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群力、血斗
對於吸血鬼來說，原血就是生命，就是力量，就是法術的根源。
戰紋不是什麼稀罕技術，卻足夠古老，而李雲使用的戰紋來源於他的故鄉，與北歐神系的符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戰紋以皮膚做畫布，並不繁複，而像是古字，如今，它被排列成正三角形，繪於卡里斯的後背。
繪成后不久，光芒流轉，戰紋就隱沒於皮下，非特別手段或超限運轉不會再現形。
卡里斯站起來扭了扭脖子，活動著上肢，道：「我以為會很痛，結果卻正好相反。」
「……出問題了？」李雲暗中操控，發現戰紋運轉正常。
戰紋本身沒有問題，那麼就是受術者的問題。
戰紋融入身體后，初時會非常的痛，如同被焚燒，畢竟內中含有濃郁的黑暗能量。
黑暗能量本身跟生命是對立的，若非有他的血約束，黑暗能量會侵染肉體，殺死所有活性細胞。
「你是黑暗子民？」他很直接的問。
「什麼？不不，怎麼可能？我們是正宗的高地人（瑪納高地，第一個人類王國誕生於此，那裡的人被稱為高地人。）後裔，我以信仰發誓。」卡里斯急忙爭辯。
其他幾人也七嘴八舌紛紛附和。
由於身份直接和權益、利益掛鉤，這個世界的人類對身份極為看重，越是邊荒，這個特點越是鮮明。比如卡瑪蘭，一個人可以目不識丁，但只要有親人，就絕不會忘記自己的籍貫。信神敬祖，是民眾的信念根本。
所以罵賤民、雜種，又或質疑其身份，是最嚴重的侮辱。
黑暗子民，被王國、以及教廷定性為生來帶有原罪的存在。一旦被教廷查知，其結局往往就是在礦山等場所勞役至死，其直系親屬也在劫難逃，一輩子都沒有獲得自由民資格的希望。
因此即便事實擺在眼前，李雲的質問仍舊引發了強烈的抵觸情緒，曼恩領之人的抱團也由此顯現。
象大多數王國的外圍領地一樣，卡瑪蘭也是在人類尋求更廣闊的生存空間過程中被征服的。
曼恩領則始於700多年前的王國第六次大開拓時期。
沒有繼承權的貴族托比?弗戈斯，帶著窮困潦倒、想過好日子的人們，披荊斬棘，建造新家。
托比有句口頭禪：拿出一個男人該有的樣子來。曼恩這個領名就由此而來，直白的翻譯就是爺們兒！
創業艱難，托比為了鼓勵人們的熱情，在立規矩時寫下這樣一條：每一位參與建設這片熱土的人極其後代，都有成為貴族的資格。我和我的後人都必須遵守這條法則，否則視作自動放棄爵位。
這條法則被稱作曼恩法則，當地人更多的稱其為榮耀法則。儘管漏洞很大，可它的確發揮了積極的作用，讓人們更有盼頭，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塑造了曼恩人，甚至影響整個西卡瑪地區。
在西卡瑪蘭，人們在自我介紹時，若家中有出色的先輩，往往回很自豪的說：我是某某的兒子，我的祖上是某某。這便是銘記家族榮光、強調出身的直接體現。
這樣的傳統自然也會導致一些不好的影響，比如排外，一戶完整的外來家庭，想要融入這裡的生活圈，往往需要至少三代的時間。即便如此，仍舊會被諸如『我的祖先跟初代領主一起建設了這裡，你家怎比的了？』的說法而鄙視。
另外就是未婚先孕在這裡會遭到可怕的迫害，一旦發現，基本上不可能活下來。
封閉、野蠻、古板，是王國的其他地區的人對西卡瑪蘭的普遍印象。
不過，在貴族層面，到是不乏對其羨慕的。甚至有種帶著一定誇張成分的說法：曼恩領領主的座位比國王的座位更堅固。
