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收奴
周鈞前世看電視、讀小說的時候,心中時不時會冒出一個問題。
穿越到古代的主人公,在沒有任何根基的前提下,就能隨口說出千古名句,又能發明出超時代的事物,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那些與其交往的古人們,難不成蠢到沒人去懷疑,這貨不是正常人,而是來自未來嗎?
如今,周鈞總算是明白了。
古人其實一點都不蠢。
相反,這群人沒有電視和網絡作伴,平日裏沒事幹,隻能琢磨人性和曆史,在思緒周詳這方麵,並不遜於後人多少。
眼前這孔攸,便是活生生的例子,隻不過他並不知曉『穿越』這一概念,卻是將周鈞的反常之舉,當成了鬼神之事。
想完這些,周鈞看向畫月,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接著,他又朝孔攸問道:“伯泓,先前你尋我於安上門外弈棋,又是為何?”
孔攸拱手道:“某借著弈棋的由頭,試了一番二郎的本領。”
“卻發現,二郎雖是得了神通,但也並非有通天徹地的功法,隻是比尋常人知道的更多,了解的更加透徹罷了。”
周鈞:“因為我之前與你下棋屢戰屢敗,最後贏你,是用了從未見過的棋戲?”
孔攸:“是。”
周鈞沉吟片刻,又問道:“你是何時有此疑惑的?”
孔攸拿起桌上的西廂記,開口道:“某一同門,相贈此書。交談之際,某無意間便聽見此書的劇情還有戲樣,均是出自一奴牙郎之口。”
“好奇之下,某便多問了幾句。”
“同門言及曾與二郎飲酒,以吾師入京之日為賭約,卻不料二郎主動認負。”
“某心中生疑,平日裏便開始收集文冊,多加留意,發現了許多蛛絲馬跡。”
“終了,吾師之訃告自越州來,某也確定,二郎必不是凡人,可能是得了神鬼之助的貴人,甚至可能就是真仙轉世。”
周鈞聽了這些話,一陣感慨,這孔攸人送外號孔癡,如此看來,非但一點兒都不癡,反而更像是個算卦的。
侍在一旁的畫月,再次持劍走了過來。
周鈞見她麵色不善,便想開口說話。
畫月搶先將周鈞拉到一旁的角落裏,壓低聲音,用隻有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在大食,凡身顯聖跡之人,有兩類。”
“一類人,隻是說,曾在夢中或路途中,遇見真主的跡象,並受此啟發,顯了聖跡;另一類人,卻說自己就是真主降行世間的使者,眾生包括國王,都應該臣服於他。”
“對於第一類人,哈裏發會把他請到宮中,聽他說出經曆,倘若是可信的,便準備珠寶和美食。贈送於他。”
“對於第二類人,哈裏發會準備一口燒至沸騰的滾水,當著眾人的麵,告訴那人:倘若你真是天使,那麽水火自當避開你。倘若你不是,你的誑言將付出生命的代價。”
“最終,第二群人,無一例外都會慘死在沸水之中。”
周鈞聽了,頓時明白畫月話中的意思。
周鈞又看向孔攸,隻見後者不慌不忙的收拾了案台,從行囊中又取了三份箋文,示意前者來看。
周鈞瞧了,第一份居然是孔攸的釋紱書。
文中寫著,孔攸自稱病痛纏身,又夜疾惡魘,做事辦差常有錯漏,故而乞身釋紱,懇求辭了書令史一職,重著初衣。
周鈞看完,緊皺眉頭,朝孔攸問道:“兵部職方司的書令史,你為何辭了?”
孔攸不語,隻是指著第二份箋文。
周鈞看過去,第二份箋文來自司農寺,上麵寫的是同意官奴孔攸,外放下家。
孔攸又拿起第三份箋文,放在了周鈞的麵前。
後者看見,心中一驚。
這第三份箋文,居然是一份奴契。
奴標是孔攸,而主家卻是周鈞。
周鈞麵露震驚,看向孔攸問道:“這是何意?”
孔攸沉聲道:“良禽擇木而棲。”
周鈞心中不停思考,想著對方為何要如此作為。
孔攸又說道:“《唐律疏議·鬥訟律》有雲,諸部曲、奴婢告主,非謀反、逆、叛者,皆絞。”
“某自願奉二郎為主,諸般柙故,當以主家為準。”
“從此往後,二郎自不必擔憂某在外妄言。”
周鈞盯著孔攸的眼睛,輕聲說道:“伯泓本為賢才,長安之大,盡可投奔,卻自扮癡愚,這又是為何?”
孔攸拱手說道:“長安雖大,某觀之如禽籠也。”
“世人勾心鬥角,機關算盡,不過是在爭著那籠中的一口吃食,可悲而又可笑。”
“投奔此等雜俗,某寧願抱案老死,蹉跎一生。”
周鈞見孔攸神情不似作偽,又問道:“某不過一奴牙郎,興許比尋常人多知道些什麽,卻也無權無勢。與你口中的那些雜俗,又有何異?”
“伯泓投我,怎知將來有望?”
孔攸笑道:“天命有數,二郎既然得了神通,那必是身負大任,又何必妄自菲薄?”
周鈞聽到這裏,突然想起了心中的目標——阻止安史之亂,還大唐盛世一個錦繡前程,不由的也愣在了當場。
思考了好一會兒,周鈞才對孔攸說道:“三個月前,某曾在夢中,遇見一道人。”
“對方言道,某的前世,曾與他有恩,今生便來結報。”
“他說了些我從未聽過的故事和詩句,又用手指點中我的眉心,幫我通了心竅。”
孔攸在一旁聽了,隻是點了點頭。
周鈞又道:“伯泓說某是神鬼相助的貴人,勉強還算相近。倘若說某是真仙轉世,未免言過其實。說到底,某不過是前世修的功德,今生得了福報罷了。”
孔攸看了眼周鈞,問道:“吾師賀監之事,也是那道人說的?”
周鈞一愣,點頭道:“那是自然。”
孔攸摸著下巴,思忖了一會兒,點頭似乎是認可了周鈞的說法。
周鈞鬆了口氣。
這孔攸,書令史都不做了,專程跑來投奔自己,收其為奴……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一來此人知曉不少,放他出去亂說,反而容易惹出是非;二來此人心思縝密,以後倘若有事,也有個人可以商量。
想到這裏,周鈞拿起那奴契,朝孔攸問道:“再問你一次,薦身於我,可有反悔?”
孔攸笑了笑,麵色堅毅:“不悔。”
周鈞:“好,你去尋適才那屈姓小郎,就說是我的言語,讓他為你找個地方先行住下。”
孔攸朝周鈞行了禮,便退出了門外。
見孔攸走遠,周鈞將頭轉向畫月,沉聲說道:“入廂房來,有事要問你。”
畫月一驚,收起短劍,咬著牙入了廂房。
周鈞關上房門,朝畫月問道:“關於身世,你究竟從我這裏,聽到過什麽?”
畫月垂首低聲道:“倒也沒什麽。”
周鈞想了想,又問道:“是不是那次喝醉酒後,我說了些什麽?”
畫月瞥了眼周鈞,最終點頭說道:“說了一些前世今生的言語,具體我也記不清了。”
周鈞長歎一口氣,坐在臥榻上,開口說道:“你之前沒有回大食,而是選擇留下來,是不是也與此事有關?”
畫月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周鈞的身邊,遲疑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坦言相告:“在我七歲生日的那一天,王宮中的占星師,告訴了我一件事情。”
“他說,在未來的某一日,我會遇見一個人。”
“這個人的一舉一動,將決定著我的未來;跟在他的身邊,我或許能夠看到這個世界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