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第一節 萊納（二）
萊納花了一年時間，才深入了澤勒之淵的最深處，第三百六十區。這裡因為太靠近地心，溫度極高，並沒有人居住。萊納眼前的一切都通紅而扭曲，空氣中也瀰漫著蒸汽，他感覺自己快要被熔化了。雖然如此，但為了瑟里姆之心，他繼續往更深處走。他深藍的皮膚都被燙得發紅，腳底也被燙出了一個個水泡。因不堪忍受烈火灼身般的煎熬，萊納驅動魔石，修改了自己的想法與感覺，顛倒了自己對冷熱的認知，現在，他的皮膚上起了一層霜，他覺得自己正身處冰窟。
「得快些拿到那東西，不然我可要凍死了！」他打了個哆嗦，自言自語道。
在地底深處，萊納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瑟里姆之心。它如正常人心臟一般大小，不過看起來不像是心臟，更像是某種植物的果實，紅色的表面光滑而有光澤，鑲嵌在地上的一個凹槽之中。凹槽外部布滿了各種分支，如同樹葉的紋路，也像心臟表面的脈絡。瑟里姆之心與那些脈絡融為一體，共同封印著那石槽下看似石板門一般的東西。
「這下面是……」萊納注意到那地面上的石板門被瑟里姆之心的脈絡完全包裹纏繞，而門的下方似乎有股躁動不安的力量，但不論它如何躁動總是無法衝破瑟里姆之心的封印。如果拿走瑟里姆之心，勢必會打破現在的封印，不管下面封印的是什麼，都將被放出來。
萊納把手放在了瑟里姆之心上，妻兒死在他面前的一幕又浮現出了腦海，那個奇怪的聲音也又一次出現了：「覺醒吧！萊納·瑟里姆，火與工藝之神的神之子！只需歸還你的祖先從眾神那兒獲取的一切，你便能迎來新生！」
在是否覺醒面前，萊納又面臨了選擇。上次的選擇，令他失去了曾擁有的美好的一切，令他孑然一身五百年，現在的他，已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他想要覺醒，獲得強大的力量，向曾經傷害了他的人復仇，可是他又想到了澤勒之淵里無數與曾經的他一樣過著無知而幸福的生活的普通人，承受過失去一切的痛苦的他難道忍心讓他們也失去一切么？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他們也是這個彌天大謊的受害者。
在猶豫之間，他突然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他隱約看到有個人影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最後白光一閃，他徹底昏睡了過去。當他醒來之時，他已不在那深淵之中了，眼前沒有瑟里姆之心，而時間也已跨越了千年。
萊納花了好一會兒時間來消化已過去千年的事實。他不知道自己是沉睡了千年，還是穿越了時空，他只知道現在的時間距他出生已過去了一千五百年。澤勒之淵的一切已變得與當年不同了，人們的工藝技術與魔法更強了，人口密度也更大了，地下世界還出現了軍隊，並且規模還在日益壯大。軍隊是由一群相信地面世界能夠居住的人組成的。萊納千年之前並未再喚醒過任何人的記憶，但關於地面世界的真相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傳說的形式浮出了水面。隨著暗精靈人口的不斷增長，澤勒之淵的面積與資源已越來越不堪重負，人們聽說地面上有更廣闊的世界，有更多的大陸，還有生活在那裡的人類。為了生存，他們決定要發動戰爭，重返地面。
