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路無歸知道乾為天、坤為地,胎是胎兒,乾、坤、胎加起來是什麼就不知道了。她看大家的反應都有很奇怪,張嘴想問,可看游清微似乎氣得狠了,不好再問,只拿眼看著游清微。
游清微見路無歸的臉上寫滿好奇,怕路無歸又到處嚷嚷著打聽她的來路,嘆了口氣,說:「我先去處理身上的傷口,你好好休息,明天和我們去勘探柳平村的風水地形,之後你就知道了。」
路無歸看到游清微身上的衣服被撓得跟破布條似的,好多地方還見了血。她「嗯」了聲,說:「快去吧。」她見游清微似乎不放心的樣子,知道游清微是為她好,說:「我以後不跟人說我以前是乾坤胎。」
游清微摸摸路無歸的頭,被左小刺攙扶著去到路無歸的卧室清理身上的傷口。
待游清微處理好傷口后,左小刺和薛元乾結伴去庄富慶家報平安,順便就在庄富慶家住下了。
井口已被螭龍八卦盤鎮住,又有路無歸和鬼道三人守著,游清微總算能鬆口氣。她這陣子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渾身上下布滿深深淺淺長長短短的傷痕,消炎藥、維生素之類的葯隨身帶著。她給傷口消毒止血、包紮過後,吃過葯,上床倒頭就睡,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時間休息。
路無歸盤膝坐在桌子上打坐到天亮。
鬼道三人蹲在螭龍八卦盤前反覆地看了半天,鬼一說了句:「像是陰陽五行道派的東西。」
鬼二和鬼三同時點頭「嗯」了聲,三人便一起散開,去柴房找了個地方過了一夜。
天剛亮,庄富慶兩口子、左嫻、應陰陽就急匆匆地趕到了保安觀。
蔡芬看到路無歸盤腿坐在桌子,身上的衣服有點臟,但是沒破更沒有血,長長地鬆了口氣,念叨了句:「阿咪陀佛,佛主保偌。」
左嫻問路無歸:「清微呢?」
路無歸朝屋子一指,說:「在睡覺。」
左嫻悄悄地推開半掩的房門進到卧室,見游清微蜷在被子里蒙頭大睡,又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路無歸讓庄富慶把鎮在井上的螭龍八卦盤給她。
庄富慶把螭龍八卦盤從井口的紅繩網上一挪開,原本在空中翻騰的大白瞬間縮成筷子大小鑽進了螭龍八卦盤中間的太極中。
庄富慶看不見大白,只感覺到有一股風從面前吹過,迷了下眼睛。他揉了揉眼睛,把螭龍八卦盤遞給路無歸,問:「聽說井裡有殭屍?這個能鎮屍?」
路無歸接過螭龍八卦盤,裝進自己那破了幾道大口子的背包的內袋中,說:「能聚地氣鎮邪。」她想起庄富慶家的大門口上被她掛的那面八卦鏡,那八卦鏡用來鎮屍是最好的了。她說了句:「庄富慶,把你家大門上掛的那面八卦鏡借來用一用。」就朝庄富慶家跑去。
庄富慶說:「那八卦鏡是你掛上去……」話還沒說完,路無歸已經跑得沒影了,只得把話咽了回去。
蔡芬看到路無歸的背包破得補都補不了,她想起曉笙有背包留在家裡,把庄曉笙的背包拿來給路無歸用了。
游清微一覺睡到上午九點多才起。她飽飽地睡了一覺,起來時整個人都精神多了。
她吃過早飯後與應陰陽、路無歸、鬼道三人上了山,薛元乾、小唐、左小刺都留在保安觀里處理黃皮子的屍體和清洗地上的血污、收拾院子。
路無歸不懂風水,默默地跟在游清微身後朝柳平村最高的座椅山爬去。
到了山頂后,鬼道三人、游清微環顧一圈山勢地形,鬼二、鬼三便散開了四處查看。
