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七）
日子終是開春。
天氣終是回暖。
婉寧在龍承燁的懷中醒來，不敢轉頭，怕是吵醒他，然後隻是使勁瞥了眼睛，用餘光去看看他，醒了沒有。
誰知，龍承燁竟早就醒了，且正溫柔地注視她。
婉寧心下一緊，道：“你醒了。”
“唔，早醒了。”他淡然道。
“那……”婉寧是想問，那為何不起床，問到一半的時候，才知道，因為他的一條手臂，正被她枕著。她慌忙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道：“手臂麻了嗎？”
龍承燁搖頭，起身又是摟著她躺下，“再睡一會吧。”
再睡一會吧，再休息一會吧。這樣的安靜，是經曆了多少事情，是多少人用命換來的。
婉寧不語，依舊枕著龍承燁的手臂，過了一會，她道：“不然你換支手臂讓我枕吧。”
再次醒來的時候，龍承燁已經不在身邊了。
婉寧起身，桌上放著一碗清粥，外加幾碟小菜。
她心中覺得溫暖，她才剛下榻，就有個宮女推了門進來，恭敬行禮，道：“奴婢鬆陵，來服侍姑娘。”
鬆陵。
婉寧心中默念了一遍，繼而想起雪月、齊月那兩個丫頭，如今，她們可安好。
“皇上呢？”婉寧問道。
“奴婢不知，皇上隻吩咐奴婢服侍好姑娘。”
婉寧不再追問些什麽，隻是舀起一勺粥，放入嘴裏，細細咀嚼著。
……………………
天牢。
雷無神麵無表情地對著牆壁坐著。
龍承燁親自端了一壺酒，進了牢房。
以前他留著他，是因為兄弟手足，他不願自相殘殺。隻是那日晚上，他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切的時候，他心底那最卑微的所謂的兄弟之情，也是轟然倒塌了。
如今，他再也給不了他什麽，給他一個全屍，想必還是可以的。
龍承燁走進去，將酒壺放下，雷無神都沒有聽到腳步聲，一直呆呆地對著牆壁。
“軒奕。”
這是龍承燁第一次喚了他的名字。
小時候，他親昵地喚他弟弟，長大後，他平淡地喚他湛王。
為何，人總要在即將逝去的時候，才會找尋到那份早已消失的溫情。
雷無神似乎沒有聽到，亦或者不願理睬。
“軒奕。”龍承燁又道。
雷無神終是回應，他轉過身，“如何？這可是皇兄第一次喚我的名字。”
不過是寥寥幾日，雷無神的臉上就已經是胡子拉碴，雙眸毫無光彩。頭發亂蓬蓬的，哪裏是一個王爺，或者一個將軍的樣子。
龍承燁倒上了兩杯酒。
雷無神不屑地嗤笑一聲，看了看龍承燁手中的酒，臉色一點都未變。
“讓我們兩兄弟喝一杯，如何？”
“讓我們兩兄弟喝上最後一杯，這樣說，不是顯得更好嗎？”
雷無神的反問，叫龍承燁一時間不知道應對些什麽。
誰都明白，龍承燁手上拿著的，是毒酒。
雷無神接過酒杯，目光端詳了許久。
他活著，也再無牽掛，他活著，也是如這般行屍走肉，他活著，也是再也走不出這黑暗的地方。不如就這樣死了，去陪她，不是更好嗎？想著想著，他竟不知不覺笑了出來了。
他摘下麵具，露出的，是一張潔淨無瑕的臉龐。隻是，那雙無神的眸子，卻是沒有任何改變。
“好啊！”雷無神笑著道，“幹！”
龍承燁微微一笑，“幹。”
然後兩人一仰頭，一飲而盡。
喝完了這杯酒，龍承燁便是起身，不再做過多的停留。走的時候，他聽得雷無神最後說的話。
雷無神道：“我若隻是喚你兄長，不是喚你皇兄，該多好。”
龍承燁無奈地閉上了雙眸，尋常人家的兄弟之情確實肝膽相照，而生於帝王之家，卻是明爭暗鬥，暗藏殺機。
其實。
酒沒有毒。
有毒的，是酒杯。
這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杯酒不是嗎？他是一定要喝下的。
龍承燁才走出天牢不遠，一個牢頭就急匆匆跑來，跪在龍承燁麵前，戰戰兢兢道：“回，回皇上，湛王……湛王飲毒酒，自盡了……”
龍承燁的心終是沉下去，他道：“秘不發喪。”
“是，奴才明白！”牢頭應了一聲，便是匆匆退下。
他若隻是喚他兄長，若不是喚他什麽皇兄，著實該多好。
…………
沒有包公公的陪伴，身邊確實冷清了許多，以前還嫌包公公總是跟來跟去，恨不得拐個彎就甩掉他。
樹木都已經發芽了。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禦花園中走著。
碰巧，龍承燁相遇了皇甫穎。
其實皇甫穎這個人龍承燁一直沒有遺忘，隻是近日來事情確實繁多，也便把他先放一放了。
如玉看見了龍承燁，忙是屈膝：“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龍承燁揮揮手，退了如玉下去。
皇甫穎一直沒有轉過身，倒是龍承燁走近，與他一同站著。
龍承燁笑了笑，道：“膽子依舊很大麽？竟不把皇帝放在眼裏？”
“那又如何？”皇甫穎皺了皺眉，“要殺我，早殺了。”
“不過是近日來事情多了些，所以隻好把殺你的事情先緩了緩。”
皇甫穎嗤笑了一聲，不說話。
他們見麵，就是免不了一場唇槍舌劍，以前，現在也是。
過了許久，龍承燁緩緩道：“沒想到兜兜轉轉之後，我們兩竟還能這麽平靜地站在一起。”
聽龍承燁這麽一說，皇甫穎仿佛也頗有些感觸，“是啊。”頓了一下，他又是補上了一句，“我們應該鬥起來才是。”
不覺，龍承燁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隻是笑過之後，轉而又是嚴肅，“既然不喜歡婉寧，為何那時候要她？”
提到婉寧之後，兩人的心不覺一緊，皇甫穎心中也是一怔。
他的確是並不喜歡婉寧，但是也的確硬是將她要了去。這個在他心底埋藏了許久的秘密，如今是否該說出來呢？
歎了一口氣，皇甫穎道：“太後的事情，想來你也應該知道了，我不過是學了你父皇罷了。隻是沒想到，太後竟會為我做這麽多。”
原來，這恩恩怨怨的源頭，竟還是上一代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