萊納之前苦苦尋找卻不得的澤勒之淵的出口在這千年之中被其他人發現了，據說還不止一個。由於軍隊中對於地面世界的一切都只是基於傳說和猜測，並不知道地上的真實狀況，不知道敵人的兵力，所以他們不敢貿然行動，他們需要一個人先去地面上探探虛實，打聽情報，做好十足的準備從長計議。萊納自告奮勇成為了這個探子。
萊納前往的這個出口位於第九區，正是他拾到黑曜魔石的地方，離他位於第八區的曾經的農場不遠，不過他的家在這千年之中早已變成了別人的家，他也再也回不去當年了。在第九區的一個山洞中，隱藏著一個傳送法陣，只有用大火灼燒岩壁時才會顯現，而那傳送的辦法竟然也直接寫在了岩壁上。使用火焰正是萊納的強項，他雙手釋放烈焰照亮的山洞，按照岩壁上的指示驅動了傳送的魔法，隨著一陣強光，他穿梭到了地面。
初到地上，強烈的陽光刺得萊納睜不開眼，皮膚也有略微的刺痛，畢竟他們這些暗精靈們這輩子就沒見過太陽。雖說有著各種不適應，但好歹還是能夠堅持下來，空氣中的確沒有人們傳說的劇毒氣體，相反還比下面的空氣清新舒暢得多。
萊納從地下出來的地方叫做埃爾頓城，出口就位於城內的那座殘破的高塔底下。他剛來到地面沒多久便被人給盯上了，那個人身穿紅袍，一頭銀髮，膚色淡綠，身邊有本從不離手的舊書。他是蘭多夫·瑟里姆，根據萊納從魔石上獲取的信息，這傢伙是個渾蛋。
蘭多夫的出現有著明顯的目的性，他就是奔著萊納來的，萊納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快暴露，但他知道自己絕不能被他抓了去。出乎他意料的是，蘭多夫並沒有要抓他的意思。
「這位暗精靈朋友，在下蘭多夫·瑟里姆，是精靈王國厄里頓的學士，聖魯卡斯的國王陛下想邀請您前去蒼耀城堡作客！」蘭多夫毫不避諱地出現在萊納面前，面帶笑容鞠了一躬。
「你們怎麼知道我會出現在這裡？」
「噢，這是有人給我們提供了情報，但情報的來源不方便提供。還好情報落在了我們手裡，要是讓那些對暗精靈滿是敵意的傢伙拿去了，你可就危險了。」
「這麼說你們對我沒有敵意嗎？」
「這是當然，我們可把您當客人，想請您去城堡作客，怎會對你有敵意呢？」
「那千年之前的『暗精靈威脅論』與『內鬼』是怎麼回事啊？」萊納直截了當地問。
蘭多夫突然一愣，他明顯未曾料到萊納會知道他的過去，但隨後又裝出微笑：「您在說什麼呢，難道下面也有人散布關於我的謠言？說來還未請教閣下大名呢！」
「我叫萊納·瑟里姆。」
「瑟里姆……」蘭多夫皺起了眉頭。
「對，和你一個姓，你說我倆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也許……也許只是巧合吧。」蘭多夫苦笑。
「你一個高精靈，為何會邀請我去人類的王國里作客？不應該帶我去你們的精靈王國么？」
「噢，是這樣，精靈王國中還有不少對暗精靈有偏見的人，畢竟萬年之前我們曾爆發戰爭，而人類對你們可沒半點印象，作為生活在同一片大陸的鄰居，邀請您去作客不是很正常么？」蘭多夫微笑著，由於他身高比萊納要高得多，為了表示恭敬，他說話時一直哈著腰。
「好吧，帶路吧，我倒要看看你玩的是什麼把戲！」
萊納跟著蘭多夫上路了，從埃爾頓城到都城赫爾，花了他們五天的時間，一路上蘭多夫都對他十分客氣、尊敬有加，完全不像萊納在魔石的經歷中了解到的那個人。通過路上與蘭多夫的交談，萊納了解到現在掌控整個希摩大陸的是一個叫作聖魯卡斯的人類王國，至於高精靈，已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同人類的戰爭中戰敗，全部遷往了厄里頓的遺忘山谷。蘭多夫會出現在人類王國，是因為高精靈王國與聖魯卡斯簽訂的互助協議。路上萊納也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類，他們的確和當初他見到的卸下偽裝的安法隆——那個叫雷古勒斯的人類軍顧問很相似。他們沒有尖耳，沒有紅眼，皮膚也以白色與黃色為主，部分人膚色略黑，但沒有一個是他這種藍色。他們說話的聲音也清澈、流暢得多，不像他說話時自帶的嘶嘶聲。他猜想，在人類的眼裡，自己也許是個醜陋而恐怖的存在。