這背後自然是有故事的。國王將卡瑪蘭的兩位伯爵都拿下了，卻啃不動曼恩男爵，因為榮耀法則已經讓該家族跟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徹底捆綁到。除非殺光曼恩人，否則曼恩男爵的座位只能是弗戈斯家族的人坐。
現在，黑暗力量用另外一種方法，瓦解著曼恩領的基石，並且快要成功了。
曼恩領近來發生了很多悲劇，正在發生和即將發生的更多。
然而世間的悲喜劇李雲已經見識了太多，即便記憶封印，仍舊本能的透著一種淡漠的情緒。
從心底深處講，他並不是很在乎黛娜他們的死活，但他對造成系列災厄的黑手，卻興趣極大。
善惡在他看來，不過是對發生的現象，進行道德角度的解析。
有道德角度，就有非道德角度，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角度。
他想知道這隻黑手，是從什麼角度看待問題的。
在事實面前辯解是無力的，卡里斯他們在宣洩了情緒之後，漸漸冷靜，開始嘗試解釋現象。
儘管都是些腦洞，但有一點是共同認可的：卡里斯遭到了陷害。
李雲見火候差不多了，拍拍手，讓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然後道：「現在你們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吧？你們的副隊長被人悄無聲息的在身體中埋下隱患，關鍵時刻誘發，不但讓你們失去一名優秀的戰力，還失去一位值得信賴的指揮官。」
「是啊，真的是太陰險了！」
「太可惡了，究竟是誰！？」
李雲伸手示意，阻止了這種情緒發泄的廢話，道：「諸位，戰紋可以幫助卡斯里解決隱患。通過劇烈的運動，毒素會隨汗液排出，而黑暗力量則會被戰紋束縛，成為可駕馭的力量。現在，讓我們繼續繪製戰紋。」
這次人們的反應就要踴躍的多，結果凱爾、貝克特、盧克和本，都與卡里斯一樣，身體已經被黑暗力量深刻的改變了。
戰紋多了一項檢驗體質的額外作用，連侍女莉亞都接受了戰紋繪製，同樣，她也被侵蝕了。
氣氛壓抑，人們實在高興不起來，儘管李雲說了戰紋可以消除隱患，他們也相信李雲的話。
他們不是為自己憂心，而是為家人、朋友，為藍夜堡的所有人，甚至曼恩領的所有人。
他們雖然只有六個人，卻代表著藍夜堡的所有階層，黑暗力量沒有漏掉他們任何一個，意味著所有人都無法倖免。
就算李雲願意為每一個人繪製戰紋，也沒有那麼多血去做這件事。
更何況，只要走漏風聲，就可能導致隱患提前被引爆，而黑暗侵蝕能如此深入、全面、還不為人知，用腳底板想也能想象的出，這裡邊絕對有叛徒，而且遠不止三五個。
現在，最具威望的男爵大人暴斃，上層一團亂，下面又發生了這樣的事，這讓人如何能不憂慮，不惶然？
黛娜適時站出來為人們鼓勁：「諸位，我們的確面對著極端險惡的局勢，稍有不慎，就會失去親人，以及我們自己的生命。可我們卡瑪蘭人從來不會束手待斃，也不會只說不做。與其惶恐未來，不如做好現在，無懼風雨！」
「無懼風雨！」幾個人握著拳頭齊聲怒吼。
在李雲去流汗的建議下，卡里斯等人立刻行動起來。進一步加固鎮廳。
很快，李雲的提示應驗了，不斷的干力氣活讓他們流出了黑色的汗液，腥臭刺鼻。這情況讓他們又驚懼又慶幸，總體而言還是慶幸居多。
「幸虧遇到了艾瑟騎士，要不然真就糟糕了。」
「是啊，一想到這黑膩膩的玩意，就潛藏在身體中，改變著我的身體，我就覺得毛骨悚然。」
「誰說不是呢。」
