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 兄弟參商
「你跟著我幹什麼?」在一片叢林的盡頭,一夫人突然回頭,望著一棵大樹沉聲問。??
沒有人回應。
「哼,別躲了,就你這點伎倆,休想逃不過我的法眼!出來吧。」
「我跟著你幹什麼!誰說我跟著你了?我跟的是路,不是你,嘿嘿。」
樹后笑嘻嘻走出一人,三十多歲年紀,身材魁梧,正是張六奇。
「呵!」一夫人失笑,「從雖生觀開始,你就一直躡在我身後,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既然說跟的是路而不是我,那你知道這條路通向哪裡嗎?」
「自然是通向我要去的某一個地方,至於是什麼地方,我卻不能告訴你。」
「那麼還是由我來告訴你吧,希望你聽到之後還有膽子走下去。」一夫人撇嘴而笑:「它通向岳家劍派,也就是你們六如門的死敵岳嵩的老巢……」
「啊?」張六奇臉上變色。
「哈哈,嚇到了吧?」一夫人蔑視他。
「你錯了,」張六奇仍沒有回復鎮定,但很快找到了辯駁的理由:「區區一個岳嵩,還不放在張某眼裡。我擔心的是姓關的小子直奔岳家老巢,難道他們早已經暗中勾結?那麼本門的兩樣寶物……」
「你少在我面前裝蒜了,你若不怕他,就算寶物落在他手上又怎麼樣?有什麼好擔心!還不是找上門去,手到拿來?從你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恐懼,所以我很懷疑,你還敢去找他嗎?」
「哼,有什麼不敢!我怕過誰!」
「好,不愧是庄夢蝶的徒弟。但就算你真有這樣的勇氣,你有把握勝得了他嗎?在我老太婆面前,你尚且討不到好處,更何況是岳嵩?」
「聽你們對姓岳的老匹夫如此敬畏,難道他的武功還能勝過家師?」
「這個暫且不論,但他要勝你我,卻是輕而易舉。」
「這麼說你也是去送死的?」
「哈哈,如果我是一個人,確實跟送死無異,但我們現在不是兩個人嗎?」
「你想我和你聯合對付岳嵩?」張六奇一雙小小的三角眼幾乎睜圓。
「委屈你,還在這裡耽一會,我去會過爹爹,再來放你的同伴!」岳勝紅一手緊緊抓住關千劍的胳膊。
他感到她的指甲深深鉗入肉里。
她為什麼突然如此緊張?
「為什麼不能現在就放她們?」
「因為我怕你跑了啊,呵呵。」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不信任我?」
「不是。我還有好多好多話跟你說!」
說完她就跑開了,好像多停一刻也不敢。
但是關千劍卻沒有耐心靜等她回來,他急於一睹岳峰的真容,更急於探知寶劍秘籍的下落。
所以等岳勝紅轉過一個彎,他便悄無聲息地綴在她身後。
從山洞出來,跟著她穿廊過舍,來到一座廳堂前,關千劍遠遠看見廳中靜悄悄地,臨幾坐著兩人。
左邊一個八字須,眉稍低垂,眼睛翻白,五十餘歲年紀。
關千劍吃了一驚,隱身在一根柱子後面,許久才平靜下來:這人和岳嵩如此肖似,必是岳峰無疑;看他舉手投足之間氣度沉凝,不在乃兄之下,武功一定不弱。
再看旁邊一人,容貌極其俊雅,三十齣頭的年紀,神情間透出說不盡的恬退自適,淡泊寧靜。
岳嵩端起茶杯,對客人作了一個請的手勢,那人跟著舉杯,兩個人輕呷一口,慢慢放下茶杯,沒說一個字。
抬頭時,岳勝紅進門。
客人咧嘴而笑,出「啊啊」的沙啞之聲,站起來張開雙臂,彎下腰去,對著岳勝紅頭腳比了一比,隨即站直身子,一隻手從她頭頂抹過,切在自己下巴,又切切鼻尖,回頭望著岳峰笑。意思似乎說她長高了不少。
關千劍看出這人是個啞巴。
「雨臣舅舅!」岳勝紅不無興奮地叫了一聲,然後才轉向岳峰,——「爹。」
雨臣對她連連點頭,忽又皺眉,尖起手指拈她肩上的衣料,疑惑地看著她。
岳峰也變了臉色,喝問:「搗什麼鬼?你在為誰戴孝?」原來岳勝紅自聽岳東說大伯已死,便為他披麻戴孝。
「爹爹離家沒幾天,大伯死了!」岳勝紅低下頭。
「什麼?他死了?他怎麼可以死!」岳峰一手拍在几上,站了起來,一臉憤恨。
「……」岳勝紅對父親的態度有點不知所措。與其說父親為這不幸的消息感到傷心,不如說是感到遺憾。
「怎麼死的?你親眼見到嗎?屍呢?」岳峰進一步追問。
「我沒有見到,不過是岳東親口說的,也是他親手下葬的……」
「葬在哪裡?」
「他們家後山……」
「岳東人在哪裡?我去問他。」
「他受了傷,在後面房裡躺著休息。」
岳嵩一言不,抬腳就走,也不招呼客人雨臣,自己嘀咕:「不等我回來就下葬,哼!我不會把你刨出來嗎?……」
「是被六如門的人殺死的嗎?」他邊走邊回頭問。
「不知道……」岳勝紅來不及思考父親對大伯的態度,心中一陣慌亂:爹爹和叔叔雖然不和,說不定還是要為大伯雪恨,怎麼辦?早知道讓「他」先跑,以後總還有見面的機會!
