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戰友竹六道
沒有相送的人,更沒有送行的酒,莫一凡忐忑不安地坐在奔向南方的火車上。心情有一點像當年參軍時:有一些失落,有一些對陌生地方的恐懼,還有一些小小的興奮。不一樣的是這次沒有同伴,不免有些孤單。
車廂里有些吵鬧,拿書盯了半天,卻沒有看進去一個字。索性把書裝在包里,閉上眼睛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離開家鄉出去闖一闖,是在趙雅收拾東西的那一刻做好的決定。那一刻,他突然特別的反感這個養育他二十五的城市,想遠遠地逃離這個地方。張九千雷打不動地每天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是唯一綁住他的石頭。現在,終於可以無牽無掛地離開,不用去在乎誰的不舍,去嘗試或苦或甜的全新生活。
記得張九千追問自己為什麼要離開這裡時,自己的回答是,「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人生很長,我想換一個活法。」至於想要那種活法,自己一直也沒有想明白。直到李三有說出那句話,「我想成為一個有錢人。」才如驚雷一樣驚醒了自己,這就是我想要的活法:有錢,還有美女。
想到李三有不免想到林晚茹,沒有辦法屏幕里她那副驕人的身材和迷離的雙眼太讓莫一凡印象深刻了。
不對,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安裝攝像頭的事的?自己沒有告訴宋樹來。張九千也一定不會說,太奇怪了?難道是她不是為這個倒自己一臉水的?那會是為了什麼事吶?
莫一凡想了很長時間,也沒有找到答案。他很想打個電話問問張九千,是不是沒有經住宋樹來的壓力,不留神把自己的名字給說出來了。愛瘋拿在手裡看了看時間,莫一凡又放進了兜里。凡事沒有不要知道的太清楚,又不是做數學題。
火車在大地上行駛了一天一夜,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才聽到廣播里傳來「南都站到了。請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收拾好自己的背包,站在過道里活動著腿腳。現在的交通很是方便,有飛機,有高鐵,有動車,還有私家車。可是一貧如洗的莫一凡只有坐火車的實力,還是坐票。
沒有人相送不重要,有人迎接就可以了。莫一凡在南都火車站的出站口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瘦猴」。
「瘦猴」本名竹六道。這是個很奇怪的名字,莫一凡曾經問過他誰給他起的這麼一個奇葩的名字。瘦猴坦言,他的爺爺,意為「人道以六制」,出自《管子》。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管子》中是不是有這句話?是不是有《管子》這本書?莫一凡都沒有追究,因為他不相信個東北山村裡的老農民會看過多少古籍。況且,竹六道身上沒有一點的書香家庭的書香之氣。
「瘦猴」更符合本人的尊榮,又瘦又小,而且很黑。莫一凡都忘記了是誰給竹六道起得這個外號,反正當兵的那兩年,在他們的連隊里他就叫「瘦猴」。一個班摸爬滾打過的戰友,見面當然親熱。
一聲「莫大」,把莫一凡拉進了那個一起吃苦,一起挨打的日子。那是個人人都有外號的歲月,「莫大」這個名字一直跟了莫一凡兩年,兩年之後很少有人再這麼叫他。張九千也沒有這樣稱呼他,只是偶爾喊一聲「穆罕默德」。
和連里其他戰友的外號是戰友間胡亂喊出來的不同,「莫大」是連長親封的。莫姓是一個很少見的姓,在莫一凡的學生時代,從來沒有見到過另一個姓莫的同學。但是,當時的特偵連里有兩個,一個是莫一凡,一個是副連長,副連長在連里被大家尊稱為「莫二」。所以,在莫一凡下連的第一次點名時,連長便玩笑的說道:「一直都叫副連長莫二,從來不知道莫大是誰。現在終於出現了。」從此,莫一凡在特偵連的外號就成了「莫大」。
莫大也罷,瘦猴也罷,都不僅僅是一個外號,更是特殊任務中每個人的代號。以此可想,莫一凡聽到「莫大」這個稱呼時是怎樣的一種激動。
「你這旅行,背得東西還挺多。」竹六道接過莫一凡的背包說道。
「誰給你說我是來旅遊的?我不是說來投奔你的。聽說你混得不錯,怎麼不願意賞哥們一口飯吃?」
「我以為你消遣兄弟吶,哪知道你玩真的。」竹六道看著一臉正經的莫一凡,「你不是在家有工作嗎?」
「一言難盡。」莫一凡看著依舊精瘦的竹六道,搖頭說道。
「什麼也別說。先給你接風!」竹六道攔住一輛計程車。
