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青峰剛從醫療室里出來,就接到了沙紀的信息,讓他去陽泉的禮堂,他略微有些詫異,卻還是詢問了陽泉的學生禮堂的位置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禮堂沒有開燈,一排排的座位沉浸在黑色之中,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舞台上擺著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唯一的追光打在舞台的中央,橙色的溫暖光線和周圍的黑暗隔絕開來。


  青峰一步步朝著舞台走了過去,空曠的大廳之中回蕩著自己的腳步聲,從容不迫,寂寥得彷彿踩著心跳的節拍。


  他坐在了鋼琴凳上,百無聊賴的等著沙紀,反覆看著剛才的那條信息,雖然因為她的疏遠而近乎被迫的稱她為「鶴田」,手機里的名字卻一直是那個雨天之後改成的「沙紀」,這樣想著他忽然便「啪」的一聲把手機合上了,自己一個大男人做這種事情,實在很奇怪。


  在樓頂的爭吵之後,她實在抽身的太過乾脆痛快,留下了措手不及的他,茫然的站在原地,只剩下手裡一部再也未曾受到她信息的手機。


  他想的太過專心,如同在籃球場遇到強勁對手一般老僧入定,直到自己眼前遞過來一支冰棒,他才驚醒一般地抬起頭,看到了笑盈盈的沙紀,乾淨澄澈的眼睛里有自己小小的倒影,她的裝扮和往日很不同,因為拍戲在頭髮兩側扎了兩個紅色波點的蝴蝶結,太過軟妹的裝扮和她此刻透露出來的,像是一隻漂亮的小狐狸的氣息有點不搭。


  他接過了沙紀遞過來的冰棒,拆開包裝一口咬在了頂端,聽到身邊清脆的一聲,青峰轉過頭去看著身邊的沙紀,忽然露出了一個笑意:「你也是咬著吃啊,五……其他傢伙總說我吃法不對,冰棒必須要舔著吃,又不是狗幹嘛舔著吃。」


  沙紀慢吞吞的把已經融化在嘴裡的糖汁咽了下去,勾起一個慵懶的笑意,微淺的眸色竟然透露出一種異樣驚艷的光芒,她悠悠地說道:「要是我舔著吃的話,青峰君會壞掉的吧……」


  「哈?」青峰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有些不自然的別開了臉。


  沙紀彷彿沒有注意到大型凶獸明顯因為有了奇怪想法而炸了毛,不急不緩地又補了一句:「那種火氣應該不是一支冰棒可以壓下來的吧。」


  「喂!鶴田!」氣急敗壞的語氣之中有明顯的警告意味。


  見她雙手舉起來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做出投降的姿勢,青峰低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憤憤的咬住了自己手上的冰棒。


  他大口大口的吃的很快,不一會兒手上便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木棍了,他從剛才開始就有些縹緲的思緒忽然回籠,有些驚訝地說道:「啊,中獎了。」


  「欸~」沙紀湊過頭去,看著上面「再來一根」的字樣眨了眨眼睛,隨即加快速度把自己手裡的冰棒吃完,卻只得到一隻光禿禿的棍子。


  她盯著那隻不爭氣的木棍兩秒,忽然抬起頭來有些孩子氣的說道:「冰棒是我買的,算我的。」


  青峰看她的樣子只覺得有趣,想要逗逗她,「這是老子吃出來的,代表的可是老子是lucky之神保佑的男人啊。」


  「一個大男人說自己是神佑好噁心。」


  「喂!一直說神明神明的不是你嗎!」


  說完兩個人都愣住了,似乎是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所謂的「神賜的緣分。」


  沙紀忽然便笑了,歪著頭看他,射燈囂張的直射在他的臉上,額前的碎發掃過線條分明的眉峰,半闔的眼帘遮住了往日里太過桀驁不馴的光芒,薄唇有些緊張的抿成了一條直線,離得這麼近,可以聞到他身上運動少年的陽光氣息,卻又混合著獨特的凶性和強烈的雄性荷爾蒙,實在是蠱惑人心,從女性的角度來講,確實是個很可口的男人啊。


  意識到沙紀的眼神里似乎有幾分評估的意味,青峰忽然後頸一僵,忽然便抬手擋住了她太過直白的目光,啞著嗓子說:「喂!你這個傢伙在想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沙紀輕笑了一下,既沒承認也沒否認,身體微微前傾,胳膊撐在鋼琴上發出一連串不成調的尖銳聲響,「說起來我一直都很奇怪,明明長著一張肉食系的臉,還被別人稱為工口峰,為什麼總會不經意地流露出這種青澀的表情啊。」


  「你說什麼?!」青峰覺得自己身為雄性動物的尊嚴和驕傲被看低了,挑著眉眯著眼睛用眼尾斜睨著懶懶散散趴在鋼琴上的女人,挑釁似的問:「你現在是怎樣?!很想親身實踐一下嗎?!」


