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揣君心
婉寧不知道他為何對珠釵的事耿耿於懷，她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包公公忙應了聲下去了。
龍承燁又回眸，直直地瞧著婉寧，開口問：“你和湛王很熟？”
婉寧這才回了神，卻是本能地搖著頭。老實說，她與湛王，不過見了幾次麵而已，哪裏算得上熟？要說熟，她與雷無神還較之湛王熟一些。不過，她與雷無神也是甚久不見了。她來惠山的時候還問過湛王，可湛王似乎並不想讓她提及雷無神。思及此，婉寧不免又暗歎一聲，雷無神的事仿佛越來越蹊蹺了。
龍承燁突然笑道：“你原先是她的婢女，竟然不熟麽？”雖是笑著問，不過那話語裏已經隱隱地有了不悅，那仿佛帶著些許質問的味道，叫婉寧的心裏有些涼。
她不覺怔住了，這才想起當初是湛王帶她入宮的事情來，要不是龍承燁今日提及了，婉寧幾乎要忘了這件事了。她依舊低著螓首，小聲答著：“皇上怎的忘了？奴婢原先……是蒼國人。”他要和她翻出陳年舊事，那她其實也算不得是湛王的婢女。追往前，她可是蒼國人呢。
龍承燁的眸光微微一閃，卻是淺淺地低咳了一聲，才笑著：“朕怎麽會忘。”他說著，又往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婉寧的手。婉寧渾身一顫，聽他又道，“朕寵著你，好像很多人，都不高興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終是說得婉寧吃驚地抬眸瞧著他。他說是很多人，不知道為什麽婉寧卻獨獨想到了太後，想著初見太後時她的那種眼神，還有後來她冷冷地要她去收集夜露的樣子……而這些，卻不是她該問的。可她真正想問的卻是，龍承燁是真的寵著她麽？那麽為何，他給婉寧的感覺，輕得虛無縹緲，輕得不真實，甚至讓她覺得心悸？
龍承燁的另一手卻突然挑起婉寧的下顎，那絕美的容顏綻開似有似無的笑：“不過一個宮女而已，婠婠，若是朕封你為妃，朕這後宮豈不是要亂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卻叫婉寧覺得震驚無比。封妃是多大的事，他竟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此刻的龍承燁離得她很近，那雙深邃烏黑的眸子裏，直直地映出婉寧的臉來。婉寧清晰地瞧見自己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那捏住她下顎的手愈發用大了力道。
婉寧吃痛地皺起眉頭，聽龍承燁的聲音緩緩地傳來：“你真是很討厭朕麽？”
她怔怔地望著他，隨即咬著唇：“皇上何以如此說？”
他卻笑著：“若然不是，你該跪下謝恩。”
婉寧到底是吃了一驚，莫不是他方才說的話，竟是真的麽？
封她為妃的話？！
蒼國後宮的三年已經叫婉寧苦不堪言，來到郢國後宮她不過是想找雷無神報仇。等哥哥的仇報了，她也便了卻了心事，根本就沒想過要留在郢國後宮的事！
龍承燁的手已經離了婉寧的下顎，她這才猛地回了神，忙又驚退了半步，終是跪下道：“奴婢出身低微，配不上皇上。”她說得波瀾不驚，藏於袖中的手卻是不自覺地顫抖起來。說到底，他都是皇帝，而她此刻隻是個小宮女，他若是執意，她還能怎麽樣？隻是婉寧沒有忘記的事，她不過才來惠山，太後便已經對她心懷芥蒂了，那往後的日子，又該怎麽過？
龍承燁仿佛是一開始就知道婉寧會拒絕似的，他從容地一佻俊眉，溫柔笑道：“你想抗旨？”
“皇上……並不曾下旨。”婉寧咬著牙執拗地開口。方才，頂多不過是口諭，無人聽見，隻要他願意收回，那麽今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沒有動怒，卻是試探性地問她：“若是朕將你賜給湛王呢？”
這句話，他問得很輕很輕。婉寧置膝蓋的手緩緩收緊，她深吸了口氣道：“皇上忘了麽？奴婢，是您從王爺手中要過來的。”如今，又把她送回去，又算怎麽回事呢？莫不是，今夜她與湛王在一起的事，龍承燁耿耿於懷？可也是他要婉寧去看湛王的，他又有什麽好耿耿於懷的？
婉寧心下胡亂想著，卻見龍承燁已經正了身。他上前了一步，才道：“你的記性倒是好。”隻此一句，他也不再繼續說。
皇帝沒有叫起，婉寧隻能繼續跪著。
又過了一會兒，出去的包公公回來了。他進去的時候瞧見婉寧還跪著，他似乎是怔了下，卻也不敢多言，隻上前呈上婉寧的簪子道：“皇上，東西取回來了。”
龍承燁輕輕地“唔”了聲，伸手取了，又問：“湛王呢？”
“太醫瞧了，傷勢沒什麽大礙，已經歇下了。”包公公恭敬地說著。
龍承燁卻仿佛是沒有聽見，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手中的簪子上，揮了揮手示意包公公下去。轉而，朝婉寧走去，微微俯身，突然伸手過去。婉寧吃了一驚，有些本能地將身子往後仰。他的手不自覺地一滯，隨即皺了眉：“怎麽，怕朕吃了你？”
婉寧的心一沉，見他的手繼續伸過來，卻隻是將那簪子輕輕地插入她的發鬢。那一刻，婉寧也不知究竟是怎麽了，懸起的心到底是放下了。他像是並沒有因為方才的事生氣，隻是低語著：“為何不起？”
婉寧盡量控製著自己不安的心，低聲道：“皇上，不怪罪奴婢麽？”除了此刻的事，先前在溫泉室的時候，她還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他輕笑一聲，直起了身子伸手將婉寧拉起來，又命她抬頭看著他，半晌，才啟唇：“曾有一個人說，朕可以長命百歲。”他說得很輕，像是在說與自己聽，又像是在說與婉寧聽。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婉寧卻從他的話裏嚐出了悲涼的味道。
有些不解為何他好端端的提及這個，龍承燁看著婉寧，又接著道：“依你看，朕還能活多久？”
不自覺地指尖一顫，他何以……能說出這種話來？
婉寧的心“砰砰砰”地跳個不止，是他的病，不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