「實際上情況比你想的還要糟，據我所知，黑暗力量最後會侵蝕靈魂，讓人變成兇殘的怪物，而性情大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死最摯愛的人，愛的越深，恨意也越強烈。」
「天！這絕對是最殘忍的刑罰。」
「你們說，艾瑟騎士能幫助大家渡過難關嗎？」
「很難！但就如二小姐說的那樣，我們要先做好自己，才能拯救更多人。」
「對，努力！」
「無懼風雨！」
「無懼風雨！」
在鎮廳中正將剩餘的顏料封裝的李雲笑了笑，他能清晰的感覺到繪製了戰紋的人的情況，甚至能進行控制，以及潛移默化的影響。
他將這種技術稱之為獻血塗裝，並以鮮血為前綴，進行職業命名，以區分戰士、法師等職業。
他不知道的是，其實這是吸血鬼的一種能力，製造妖精。
吸血鬼有三大控群手段，排第一的自然是初擁。第二位的就是製造妖精。最後則是控制黑暗生物，比如毒蛇、蝙蝠、蟲豸。
技藝有高低，李雲掌握的技藝，堪稱高明。這得益於他的生活習慣、以及愛好追求。
當其他吸血鬼尋歡作樂、放縱享受時，他在刻苦學習、研究技術，這就是他的愛好，掌握、成功開發、增益，都能給他帶來莫大的滿足感和成就感，而這一切的源頭，則是安全感的缺失。
非常漫長的一段歲月里，他都沒有安全感而提防一切，並盡最大的努力提高實力，以平復心中的憂慮和恐懼。
後來他成了族群中首屈一指的戰士，當初自我逼迫的種種作法，已然固化成了習慣，就像普通人早晚刷牙一般成為一種本能，而不會再去動不動的想為什麼。
戰紋本身就存在於吸血鬼的技學體系中，不過吸血鬼們更願意稱之為魔紋，魔性之紋，高級吸血鬼血脈強化，身上會生成魔紋。它們是法則的具象，是力量的體現。
並且，紋，也可以解讀成文，文字承載著知識的力量，而知識，是伊甸園那枚被亞當偷吃的蘋果中最寶貴的力量。
李雲不滿足於已有的，他去翻閱眾神殿堂的篇章。
北歐神系、奧林匹斯神系、埃及神系、塞爾特神系……這些都是被基督神系打敗並毀滅的神系，這些神系主要敗在組織結構的鬆散，以及信仰佈道方面的落後，他們掌握的技術是有可取之處的，某些方面甚至要強過基督神系。
李雲自然不介意向敵人的敵人學習，只不過他的年歲還是輕了一些，北歐神系的符文尚未徹底融入自家體系，大事故就發生了。
他從戰紋中衍化出許多技巧，但利用戰紋製造妖精，卻從未做過。漫長歲月養成的習慣讓他更願意親力親為，他覺得一旦有了讓別人代勞的心思，銳氣就會不斷減退，前進的腳步漸漸停滯，最終迎來靈魂的枯寂。
當然，後來的事實證明，即便不乏銳意進取的精神，靈魂照樣會枯寂。因為他的情感正在喪失，只余理性，他會變成機器，最終完蛋。感性和理性，這是靈魂天秤的兩端，缺一不可。所以他封印記憶，開啟新的靈魂之旅。他希望自己可以象當年孜孜不倦的追求力量而努力學習那樣，在新的旅程中，養蘊出情感，並形成習慣。
不過目前看起來現實並不美好，靈魂深處透出的冷漠，一直在影響著他，只能是期待冒險歷程中遭遇的人性閃光，可以一點點的融化冷漠。
記憶封印后的他，宛如一面擦過的黑板，雖然仍舊有先前的粉灰底色，但確實能書寫新的內容了。
只不過相比於過去，現在的手段少了許多，劍術、騎術、半吊子的輔助法術，他擁有的技藝複合暗騎士的身份。
暗騎士具體又有許多類別，按功能分，有攻伐、血斗、減益，按特點分有孤膽、群力、游擊。
他自我封印記憶前，就刻意安排了群力、血斗向的技能，以破除過去獨自對抗整個世界那種獨狼式的行事風格。
乾貨不給力，想玩獨也做不到。
至於之前在蘭卡的戰鬥，這麼說吧，如果是實力碾壓，類別特點基本是無意義的。