游清微則拿出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筆對著山形地勢描繪。她把整個村子都畫了進去,連一些田間道路和村裡那口八卦井都畫上了,畫的時候還不時嚮應陰陽詢問些畫的地方發生過什麼事、以前是什麼個情況。她問哪些田是水田,哪些田是旱田,現在的旱田在以前是不是水田或池塘之類的問題。她在問到以前的問題時,還翻出一個發黃的筆記本,相互比對。那本子上畫的地形大致和游清微現在畫的地形相似,不過上面還描了很多不知道做什麼的線,這些線和游清微後來畫的線不一樣。
路無歸聽得一頭霧水越聽越糊塗,無聊地坐在旁邊揪地里種的豌豆苗玩。
地里的豌豆苗長勢特別不好。原本這個季節的豌豆苗最是鮮嫩,拿來肉片青菜湯是最好不過的,可是這片地里的豌豆苗長得奄奄一息,一株株枯黃的豌豆苗歪斜斜地倒在地里,不像青菜,倒跟寒春時節的野草差不多。
路無歸覺得奇怪,把豌豆苗連根提起,一眼看到豌豆苗的根部全是她不認識的細得跟頭髮絲似的白色的長長的小線蟲。她當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咦!」地一聲,趕緊把手裡的那株長滿蟲、根都黑了的豌豆苗扔得遠遠的,離那塊種豌豆的土地遠遠的。她連拍幾下手,怕手上沾了東西拍不幹凈,又跑到游清微的身邊從自己的背包里翻出水壺倒了一堆水沖洗。
游清微被路無歸的舉動驚動,問:「怎麼了?」
路無歸說:「地壞了,都是蟲,種的菜連根都黑了。」
游清微看了眼路無歸,狐疑地揀了根樹枝走到剛才路無歸在的種了豌豆苗的地里,她用樹枝將一株豌豆苗連根翻起,那黑色的泥土翻起后出現一片白花花的絞作一堆的細長線蟲,她渾身一陣惡寒,忙不迭地把手裡的樹枝扔了,連退好幾步遠。
應陰陽看了看被游清微翻出來的那株豌豆苗,對路無歸說:「二丫,你用望氣術看看這片地和這座山頭。」
路無歸扭頭看了眼應陰陽,一臉無語的樣子。
應陰陽問:「怎麼了?」
路無歸說:「霧朦朦的黑氣從地里滲出來,大概有近半尺高飄在地面上。山頭上的黑氣稍矮一些,越往山腳下去黑氣越重,山腳下的黑氣把房子都罩住了,像黑霧。」她問應陰陽:「你看不見嗎?」
應陰陽沒理會路無歸那小眼神,沉沉地嘆了口氣,神情凝重地看著山下的柳平村。
游清微問:「小悶呆,村裡的黑氣是有些地方濃有些地方淡還是到處都是一樣的黑?」
路無歸凝神看了看,說:「庄富慶家周圍的黑氣要淡很多,還有……還有……那邊好像是應陰陽家,也挺淡的,別的地方都差不多,保安觀的黑氣最重。」她剛才在保安觀的時候還沒睡得黑氣重,只是覺得天有點陰,這會兒凝神細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種黑氣並不是純黑色,確切地說是死灰色。黑氣籠罩的地方死氣沉沉的。這會兒看上去,整個柳平村之他們之前去的那鬼村還像鬼村。
路無歸覺得現在的柳平村住鬼比住人合適。
游清微沉沉地嘆了口氣,把一新一舊兩本筆記本收回背包里,說:「走吧。」
路無歸緊緊地跟上游清微,她偷瞄了眼落在後面的應陰陽,用極低的聲音說:「游清微,你看完風水了?可是我還不知道什麼是乾坤胎。」
游清微說:「回屋后告訴你。」
路無歸「哦」了聲,乖乖地跟著游清微身後回到保安觀。
庄富慶正拿著一把電鋸把那倒在屋子裡的大梧桐樹鋸成一截一截的。
院外堆著河沙、水泥和磚,庄曉笙那當泥磚匠的舅舅在那砌院牆。
唐遠和薛元乾挑著水回來,一遍遍地沖洗地上的血漬。
路無歸剛踏進院子,就看到剛才不知道跑到哪去的鬼道三人又轉了回來。
游清微把他們仨和應陰陽一起請到屋裡。