  一字一句都說得咬牙切齒,因為火大似乎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侵略性十足的話。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粗神經的青峰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越界了,眸光頓時暗沉下來,用探索的眼神盯著面前那個精巧的側臉,有些擔心她會不會流露出討厭的神色,然而她的表情依然是寡淡的,似乎有點走神,青峰煩躁的伸手抓了抓後腦勺。


  「說起來,青峰君會彈鋼琴嗎?」


  他正兀自苦惱的時候,沙紀忽然毫無預兆地轉過頭看他,拋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啊?」青峰微微張嘴,把舌尖上的那句「老子怎麼可能會這種東西」吞了回去,老老實實的回答道:「不會。」


  沙紀似乎有幾分詫異,忽然站起身來說道:「那我教你吧。」


  「哈?……哦,好吧。」


  雖然聽起來有幾分不情願,沙紀卻很想笑。


  她繞到了青峰的身後,忽然俯下身去有些艱難地從背後環抱住他,感覺到青峰的脊背猛然一僵,隨即又放鬆下來,兩個人離得如此之近,她彷彿能夠感覺到青峰太陽穴上血液流過是發出的輕微顫動,側過頭便感覺到青峰落在脖頸上的碎發痒痒的戳在自己臉上,隨即她的手掌覆在青峰的手背上,一邊輕聲哼著調子一邊按著他的手指在琴鍵之間跳動。


  彈是日本的兒歌,踩到貓了,十分簡單。


  她的頭擱在青峰的脖頸上,甚至能夠看清他耳廓上細微的絨毛,鼻翼上輕拂過灼熱的氣息,不知道是她自己的呼吸還是青峰的體溫。


  她忽然輕聲說道:「青峰君要去美國打職籃了吧。」


  青峰略一分神,手下彈錯了一個鍵,他回過頭去,正撞進那雙噙著笑意的淺褐色眸子里,他正要開口說話,沙紀忽然歪過頭在他的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再見了……大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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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峰飛美國的那天沙紀的戲正好殺青,最後一幕戲是夏日祭奠,女主角穿著浴衣,表白的聲音被淹沒在了綻放的煙花之中,周圍的熱鬧和忙碌是一道天然形成的保護她的屏障,在睜大了雙眼一臉驚訝的聽完敦賀蓮在自己耳邊說完「我也很喜歡……煙花」之後,沙紀緊繃的神經隨著導演的一聲「卡」鬆懈了下來,放任被她牢牢管束住的情緒將自己淹沒。


  「來來來,一會兒我們大家去吃殺青飯,預祝我們拿下秋季檔第一!」


  沙紀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一點了,青峰是下午的飛機,現在應該已經在太平洋上空了,她在蕭索的深秋夜晚里呼出了一口白氣,感覺被自己強制麻木的心臟重新跳動了起來。


  儘管導演神色不悅,她依然拒絕了邀請,獨自一人飛回了東京。


  站在羽田機場,她有些茫然,想到一年前獨自一人出現在這座龐大空曠的建築物中,周圍所有的路人都有一張模糊的臉,陪伴自己的只有行李,竟然覺得恍惚的如同前世。


  因為訂的機票時間太趕,她還沒來得及脫下拍戲時候浴衣,腳上的木屐每踩一步都勒出一陣鈍痛,被浴衣緊緊包裹著的雙腿只能很小步的向前邁,手袋隨著她的步伐搖搖晃晃,一下下打在肚子上。


  剛走進接客區,入眼便是巨大一副的香水廣告,漂亮的模特眉眼間流轉著嫵媚的風情,眼波微微上挑,似是在勾人。


  毫無緣由的,沙紀就這樣模糊了雙眼。


  她在那裡站了太久,穿著浴衣的女人本身便引人注意,因為電視劇播出的原因,她也算得上是一夜爆紅,似乎有人認出她來,只是還在遠處小心的確認不敢靠近。


  她有些慌張地低下了頭,快步走出了機場。


  上一次在聖莫妮卡的海邊,她起碼有鄭重其事地向他告別,現在卻連醞釀好了的眼淚都還沒來得及流出,她便狼狽的匆匆逃開了。


  彷彿剛才緊攥上心底的悲傷,都假的像是在演戲。


  坐在回家的計程車上,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瓊樓燈火在自己眼前一一掠過,只留下一道繁華的殘影,她精疲力竭的乘上電梯,過了很久才想起來按鍵,在看著樓層從1變成2的時候,她忽然湧上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拿出了手機,冷靜而剋制的開始查找飛往美國的航班。


  電梯到了樓層,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


  她的視線從手機上慢慢抬起,燈光在自己的眼中氤氳出一串光亮的影子,她的家門口坐著一道百無聊賴的身影,此時也正抬起頭來看向她的方向,寫滿了不悅的臉在看到她的瞬間忽然綻開了一臉的笑容,燦爛的像是一隻陽光下吐著舌頭的大狗。


  「沙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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