可這第二輪，就沒有之前那樣的好事了。
最簡單的邏輯，對方已經察覺到他，並且知曉是他獨挑蘭卡，但仍舊選擇了聚集，以及等待合適的機會發動攻擊。這意味著什麼？
最符合邏輯的解釋，就是對方覺得他們有相當的勝算。
他細細分析，覺得對方的勝算認知有這麼幾點依仗，首先就是環境優勢。對方是地頭蛇，對區域內的環境非常了解。若他執意向藍夜堡進發，就不得不趕4個小時以上的夜路，對方認為那時就是極佳的動手時機。
其次是人數優勢。這不單純是人多的問題。而是可以衍生更多的策略，比如分出人去安排陷阱，分出人聯絡更多的援手，分出人不斷的騷擾，等等。
他最初以為就是一群狼。可這個認知很快就被否定了。
除了狼群，另有其人。儘管根本就沒有露面，但他確信有。這種確信來自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高於五感，是一種因羈絆太深，而產生的直覺。用人話講，就是直覺告訴他，宿敵來了。至於具體是什麼，他自己都好奇，畢竟記憶封印了。
就在這種情況下，卡里斯他們成為了可以利用的戰力，這種時候也不能計較太多，有的用就不錯了。
他是血斗暗騎士，他的戰紋也以『耐戰』作為第一特徵，如此才能匹配他的能力，更好的形成群力。卡里斯他們已然體會到了實惠，乾重活已經超過一小時，汗流浹背，卻絲毫不累，反而有種熱身之後、機能被全面喚醒的力量充沛感。
另外，卡里斯他們還發現，自己的反應、準頭、速度、力量，都有所提升，隨著勞動，他們正在迅速的適應著身體的新變化。
毫無疑問，這種清晰的體會到成長的感覺，真的是好極了，而且汗流的越多，他們就越安心。
與此同時，李雲則在同黛娜交談。
之前，黛娜就想同李雲好好談談，目的是為了將李雲拉上戰車。
但被黑暗力量侵蝕帶偏了題，黛娜向李雲發出請求，希望自己也可以獲得戰紋。
「我想你清楚這種選擇意味著什麼。」
黛娜沉默的點頭，眼神很堅定。
李雲突然一笑，道：「你不是一個合格的修女，在你心中，王權大於神權。」
黛娜坦然的道：「我也是在接到父親暴斃的噩耗，並且從卡里斯那裡聽到一些情況后，才發現真正的自己其實充滿了權欲的野心。」
「這或許就是你的當初被送入修道院的一個重要原因。你的家人更了解你的本性，他們或許沒指望信仰改變你，卻至少找到一個束縛你的辦法。」
「我同意你的分析，在過去，我的野心表現的過於強烈和直白，以至於連嫁人的機會都沒有，大約是父親不想有朝一日，我挾夫家之力，來爭奪權力吧。」
李雲再笑：「看來你已經決定扔掉恭維的作法，改用坦誠來打動人心了。」
「那是因為我更清楚的認識到了你是什麼樣的人，為了將你綁上戰車，我改變了策略。」說著，黛娜主動靠了上來，用手輕輕的撫摸著李雲的臉頰、耳垂、脖頸。
「這也是策略的一部分？」
「是的，我知道你這樣的人不會因肉體的歡愉而改弦易轍，我也沒有打算用肉體當籌碼。我這樣做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願意先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的誠意。」她邊說邊進一步挑逗，摩挲，不僅用手，還用身體。
李雲第三次發笑，「知道么，您的生澀，讓我一次次齣戲。」
黛娜輕輕錘了他一下。
