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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番外:萬韻程

  「病人又不吃藥了嗎?」


  「別說葯了,連飯都不吃!」


  「不強制喂葯嗎?不怕她發狂?」


  「發狂?你沒看見她餓得都沒辦法動彈了嗎?」


  ……


  萬韻程聽著門外的護士們聊天,覺得好笑,然後才發現,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是精神病,是被萬宜寧蓋棺定論的精神病。進來之後,醫生們潦草地走了一下流程,就在病歷記錄上寫:臆想症。


  萬韻程並沒有臆想症,她只是比其他人多了好幾百輩子的記憶和經歷而已。


  事情要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萬韻程的第一次已經相當遙遠了,像是童年埋在地上的鐵盒子,裡面沒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卻又一切的因果。


  那一次她愛慘了萬宜寧,又囿於世俗禮教,什麼都不敢說,活活將自己逼成了一個真正的瘋子。


  她已經不記得第一次住精神病院的情況了,不過想來也跟現在沒什麼兩樣,裝修溫馨的病房,全部都是用金錢堆出來的。畢竟是血親,就算瘋了也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那時候萬韻程應該相當稚嫩,說不定對醫生說了些什麼,讓她們輕而易舉地挖出了自己心裡隱蔽的秘密。


  隨後萬宜寧就再也沒有露過面了,只是源源不斷地朝醫院送錢,似乎只想保證自己活著就好。


  那時候萬韻程就知道了,萬宜寧其實是一個相當規矩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會越雷池一步。她已經噁心自己了,還願意養著自己只是因為血緣。


  這是她在鳥籠一樣的精神病院里,花了很多的時間才琢磨出來的道理——她患病,偶爾清醒,幾乎一天只有十分鐘,但足夠她推導出這個結論了。起初她還試圖讓那十分鐘的神智統籌自己的生命,還奢求能夠憑藉意志力康復。


  後來她就絕望了,聽任自己瘋癲絕望的一面肆意破壞。


  她越病越重,時常傷害自己。萬宜寧卻根本不出現了。


  後來她遇到了一個病友。病友神神叨叨的,就算以她那不走尋常路的「神經質」,也能看出這不是個一路人。


  跟正常人不一樣,跟瘋子也不一樣。


  病友說:我能重生啊。


  萬韻程不信。


  病友就說:我讓你試一次。


  病友神神叨叨的,伸手扼住萬韻程的後頸,不知道在哪裡掐了一下,萬韻程大叫一聲「殺人啊!」就暈過去了。


  ——可見萬韻程這人偏執得可怕,就連瘋也瘋得不徹底,存著理智就是不用,就是要剖開自己的心肺,讓萬宜寧聞著嗅著噁心著,離自己遠一點,再遠一點。


  這樣看來,也不見得是真喜歡,說不定只是內心的一點不甘心不斷放大,膨脹成一句「我就這樣了你怎麼著吧!」的無賴言行。


  然後萬韻程就開啟了不斷往複的s/l之旅。


  落腳到這一次上,她又一次進了精神病院,可見茫茫之中自有命運。


  人類認知有限而缺乏敬畏,現代科學解釋不了的東西就統統塞進心理學的範疇,似乎除了自己以外每個人都有病似的。


  萬韻程無所謂,從萬宜寧決定這樣對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放棄了。


  ——放棄這一世。


  所以她打算餓死自己,再次轉世。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過,最近的就在上一世,自己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孤獨終老。萬宜寧從來沒有看望過自己,那一輩子真是過得痛苦極了,不如老老實實重來。


  在一世又一世的輪迴里,萬韻程發現自己似乎漸漸當萬宜寧當作一個npc看待了。這一次不行那就下一次,說不定總有一次能成功呢?

  這個npc的行為偏好很明顯,不管有沒有反擊成功,只要被抓到做壞事了,她總會猶豫一陣子,然後將自己放進精神病院。


  畢竟還存在所謂的「親情」吧。萬韻程想。


  她小時候——只經歷過一次的那個小時候,玩過很多攻略養成的遊戲,裡面的人物有各自的價值觀和行為準則,讓她或喜或悲,或哭或笑。長大后才知道,行為偏好都是代碼,代碼都是人寫的。那些角色,她們又怎麼會有喜怒哀樂呢?


  萬韻程還沒有發現,她已經將萬宜寧的「親情」和「不忍心」當作了數據,將萬宜寧當作一個假人處理。


  那根本就不是「愛」,而是某種被預設的東西,好比玩攻略戀愛遊戲是為了攻略角色,玩陰陽師是為了抽卡。


  是某種更高級的存在為自己而設立的目的,是讓萬宜寧跟自己「he」。


  萬韻程現在決定刪檔重來了。


  她開始絕食,哪怕知道精神病院不可能讓病人真的去死(注射葡萄糖),她也要這樣做。


  直到她奄奄一息,眼睛微睜,看見了模糊的萬宜寧。


  她霎時驚醒,像是迴光返照一般。


  「你來了?」


  這一世要通關了嗎?