一行人在卧室里的八仙桌旁坐下后,游清微把包里的一新一舊兩個筆記本取出來,將她今天新畫的圖和舊筆記本上的圖都翻了出來,指著舊筆記本上的那圖說:「這個是我爸當年來柳平村時做的筆記。二十五年前畫的,通過兩幅圖的對比……很容易看出柳平村如今的風水走勢,我覺得柳平村的風水正在朝風水絕地轉化。」
鬼一拿過游敬曜的筆記本翻看。
路無歸瞄了一眼,見到那發黃的筆記本上寫了厚厚的好多字,還有各種各樣的插畫。
鬼一看的時候,鬼二、鬼三也湊了過去,三人看得很快。
游敬曜的字寫得跟鬼畫符似一片狂草,路無歸看得非常吃力,她才看完一排,那鬼道三人就翻頁了。她扔給道三人一個白眼,鬱悶托著下巴等他們看筆記。她朝應陰陽看去,見到應陰陽的表情非常的沉重,從剛才在豌豆苗地里拔出蟲就成了這副表情。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鬼道三人把筆記看完了。
游清微說:「保安觀的事,我知道得並不詳細。我爺爺零星和我說過一些,並不多。再有就是我爸的筆記里記載了些。我曾找我爸問起過柳平村和小悶呆的事,他當時給了我一本《觀山望氣訣》,我看完后一頭霧水,大年初三那天,我再去找他,他把這筆記本給了我。我爸小時候被保安觀的一位老前輩養過一段時間,那位老前輩和他說過一些保安觀的辛秘,我想,我爸筆記里記的這些應該是可信的。」她頓了下,說:「小悶呆,你還記得你當初在老柳樹下的情形嗎?」
路無歸扭頭看了眼遲遲不告訴她乾坤胎是什麼的游清微,「嗯」了聲,點頭。
游清微把她的筆記本推到路無歸的面前,又給了她一支筆,說:「你把你在老柳樹下的情形畫出來。」
路無歸瞬間想到了要把自己的那矮墩墩的侏儒模樣畫出來,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游清微說:「很重要。你不是想知道什麼是乾坤胎嗎?畫出來我才好告訴你。」
路無歸想了想,說:「好吧。」她握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小圓圈,再畫一個箭頭指出去,寫「螭龍八卦盤」,又在那螭龍八卦盤上寫了一個大字,再一個箭頭指出去,寫「我」;頭頂上方離得遠遠的地方寫一個「一」字,箭頭標註「量天法尺」;腳底下畫了一個橢圓形的圈,箭頭標註「盤龍墨」;右邊一個扇形圖案,箭頭標註「太極乾坤扇」;左邊一個圓,箭頭標註「八卦鏡」。又再畫了一個把所有東西都圈起來的大圈,標註:定星羅盤。
游清微看著那佔據了整個紙面的「定星羅盤」,問:「定星羅盤這麼大?」
路無歸說:「它發的光有這麼大,在頭頂上照出一片星空。」頓了下,說:「定星承天、八卦盤接地、螭龍護左右,量天法尺、太極乾坤扇、盤龍墨、八卦鏡定四方。」她瞅著那個代表著她的「大」字,為自己的機智小得意了下。
游清微又問:「你當時大概有多大?被挖出來的時候?」
路無歸:「……」她傻愣愣地看著游清微,決定不說話。
應陰陽見到路無歸不說話,以為她死的時候太小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比劃了一下,說:「這麼大點,看起來和一歲多點的孩子差不多。」
路無歸:「……」
應陰陽又看了眼路無歸,繼續說:「保安觀地下的地是實心的。老柳樹下確實有個洞,不過並不大,約摸只有一尺多點,像是那條蛟龍出入的蛇洞。那孩子是在把老柳樹連樹根一起刨起來后,突然出現在坑底的。出現得太突然,又當場化成血水,嚇到了不少人,不過那時候的人是天不怕地不怕,所以……」
路無歸:「……」她愣了一下,才說:「應陰陽,你說的和我記得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