李雲在這時制止了曖昧，伸手將黛娜推到身前一尺遠的地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故鄉，有句讚美人的話，叫做：每逢大事有靜氣。我希望你可以這樣，不是因為它的正確，而是因為這樣做才有意思。你現在不過是拿著僅有的一點資本，慌亂的下注，以求翻盤。這種賭棍作風很無趣，你覺得呢？」
黛娜苦笑，「我現在哪裡還能顧得上有趣無趣。」
「說的很好，但問題恰恰就在這裡。就算我不介意乘人之危，也得考慮後果。完全可以做的更好，為什麼要選擇留下污痕？」
黛娜眼睛一亮，「這麼說你願意幫我？」
「準確的說，我對幕後黑手有興趣。而你又恰好是目前唯一的選擇，我不打算放過這個切入點，戰紋的繪製，就是誠意的證明。那是投資，而不是施捨。」
「這真是太好了！」黛娜一臉小雀躍。
李雲這次沒有笑，而是很正經的道：「我到是建議你多多品味下現在孤立無援，連出賣肉體給一個認識不超過8小時的騎士的事都做的出來的窘迫感覺，對身心有益。」
黛娜紅著臉道：「你是認真的？」
「當然。我們都知道，權力之座由釘板製成。你要坐上去光帶著美好的願景是不合適的。為了抓住權杖你願意付出多少？所以我建議你多想想代價，我一直覺得，最壞結果的底線放的夠低，才能夠冷靜的面對一切磨難。」
黛娜若有所思，半晌后道：「謝謝你的指點。還有，你是我遇到過的最奇特的人。」
「我喜歡這樣的馬屁，不露骨，又能讓人覺得享受。誰會不喜歡自己被別人承認是獨一無二的那個呢？」
交談到這裡差不多就結束了。
黛娜其實是不太滿意的，她想要更多，李雲只是答應介入事件，而不是幫她，但她也知道欲速不達，太過急迫只會遭致反感。
卡里斯他們忙了足有兩個多小時，理論上早應該精疲力竭了，可包括莉亞在內，6個人覺得自己反倒更精神了，他們都知道這是戰紋帶來的好處，嘖嘖稱奇的同時，信心又增進了不少。
「Sir，工作已經完成了。」卡里斯改了稱呼。
Sir這個稱呼在這個世界除了代表爵士、勛爵，也可以用於騎士，尊敬的意味更濃重，一般只有近親的、深受敬佩的才會被如此稱呼。
李雲看了下渾身宛如塗抹了一層瀝青的幾人，點頭。「成效不錯，你們現在可以用井水進行清洗。從此以後，能級不夠的黑暗系術法無法對你們構成威脅。」最後又補了一句：「動作快點，要下雪了。」
「什麼？」本來正享受喜悅情緒的卡里斯等人，思路被拐帶，隨即感到難以置信。
可事實證明李雲是對的，他們還在沖洗，雪就已經開始飄落，零零星星，在夜風中宛如飛絮，為周遭的景緻再妝點上三分蕭瑟和凄冷。
卡瑪蘭很少下雪的，每年冬日最冷的那幾天，也無非是凍雨，只有遭遇冷冬，才會降雪，而現在才是秋末，這樣的天候顯然太反常了。
溫度還在降低，卡里斯他們裹著濕漉漉的內衣，身上蒸騰著白氣跑進了鎮廳。
此時，鎮子里燃燒的火頭已經少了一半，夜風偶爾會重新吹燃煨燃的濕木，將火星送到空中，與碎雪一同起舞。
借著搖曳的火光，站在廳門口的李雲可以看到樹林方向的黑暗中，有幽綠的光芒遊動，那是狼的眼睛，它們已經逼了過來。
咣當！李雲閉合大門，將黑暗和寒冷徹底關在門外。
鎮廳里架起數堆營火，卡里斯他們用木架將衣服架在營火旁，只穿著底褲，圍著營火開始進食。
晚餐是黛娜做的，她是男爵家小姐，但也是一名修女，並不嬌氣。
卡瑪蘭的風氣也有著開放的一面，莉亞穿著露點的抹胸和底褲，可以神色自然的跟其他人一道圍坐進餐，而其他人對此毫無異色。
待到食物下肚，有了飽腹感，進食速度漸漸滿了下來。
這時李雲用一節木柴敲了敲地板，引起人們的關注，隨即道：
「生命源於水，但形似火。體溫的散溢就像火焰燃燒，時刻持續。剛才你們身上白氣升騰就是散溢藉助有形的水汽而變得直觀。平常情況下，它更像是火焰上方的扭曲熱浪。」