  萬宜寧皺了皺眉頭,表情很矛盾,道:「聽他們說你不吃飯。」


  萬韻程愣了一下,因為太久不進食,所以花了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聽他們說你不吃飯,所以我來看你。


  萬韻程笑了一下,覺得這一次已經沒有轉機了,於是說:「你殺了我吧。」


  殺了我快點重新開始。


  萬宜寧皺了皺眉頭,說:「別這樣跟我說話。」


  還能怎麼說話呢?

  萬韻程索性自暴自棄了,無所謂地說:「那你愛我啊。」


  她明明已經奄奄一息,手腕上掛著吊瓶,葡萄糖密密麻麻地運輸到她的身體里,只是在輸送營養,維持著這具皮囊而已。她的內里已經沒有求勝*和生命力了。


  萬宜寧有些後悔,自己怎麼沒有再早點看出來萬韻程有問題呢?而一想到萬韻程的心結在自己身上,她又有些惱羞成怒。


  怎麼……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

  見到萬宜寧皺眉頭,萬韻程又扯著嘴角笑了,像在嘲笑前者一般。


  萬宜寧覺得自己是在不知道拿出一副怎樣的面孔面對萬韻程了,只好說:「笙笙說想跟你談一談。」


  萬韻程嗤笑了一聲。


  付左笙。談一談。


  她閉上眼睛揮了揮手,表現出一種「我不想談」「就算她出現我也不看她」的不配合。


  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睜眼一看,卻發現付左笙的臉塞滿了自己的視線。


  臉可……真大啊。萬韻程想。


  付左笙直起身子,說:「還是睜眼了么。」


  付左笙的語氣和表情都看不出情緒來,萬韻程忍著巨大的不悅——她本身就恨付左笙,對方還偏偏趁自己不能動彈的時候前來挑釁。


  萬韻程撇開了眼神,即使睜開了眼睛,也就是不去看付左笙。萬宜寧已經走了,把病房留給了付左笙和萬宜寧。


  付左笙笑了一下,說:「討厭我?」


  萬韻程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噁心人的boss——天知道策劃是怎麼弄出這麼討厭的角色的!


  付左笙走了幾步,走到萬韻程的面前,再一次強迫萬韻程看著她。


  這一次她不再輕描淡寫地問問題,而是一隻手捏著萬韻程的下巴,另一隻手「啪啪啪」,扇了萬韻程幾個巴掌。


  這幾個巴掌聲勢浩大,萬韻程的臉都腫了。比起疼痛,萬韻程反而是詫異地看向付左笙,彷彿在說:你怎麼能這樣?!

  付左笙笑了一下,說:「這是替上一輩子的石硯璽打的。」


  ——!

  萬韻程瞬間瞪圓了眼睛。重來過這麼多次,她已經心灰意冷,除了發瘋發狂的時候,從來不會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這一世……這一世她都忘了在那次的混亂里,她有沒有對萬宜寧吼出詳情了。


  可就算如此,付左笙又怎麼會知道?萬宜寧會將這種事情當作無稽之談,當作自己瘋了的佐證,萬韻程很清楚這一點。


  付左笙又對著萬韻程的心窩子戳了幾指尖,說:「這是替我自己打的。」


  萬韻程看向付左笙的眼神便有些詫異了。


  付左笙微微一笑,說:「你以為只有你特別,只能你對著別人又殺又剮的,別人就不知道疼嗎?」


  萬韻程這次再也不避開付左笙了,一對眼珠子黏在付左笙身上,撕都撕不開。


  「你……你還知道什麼?你也是……」


  付左笙打斷了她:「我跟你不一樣,我可沒做那些喪心病狂的事情。」


  「你是來教訓我的嗎?」萬韻程哈哈大笑起來,覺得好氣又好笑,一個npc而已,僥倖在某一局遊戲里贏了自己,就這樣大放厥詞?


  付左笙卻搖了搖頭,說:「我又不是聖母,有仇報仇有怨報怨而已,我今天不打回來,等著你下次打死我?」


  萬韻程在記憶力拚命搜刮關於這個人的記憶,卻發現往常那麼多次里,這個人並沒有變得格外與眾不同,至少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對方可能是不一樣的。


  付左笙說:「我在那裡頭看到了你。」


  那裡頭,那是哪個那裡?

  付左笙看到了萬韻程的靈魂停在一片黑暗裡,像是失去了方向一樣——話又說回來,那裡哪裡有方向呢?

