻已經夠了。」塗山九齡在身前布了結界,站到風衷背後,一手搭在她肩頭,忽而用力一扣。


  陣法光芒愈發亮了一些,風衷身上湧入一陣溫熱綿力,引著沉沉死氣往外而去。她震驚地扭過頭,那死氣已經順著塗山九齡的手臂蔓延過去。


  從不知道這陣法還有這作用,風衷被禁錮地無法動彈,竟連話也說不出來,眼睜睜地看著黑沉沉的死氣進入了她體內。


  郁途一掌拍在結界上,塗山九齡身心一震,強忍下去,一手理了理鬢髮,冷哼道:「現在知道急了?當初你入侵青丘時,我就該好生教訓你了。」


  郁途盯著她身上越聚越多的死氣:「你教訓我的代價未免太大了些吧?」


  塗山九齡懶得理睬他,將下巴擱在風衷肩頭,低低笑道:「種子,我終於知道為何我至今還沒沉睡了,就是為了等你啊。你是女媧大神留給世間的希望,怎麼能入冥府呢?人間還等著你拯救呢,可我不一樣,我已經煩夠了,族裡那些小崽子就不說了,光是秀秀就讓我夠頭疼的了,我早就嫌棄這世間了。」


  風衷臉色焦急,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塗山九齡沒了力氣,緩緩坐了下去,握住風衷垂在身側的手,忽然笑道:「你看這樣像不像以前,你剛出生那會兒我也這麼牽過你的,如今怎麼顛倒了呢?」


  風衷記得,她出生七日便長成了少女,前七日一日一變,幼童模樣時,剛成年的塗山九齡跟著母親來看她,牽著她的小手在母皇山裡走動,一路呵護備至:「哎喲慢點慢點,別摔著……」


  第二次見面時她已成少女模樣,塗山九齡挽著她的胳膊抱怨:「我母親總說我沒出息,管不了塗山族,唉,煩得很!管什麼嘛,我才不想擔那些個責任,恨不得一頭睡過去才好。」說完自己哈哈大笑。


  風衷也忍不住笑了:「可是女媧大神說哪怕只是個凡人,生來也有自己的責任,你便忍忍吧。」


  現在這個當初口口聲聲說著最不願承擔責任的塗山九齡卻為她承擔了最重的責任。


  郁途隔著結界冷冷道:「休怪我沒提醒你,這輪迴咒可是解不掉的,哪怕你是有數千年道行的狐仙,我也照舊可以帶你入冥府。」


  「嗬,口氣忒狂,當老娘是普通凡人不成?」塗山九齡坐正身子,忽然閉眼開始施法,周身狐火纏繞,悉數往郁途身上燒去。


  郁途渾身浴火,退到角落邊被陰氣層層覆蓋才滅了狐火,身上卻沒什麼,心口卻是劇痛,元神又受了重創,便知她已用盡全力。


  看來她是打算帶著輪迴咒沉睡了。


  塗山九齡歪了歪身子,忙又握住風衷的手才穩住,她捏了捏風衷的手心:「種子啊,一定要恢復人間,這是我最後的心愿了,我知道你能做到的,我一直等到今日,家母沒了,上古神們一個個亡歿了,你不能放棄,不能啊……」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陣法里的光芒也淡了下去。


  結界顯出弱態,郁途忍著傷靠近,被陡然一陣生氣震開,風衷坐在地上,懷裡攬著塗山九齡,一手緊緊握著豎在地上的龍桑杖,手背上幾乎凸起青筋。


  「唉,你這是什麼眼神,別擔心。」塗山九齡靠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我早就想好生睡個覺了。」


  洞外的曦光終於衝破了結界,剛要進去,聽見一聲巨響,抬頭便見洞頂被穿出了一個豁口,郁途飛身而出,一接觸日光便以陰氣層層覆蓋了自己,白袍之下一手握著方君夜的畫卷。


  青玄不甘心地追了上去,曦光想喚她已來不及,連忙進洞,就見風衷攬著塗山九齡坐在地上。


  「她……」


  「沉睡了。」風衷頓了頓:「永久的。」


  曦光怔了怔,走過去攬住她肩頭。


  洞外傳來急促的鈴鐺聲,接著便是一聲嗚咽,塗山秀秀捂著嘴蹲了下去,身後緊跟而至的塗山奉頓時白了臉。


  風衷垂下頭去,額角抵著塗山九齡的銀髮,三界故人,如今又少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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