他又道：「我說這些，是要告訴你們，生命就是最本源的力量，其釋放形態如火焰熊熊。除此之外都是輔助力量，光明之力、黑暗之力，都不是根本，而是附加，就好像油、火粉，它們可以讓火燃燒的更熾烈，卻不是根本。理解了嗎？」
「理解了。」
「好，那麼我現在提出要求。從此以後，你們要進行一項觀想訓練，想象心臟中藏有一團火，每一次心跳，都會將火焰的力量泵向全身。」
「就是這樣想想就可以？」
「對，你們需要將這一念頭變成呼吸一樣的本能，隨時會想，隨時在想，卻又自然而然，不妨礙做其他事和進行思考，才算合格。這並不容易。」
貝克特有些興奮的道：「Sir，如果做到了，是不是就有機會成為騎士？」
「不錯。感覺力量，認識力量，運用力量，掌控力量，這是步驟，而人應該掌握的第一力量，就是生命的力量，因為它最熟稔，最根本。正常的騎士培養對年齡有嚴格的限制。是因為需要配合人體的生長規律，就像這營火，在剛生火時不能架好，等到徹底燃燒起來后，就沒法收拾了，而且火力不能集中，很容易形成浪費。可現在有了戰紋，可以通過外力的方式，對已經燃燒的柴薪進行調整，所以還是有希望的。這希望就在於你們自己的努力，」
「這真是太棒了！我一定加倍努力。」貝克特歡呼。
卡里斯、盧克更老成一些，他們清楚，就算掌握了力的運用，距離騎士仍舊相當遙遠。
卡里斯就是已經基本掌握了力的人。可他連武士資格都未能達標，直到現在仍舊是戰士。
至於凱爾，這位痴肥的男人，對刀劍生涯其實是無愛的，他成為護衛的原因很被動，或者說，他的性格就是被動型的。
李雲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對凱爾道：「凱爾，我其實很看好你。你長的實際上很英俊，是肥肉毀了你的帥氣，你的天賦也很好，可惜你並不懂得如何運用，所以我才給予你額外的指點。繼續努力吧。」
凱爾苦笑，他確實已經品味了什麼叫額外的指點。之前幹活他本來想偷懶的，結果嘗到了萬蟻鑽心的痛苦，而當他賣力幹活，痛苦就沒有了。他自然不好意思跟其他人說出事情，卻也意識到，他空派遭遇了最嚴厲且認真的教練。
「我呢？我可以做什麼？」莉亞發問。
「這需要你自己去嘗試和發掘，耐心一點，多留心，多思考，你會找到自己的定位的。」
的確，自己的潛力和特長在於自己挖掘，但也在於李雲的引導，他對這幾人還缺乏了解，現在不好下定論。以目前的情況看，在戰力方面最有可能取得成就的是凱爾，綜合能力最好的是本，最差的是盧克，這名30多歲的男人動力不足，懷揣一顆混日子的心，就是給他開金象腿的掛也成不了強者。
下達了飯後活動一會兒就入睡的命令后，他上了二樓，黛娜在最大的那個房間休息，窗戶已經被封堵了，但夜風還是會灌進來，吹的瓦盆中的柴火一陣陣的搖擺。
黛娜的坐在火盆旁，心情也如同這火焰，既激烈又惶然。
她是野心勃勃，可並不代表她足夠堅強，沒有足夠的勝利澆灌自信，野心就是一種空洞的虛妄，並不比做夢想發財的念頭真實更多。
她知道眼前是個實現野心的機會，卻更清楚失敗並導致毀滅的概率有多高。
另外就是李雲的那番話所帶來的思考。
有人說多思會少斷，事情是做出來的，而不是想出來的。
她覺得這話沒錯，可李雲的話也很有道理，選擇時不能光盯著收穫，還得考慮代價，代價不在於大小，而在於自己能不能認。
能認，撒萬金博美人一笑都覺得賺到了。不能認，拔吊無情依然認為自己吃了虧，損失了優良的種子。
那麼她能認嗎？
就像李雲說的，這次是不惜向認識不到八小時的陌生騎士獻身，下次呢？出賣靈魂？