  她那時覺得奇怪,後來才慢慢弄清楚,原來萬韻程也跟自己一樣……不,說不定比自己更嚴重,否則也不會迷失在那裡頭了。


  付左笙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重生的,結果發現還有另外一個更加倒霉詭譎可憐又可氣的人。也是,世界那麼大,哪能只有自己當主角呢?


  付左笙可以說是相當自私,知道萬韻程的情況之後並不願意去原諒,只覺得自己應該報復回來,才對得起胸口這一塊傷疤和下雨天鑽心的疼痛。


  「我不管你是怎麼看我的,也許你還會重來,隨你。但你記住,要是你再這樣對我,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打回來,我不像萬宜寧那麼心軟,你做那樣的事情都只是關進精神病院里而已。她以為這是監獄,哪裡有條件這麼好的監獄,你活得太美了。」付左笙說:「照我看,你應該下地獄。」


  「呵呵,我倒是想,可誰讓我下?」最初的震驚過後,萬韻程已經跟得上付左笙的思維了。


  不過就是一個來找茬的。


  「你自己啊。」付左笙說,「你跟萬宜寧一樣,還真是親姐妹。你該下地獄,卻偏偏占著這無限循環的夢境,想著萬一得到萬宜寧的愛了呢?你是不是還挺自我感動的,覺得自己是推石頭上山的西西弗斯,是『愛情的殉道者』之類的?」


  萬韻程一愣。


  「要不要臉,」付左笙冷笑,繼續說:「萬宜寧判了你死刑,按照你這不被愛毋寧死的性格,是不是該去死?多費什麼勁呢,非要攪得所有人不安寧。這次得不到,下次就能得到了嗎?你別看我,我可沒有死皮賴臉求那麼多次,被關精神病院了都不知悔改。」


  萬韻程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難道我就死皮賴臉求了很多次?!


  萬韻程想反駁,卻在開口的前一瞬想起了什麼。自己賴了那麼多輩子,依仗的不就是一份淡薄的、自己做夢都想擺脫的血緣關係嗎?沒有這份血緣關係的話,難道萬宜寧就會愛上自己了嗎?

  只怕直接送自己進監獄了。


  萬韻程的表情變得有些茫然。


  原來一直都是自己強求么?


  付左笙見到她的表情,突然嘆了口氣,伸手在萬韻程的肩膀上拍了拍。


  付左笙這一拍好像帶著某種魔力似的,讓她的靈魂位置震顫,某些丟失了的東西突然回來了。


  她想起了最開始對萬宜寧的愛,那是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東西。那時候自己是真的為之痛苦發瘋,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發自真心地覺得不如就此死去。


  而現在呢?


  那些澎湃的,洶湧的愛意全部消失不見了,變成了三個字:不甘心。


  因為求而不得不甘心,因為血緣帶來的「不可能」而不甘心,因為一次又一次失敗而不甘心。


  所謂的「愛」呢?


  萬韻程的心突然柔軟起來,想起了許許多多被遺忘的東西。


  萬韻程突然哭了出來。


  這可真是……


  萬韻程邊哭邊笑,淚眼朦朧里恍惚看到高中時候的萬宜寧站在演講台上分享自己的經驗。朋友們調侃她不如自己姐姐,她卻自豪得很,說:「那也是我姐姐,我的!」


  重點原來在「姐姐」,而不在「我的」么。


  萬韻程哭著哭著,突然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應該不太好看,於是說:「你出去!」


  可惜句尾哭腔太嚴重,並不嚴厲,反而像是惱羞成怒的嬌嗔。


  付左笙嘆了一口氣,默默走了出去。


  萬宜寧就在門外等著,見到付左笙出來,連忙迎上來,問:「你跟她說了什麼?」


  來之前付左笙神神叨叨的,看上去高深莫測。萬宜寧旁敲側擊問了好幾次,但付左笙就是不說。現在事情都辦完了,自然更不會說了。


  付左笙笑了笑,對萬宜寧說:「對著她撒氣而已,你家家長不會因此瞧不上我了吧。」


  萬宜寧從門縫裡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萬韻程哭得梨花帶雨,竟然讓萬宜寧看出了一點小時候的嬌憨。


  萬韻程對著萬宜寧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表情看上不如之前陰鷙,反而柔和不少。


  萬宜寧心下詫異,這「撒氣」竟然比醫生還要管用的。她追上前一步,問付左笙:「你到底說了什麼?」


  付左笙仗著自己腿長,向前跑了幾步:「就是不告訴你!」
.

  誰也不知道,病房裡吊著葡萄糖的萬韻程睡著了,臉上還掛著眼淚,但神色卻是無比安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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