接風有接風的地方,接風有接風的酒。無論地方的好壞,無論酒的多少。當兩人從飯館出來的時候,走路顯然不能走成一條直線,說話不再利索。
竹六道拉著還沒有找到地方安放行李的莫一凡來到一座輝煌建築物面前。大門口停著不少的豪車。作為現代文明下的人,莫一凡對大廈的輝煌見多不怪,卻被一輛藍色的蘭博深深吸引住了目光。他忘記了誰說過,這東西不像是輛車,更像是一件藝術品。深藍的蘭博在驕陽的照耀下,像一個端莊典雅的美女。讓莫一凡忍不住地拿出手機想給它拍一張照片。
正在和保安笑罵的竹六道連忙制止了莫一凡土鱉似的舉動,「莫大!」
莫一凡看看周圍興緻索然地把愛瘋放回了口袋裡。
「想看好車,晚上這裡多得是。可千萬別用手機拍。」竹六道一邊推著莫一凡往前走,一邊叮囑道。
「你帶我來這裡消費?太破費了吧。」莫一凡看到大門上「小橋流水會所」六個大字。
「哼哼!」竹六道皮笑肉不笑的。推著莫一凡進入了大門遠處的一個小小的門洞里。裡面昏昏暗暗,牆壁有些破舊。七拐八拐地走下樓梯,走道里有著一盞唯一的燈泡,讓過道顯得更加幽暗。
推開一扇門,裡面倒是光亮一片,四張高低床分列兩側。裡面充滿了男人的味道,讓本來並不愛乾淨的莫一凡也不由地皺著眉頭。
「怎麼樣?」竹六道歪著頭看著莫一凡。
「你帶我來這幹嘛?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吧。」莫一凡擰著眉頭。
「這是我的宿舍。」竹六道一本正經地說道。
莫一凡如同看到外星人般看著自己的戰友,「不是說你在這裡混得挺好?」
「是挺好的!管吃管住,工資還不低。怎麼不好?」
「這可連咱們的營房都不如。」
「你想什麼呢?兩個有可比性嗎?」竹六道輕拍了一下莫一凡的腦袋說,「你以為誰有都有你的好命?退伍回家就在家裡哪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旱澇保收。你以為當兵的出來打工能找到什麼樣的好工作?除了保安,你說我們要學歷沒學歷,要技術沒技術。還能幹什麼?只剩下能吃苦了。」
竹六道說得有些急,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飲而盡,往床上一坐,「你說你不好好的在家上你的班,發什麼瘋,來這裡?你以為這裡還是剛開放的時候?只要能吃苦,就有美好的未來?」
莫一凡老老實實地站在竹六道的對面,耐心的聽著竹六道的訓話,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不為別的,只要這個世界里還有人願意這樣實實在在的站在你的角度為你考慮,無論他說的對與錯,都應該規規矩矩的聽訓。
見到竹六道終於說完,莫一凡撓了撓頭說道:「瘦猴,受教了。但是,你能不能介紹我在這裡上班。」
此話一出,竹六道差點沒有暈過去,自己剛才的話算是對牛彈琴了。他剛準備發火,卻看到莫大堅定的眼神。這種眼神,他太了解了。隨即很嚴肅地問莫一凡:「你想好了?」
莫一凡鄭重地點點頭。
南都,一位偉大的老人打開的第一批對外開放的窗口之一。有過輝煌的二三十年,被稱為「二十世紀的奇迹」。卻隨著內陸的逐步開放,逐漸失去了經濟龍頭的位置。被其他更有地理條件的城市趕上。它的繁華也不再有讓人驚訝的地方。這就是莫一凡所到南都時的情景。
莫一凡知道大城市的機會較多,最終選擇南都,只有一個原因,他的戰友竹六道在這裡,跟混得好不好沒有關係。
第一天報名,就被安排了工作,並且晚上就得上班。這樣的速度讓莫一凡有些意外。不知道是他們缺人,還是因為竹六道的關係。只是,被分在KTV的部門讓莫一凡有些鬱悶。無他,雜訊太大,而且沒有一個人唱得好聽。不知道他們都扯著嗓子幹嘛。好歌是吼出來的嗎?
干保安的好處就是輕鬆,不用來來回回地,進進出出地伺候人。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有點傻。顧客們看來玩得都很盡興,一點意外情況都沒有發生。莫一凡一邊無聊中,一邊覺得這樣的工作還是挺容易的,比原先在工廠里拼死拼活地拿不了幾個錢強多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能抽煙,多少讓莫一凡哈欠連連。所以,上廁所的頻率就多了一些。
已經是午夜時分了,莫一凡點著香煙,在廁所里提著神。這個晚上除了扶兩三個喝大的顧客上車,就剩下在那裡杵著和在廁所抽煙了。聽竹六道說,這裡雖然說是通宵達旦的營業,其實到凌晨兩三點就沒什麼客人了。找個地方眯一會,撐到七點鐘吃完早飯就可以下班了。竹六道已經和他約好了下班帶后他去見見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