見李雲走過來，她道：「這個選擇可真是艱難。」
「必然的，人一生中，像這樣的選擇也不過幾次。至少你現在已經認識到了它的非同小可。」
「你的人格令人欽佩，我對你確實沒有愛意，至少現在沒有，但你讓我感到溫暖，像是兄長，臆測中的兄長，愛護我，但不嬌慣。」
「實際上我只是做我認為該做的事。有些人因之收益，便給與讚美。有些人因之遭罪，便給與詛咒。讚美我的，翌日未必會不詛咒，詛咒我的，多半會仇恨固化。這樣的事我遇到了不是一次兩次了，之所以還能這麼做，是因為我就是我，我做出了選擇，並願意承擔因之而來的榮耀與責難，又或風險。而細細去整理我選擇遵循的法理，也不過是普世之理。唯一值得自豪的，也僅是我更好的堅持了原則，沒有因事扭曲。」
黛娜道：「堅守自己認定的原則和道路，承擔由此造成的一切後果。這是一種艱難的浪漫。」
李雲感慨的笑了笑。「這就是差別，我的腦袋裡已經不能生出『浪漫』這樣的概念。沉重，缺乏情趣，只能通過刺激的行為，比如殺戮，體會真實的情緒。這就是代價，不斷的做出選擇，不斷的付出代價，我很想說我並不後悔，但那樣說不誠實。」
聆聽的黛娜漸漸蹙起眉頭，最後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道：「感覺你的心境遠比實際年齡蒼老。」
「在戰場輾轉奔波的戰士都是這樣，身體還好好的，靈魂已經磨損的不能用了。所以才用信仰武裝自己。」
「那麼你呢，信仰什麼？」
李雲沉默，他沒有信仰，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成為流浪暗騎士。
黛娜一見如此，意識到自己觸及對方的禁忌了。在這個世界，沒有信仰比信仰黑暗還遭人詬病，異端這個詞就是為無信者準備的。有一種說法，說無信者的前世和來世，都會是魔鬼，所以掌管冥界的神，會將找到的無信者之魂釘死在地獄的嘆息之牆上，而受罰者要承受極端的痛苦一千年才會徹底消亡。
黛娜主動換話題：「感謝你對卡里斯他們的拯救和調教，在這個艱難的時刻，每一分力量都讓我覺得彌足珍貴。」
李雲道：「可惜時間倉促，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
「真的那麼危險。」
「嗯，不僅僅是狼群，雖未露面，但我還是能察覺到它們的存在。」李雲說著從窗戶的縫隙望出去，彷彿能看到被夜色籠罩的林中潛伏的身影。
「莫非是……狼人？」
「狼人嗎？」失憶后，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確實有種非同尋常的觸動感。
「把你知曉的關於狼人的情況告訴我，這對今晚是否能夠安然度過有著重要影響。」他這樣說。
之後一直到莉亞上來休息，都是黛娜一直在講述狼人，李雲只是偶爾插言詢問。
在這個世界，狼人的起源大約能追溯到五千三百年前，聽起來似乎很長，但跟其他動輒萬年的歷時比，顯然還不夠看。
狼人是外來戶，這是被一致公認的。至少最具權威性的記載表明了它們源自一次大型黑暗召喚術。
異界生物召喚，這個法術是個大路貨，法師、德魯伊、牧師、術士、幾乎是個施法者就能攙和一腳。
但沒有時間限制，且以群為單位召喚，就比較了不起了。所以當年那位完成了大型黑暗召喚的法師奧斯丁雖然淪為邪惡的代名詞，但也因此達成了願望，獲得了大魔導師稱號。