赫爾的蒼耀城堡大殿上，人類國王與其他人看到他時的表情證實了他的猜想——那是一種厭惡而又驚恐的表情。
「這……這位想必就是從澤勒之淵遠道而來的客人了吧？」人類國王克制住他的恐懼，強裝微笑、聲音發顫地說。
「陛下，這位是萊納。萊納，上面的是聖魯卡斯的國王陛下波魯托爾！」蘭多夫向國王介紹他時明顯故意省去了姓氏，根據他之前的反應，萊納猜想這傢伙是不想被人認為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蘭多夫閣下又為我們聖魯卡斯立了大功一件啊！為了表彰您的貢獻，我任命您為聖魯卡斯勇士！奈特·梅爾，奧卡·斯雷爾，現在再加上您，只需再選拔一位，屆時聖魯卡斯四大勇士將成為一個強大的象徵！」國王激動地說。
「謝陛下！」
離開大殿後，蘭多夫帶著萊納在城內四處參觀，順便向他介紹了關於這個國家、關於人類的一切。他們的熱情好客令萊納越來越糊塗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難道那魔石中的記憶真的有問題？
在城裡兜兜轉轉了幾天後，蘭多夫突然問萊納：「這地面的生活你過得還習慣么？」
「還行，就是有點不適應強光，以及這空氣有點呼吸上癮。」
「我在這個城裡專門打造了一塊更適合你居住的區域，有沒有興趣來看看啊？」蘭多夫十分神秘地說。
「喔？有意思，那就請您帶路吧！」
蘭多夫帶著萊納前往了他的宅邸，進入了密室，打開了前往地下城市的通道。在下地道前，他又扭頭問萊納：「您在下面是從事什麼工作的呢？」
「我？不過是個普通的農夫罷了。」
「你們連農夫都需要穿這麼精緻的盔甲么？」蘭多夫指了指萊納身上的白色鎧甲，「這是用什麼材料鍛造的啊？我好像從未見過這種東西呢！」
「我只是為了預防危險被要求穿上防護罷了，至於鎧甲的材料，我聽說是『月石』製成的。」
「您剛才說『被要求』，難道您這次是有什麼特殊的任務么？」蘭多夫警惕地問。
「您多慮了，還是快些帶我去看看你的地下城市吧！」
萊納在蘭多夫的帶領下來到了位於赫爾地下的巨大城市，他發現這裡的一切都像極了他所生活的澤勒之淵，類似的房屋、高掛的光球、塵土的顏色，但空氣的感覺還是不像，另外這裡居住的也大多是人類。
「您去過澤勒之淵么？」萊納問蘭多夫，「不然如何能複製得如此相似？」
「我要是去過的話，現在的研究就不會陷入瓶頸了！」蘭多夫一邊嘆氣一邊搖了搖頭，「這些不過是形似罷了，根據一些調查的資料就能辦到，難的就是神似啊！」
「怎麼說？」萊納有了興趣。
「您應該已經有所察覺，我們這裡的空氣環境與澤勒之淵並不一樣，澤勒之淵空氣中的『福拉斯卡』是地面上含量的一千多倍，這也是您會感覺空氣不一樣以及有些空氣上癮的原因。」
「那增高這個什麼東西的含量不就行了么？」
「增高『福拉斯卡』的含量倒是可以辦到，主要問題是高濃度福拉斯卡的空氣，對人類和高精靈來說都是致命的。」
「致命？為什麼我們會什麼事也沒有呢？」
「這也是我們想要弄清的，希望您能配合我們的研究，幫助我們攻克這個難題啊！」
「我該怎麼幫你？」此時的萊納已逐漸放鬆了對蘭多夫的戒備，他覺得地面上的人似乎並無惡意，另外這外面的世界這麼大，也許不需要動用武力也能找到和平解決問題的辦法。
「只需取一點您的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