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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家話

  周鈞想到這裏,歎了口氣。


  內侍是一群身體殘缺、命無根固的人,他們將皇上嬪妃當做家人一般侍奉,老了之後,卻如同棄物一般被處置。


  也難怪那太監之中,有人貪財,有人貪權,說到底這份職業的危險係數太高,的確沒什麽安全感可言。


  周鈞在前世裏,對太監也說不上是喜歡還是厭惡,但來了大唐之後,看見了一些不一樣的事物,讓他逐漸有了一些改觀。


  胡亂想完這些,周鈞又開始為接下來的事情,開始籌謀。


  那殷大榮要搬進別苑,聽龐公的口氣,前者似乎養了一個戲班,人數怕是不少。


  那麽多人一下子湧進來,需要準備些什麽,又要留心些什麽,周鈞事先需要盤算一番。


  就這樣,他邊想邊走,到了外苑的拱口,恰巧看見屈三翁帶著樊家夫婦也回了來。


  三人見了周鈞,快步走來行了禮。


  周鈞朝屈三翁問道:“如何?榨油坊的位置可是定了?”


  屈三翁:“定了,從這裏向東三裏路,過了那淺湖棧,就在灞河浣西的河岸。”


  周鈞又問:“築坊的木石可有備料?”


  屈三翁:“木料不難,左近可取,至於石料,小老兒打算用那火泥替了土石,這樣要便捷許多。”


  周鈞點頭道:“可。”


  屈三翁又說道:“適才也和樊當家商量了,這榨油坊的修築,可以分成兩期。”


  周鈞疑惑問道:“兩期?”


  公孫大娘接過話說道:“二郎,這榨油坊有人力和水力之分,水力雖是便利,但架設水車需要定製管件,還要挖池引流,時日耗費頗多不說,開銷也不小。”


  “妾身也與人合計了一番,不如先用人力,再用水力,這樣一來,築坊時間短,能夠盡快的榨出第一批油料。”


  周鈞點頭說道:“這是個好法子,那要多長時間,榨油坊才能築成?”


  屈三翁:“倘若是人力榨油坊,再用了火泥,隻需一個月就能蓋成。”


  周鈞有些吃驚:“這麽快?”


  公孫大娘:“榨油機巧,都是現成的,從浮萍舍隨車帶了來。”


  “炒料、碾粉、蒸粉,皆可在室外完成,暫時無需加蓋別所,隻有入榨、出榨這兩道工序,需有坊間。”


  “灞川木料充足,火泥也是奇物,幫手又多,一月起一油坊,足夠了。”


  聽見榨油坊在一個月之內,就能建成並開始運作,周鈞也是鬆了口氣。


  灞川別苑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午膳晚膳兩頓飯,菽油的耗用量簡直驚人。


  周鈞讓屈家的二兒子屈朝義,帶著錢去藥店買菽油,每次出手,都是直接把藥店的庫存給搬空。


  菽油的藥效為潤腸,說通俗點就是瀉藥,尋常人家沒事幹也根本不會買這麽多。


  所以,每次進了藥店,屈朝義開口就是全都要,把那店內的掌櫃和夥計都嚇了一跳。


  不知情之下,店裏見他一次買這麽多菽油,還以為是要拿回去給人上刑。


  但倘若舍了藥店,直接去長安城內的榨油坊去訂購,菽油歸於藥材,又要登記,又要備冊,也是麻煩。


  所以,灞川別苑如果真建好了榨油坊,那往後炒菜,絕對省了許多功夫。


  與屈三翁和樊家夫婦又聊了會兒榨油坊的事,周鈞回了自己的廂房。


  他坐在書桌前,盤點了一遍手頭的事情。


  屈家的奴契已經立了,樊家安置妥當,賬目算冊剛剛交了,榨油坊正在建設之中,殷大榮要過些日子才會搬入灞川。


  這麽看來,倒是有一段空暇的時間。


  周鈞想起周定海臨行前的話,便打算收拾一下行李,今日先回長安家中,去陪陪父母,明日午時再趕回來。


  周鈞將這個決定告訴了畫月,後者聽後問道:“我要和你一起回去嗎?”


  想起周定海口中那『倚姣作媚,出言無狀』的八字評價,周鈞搖頭道:“你還是留在灞川吧,人多也有個照應,再說明日我就回來了。”


  畫月想想也是,便應了。


  收拾好行李之後,周鈞先是來到中苑,在小院中找到玉萍,向她說了回家的打算。


  玉萍說龐公還在熟睡,但別苑中倒也沒什麽要務,倘若周鈞隻是回去一日,想也不會有什麽岔子,便先回去吧。


  出了別苑的大門,周鈞騎上馬,看了看日頭,一路朝著長安城快馬加鞭,總算是在宵禁之前,趕回了家中。


  羅三娘見到周鈞,登時大喜過望,連忙吩咐下人們準備飯菜。


  她自己拉住兒子,不停問著灞川那邊的情況。


  周鈞給她講了些最近發生的事情,二人說著說著,屋外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


  周定海在外辦完事,這個時候進了家門,看見周鈞回來,麵上雖然平常,但心中也止不住高興。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吃了一頓晚膳。


  晚膳之後,周鈞留在堂中,陪父母說話。


  隻聽羅三娘說道:“今日與媒牙說了,那鄰坊何家,是開染坊的,家中幺娘貌美知禮,人也良善。”


  周鈞正吃著茶,聽見母親突然說起這些,心知拒絕也無用,隻是苦笑。


  周定海在一旁聽了,斷然說道:“不可,那何家不過就是一染坊東家,家中上下的男丁,大字不識一筐,尋常寫封書信,都要他人代勞,這家的小娘,如何入得我周家?”


  周鈞聽見他的話,先是一愣,接著想道,周家世代營生乃是奴牙,論社會地位,好像還沒有資格去看不起別人吧?


  周定海又說道:“鈞兒如今在龐公府上做了幕牙,又深得東家賞識,將來前途不可估量,不敢說找戶官宦人家,怎地也應是書香門第。”


  周鈞偷偷翻了個白眼。


  周定海這是蒸籠上擺饅頭——自我膨脹了。


  不過就是在大戶人家中打工,如今連一個月還沒做滿,瞧老爹周定海的架勢,卻好像兒子已經是大內總管了。


  周鈞這個時候覺得自己要站出來,勸解一下父母:“且容孩兒說些話,衡才蒙龐公不棄,承了龐府幕牙的差事。”


  “如今得聘不足月許,諸事繁雜難理,唯恐忙中出錯,惹得東家惱怒。”


  “幕牙這差事,能做得多久,衡才也不知。”


  “倘若衡才犯錯被辭,豈不誤了別家小娘?”


  周定海擺手道:“龐公對你信任有加,為父全部看在眼裏,鈞兒且寬心,隻要你不捅出天大的岔漏,你這幕牙絕計不會被辭。”


  “龐公乃是三品上官,聖人從前身邊的紅人,他府上器重的幕牙,找戶書香人家的小娘,明媒正娶為妻,有何不妥?”


  周鈞搖搖頭,暗暗歎了口氣。


  敢情說了這麽多,父親卻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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