奧斯丁為這個稱號付出了他能付出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比較諷刺的是，因為人緣差，他生前始終沒能獲得這個稱號，但死後卻被追封。沒辦法，十三位大魔導師聯合除魔，結果被他一口氣殺了五個，還有三個受重創，終生再未寸進。這個戰果太打臉，必須得給其一個足以與其實力匹配的稱號，否則參加那一戰的所有大魔導師都會被釘在恥辱柱上，被永世嘲笑。
黑魔導奧斯丁死了，狼人卻留了下來。它們最早在北地的黑松森林地區活動，人為原因使之擴散。
卡瑪蘭出現狼人的歷時不算長，還不到一百年。有的說是翻越長齒山脈從無盡樹海那邊過來的，有人說是邪法師開了黑暗之門從黑松森林傳送過來的。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最早的爆發地是長齒山脈北麓的紅石鎮。
鬧了將近二十年狼禍，東卡瑪蘭伯爵給鬧沒了。
之後就是一次人口大遷徙。再然後是原卡瑪蘭最富庶的奔流城地域劃歸冬面的荒海高原，卡瑪蘭就沒伯爵了。狼人也成了卡瑪蘭地區物種圈的正式成員。
這之後就沒有太多關於狼人的消息了。狼人並不是那種無腦戰戰戰的生物，它們有智慧，也懂得經營，至少比起狗頭人、豺狼人、地精、食人魔這四種生物更會經營。
黛娜講了不少狼人的事，但能讓李雲感覺有價值的不多。其中被他認為最具價值的是，卡瑪蘭的狼人竟然不懂得變身。
實際上不光是卡瑪蘭，這個世界所有的狼人都不懂得變身。儘管有的是被感染的人類變成狼人，但從未有狼人變回人類的例子發生，至少沒有正式記載。據說法師在實驗室用魔法物品實現過狼人的人化，但太昂貴了，不具備泛用性，而且變成人類也還是狼人的性情，最終被認定為禁制買賣的黑暗子民完事。
「這到是個機會！」李雲琢磨著，或許可以將狼人收為看門狗。
這個念頭對他而言一點都不突兀，彷彿以前就這麼干過，並且成功了。
這其實是來自記憶的影響，在他的故鄉，狼人與吸血鬼的確是有一段蜜月期，狼人是白晝守衛，而吸血鬼為狼人提供戰略戰術及後勤支持。李雲並沒有趕上那段時光，但他對之記憶深刻。因為在他活躍的時代，狼人是首要大敵，他為了了解這一對手，沒少查閱資料，甚至包括狼人自己的史記，對那段歷時自然是了解的。
「黑暗子民，既然能被幕後黑手驅使，那麼我應該也可以。」他從腰包里摸出一張鹿皮，蘸著魔法油細心的擦拭著他的闊劍。同時想著心事。
介入這次事件需要一支可靠的力量。而他的技能特點也決定了得有可靠的助手，才能更好的發揮戰力。
卡里斯他們次了點，連一個完整的三角戰紋的力量都不能完全發揮，估計最終也就是成長為士官級水平，而輔佐他的核心助力，應該是戰將級。或許，狼人中可以選出潛力種子。
另外，既然是團隊冒險，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思路就不適合了。得有可靠的棲息地供團隊休養生息，另外就是生產、後勤都得跟上，這樣一算，在卡瑪蘭落腳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尤其是原本的東卡瑪蘭伯爵領，有道路基礎，有城堡遺迹，有撂荒的農田，這就算是半成品領地，可以省力很多。
他越想，就越覺得用『人化』這個大殺器迫使狼人服軟的路子可行，但打開局面的第一步十分重要，現在他除了有點技術，可以說兩手空空，而狼人們又是以敵對姿態出現的，如何開局，得好好琢磨一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