岳東平躺在床上,脖子纏著紗布,奄奄一息。
「叔叔……」他望著帳頂,有氣沒力地叫了一聲。
「嗯。」岳嵩站在床前,嚴厲地瞪著侄兒,「你爹真的死了?」
「是,是,我爹死了……叔叔,你要為我作主啊……」
「這個你放心。你告訴我,他是被什麼人殺死的。」
「他就是……關千劍!」岳東咬牙吐出這三個字。
「是為六如門送信的關千劍?他的武功不到令你們父子一死一傷的程度。」
「他,他詭計……詭計,多端……」
「這麼說寶劍秘籍也被他奪回了?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岳東暗叫不好,爹的計策雖妙,但沒預料到中間有這許多變故,現在讓叔叔問出這話,要是和關千劍對上口實,知道東西還在我們父子手上,豈不是很麻煩?
但在岳峰的逼視下,卻沒有猶豫和編製謊言的時間,只得含糊道:「是、是,——在、在山洞……」
「你說他人在山洞?」
「不是這樣!爹——」岳勝紅大叫一聲,「寶劍秘籍沒落在關千劍手上!」
「那麼是寶劍秘籍在山洞?」
「也不是……」
「你們兩個鬧什麼玄虛!東西究竟在哪裡?」
「我不知道東西在哪裡,但我知道一定不在關千劍手裡,因為他曾壓著岳東來我們家討取,說是爹爹你借走了……」說完看向岳東,叫他不能狡辯。
「有這樣的事?」岳峰怒視著侄兒。
岳東知道難以自圓其說,頭一歪,暈死過去。
雨臣精通醫術,慌忙坐在床沿為他把脈。
岳峰情知岳東裝相,冷笑一聲,也不點破,心想:等我把那姓關的找來,當面一對質,看你還敢撒謊。回頭問女兒:「關千劍被你用化石水困在山洞是不是?他的意思是這樣嗎?」
「爹要殺他?」岳勝紅膽戰心驚地反問。
「如果你怕看見,就不要跟來。」他快步出門。
岳勝紅扯上雨臣,緊跟在後面,心中狠:「爹要是殺他,我就從崖上跳下去!」
關千劍躲在門外,聽到岳東的「招供」,心中暗驚:「東西並未被岳峰借去,那一定還在他手上了,好傢夥,不僅騙我,連他親叔叔也瞞著!」他可不知他們兄弟叔侄之間的種種齟齬。又想:「要是在洞中真把他結果了,寶劍秘籍豈不是要永遠淹沒不聞?」
等到三人走遠,他閃進屋中,順手抄起桌上的劍,架在岳東脖子上。
岳東聽到劍出鞘的聲響,下巴上感到那一陣冰涼,以為叔叔岳峰來試探他是否真的昏暈過去,一動不動,眼睛閉得更緊。
「再不睜眼,就永遠休想睜眼了。」
岳東一驚,眼睛倏地睜開,像對銅鈴一樣瞪著帳頂。——關千劍!這次死定了……
「想不到我還能從洞中走出來吧?」
岳東無言,慘然張著嘴巴。他的確做夢也想不到。
「區區點石水,還困不住我!」他故意如此說,顯得莫測高深,以對岳東形成更重的壓力。
「是……」岳東臉上現出諂媚的神情,但此刻又實在沒有溜須拍馬的興緻。
「我給你最後一次說實話的機會。」
他竟不點明要對方說什麼。
惟其如此,才更令敵人惶恐。
岳東到此山窮水盡之際,眼淚簌簌而落。
他當然知道關千劍最想知道什麼。
要是說出實情,自己的性命當可以保住,但他的父親就要因他的懦弱而喪命!
一想到這裡,他心如刀割,但是,若拒不吐露,來個抵死不認,就要立刻直面死亡。
他真不想死,真怕死!
「你要的東西,在墳墓里……」他認為自己別無選擇。但他還有個僥倖之想,「只求你不要傷損我爹的遺體……」
關千劍無心聽他後面的話。時間緊迫,他知道一旦岳峰在山洞中找不到他,會立刻折回,甚至很可能隨後追至岳嵩墓地。
而他要在最短的時間起出寶劍,並定計救雲霓姐妹脫困。
岳家劍派後山。
離岳嵩之墓只有兩三百步的距離。他的心突突狂跳。
「我為什麼激動到這個地步?」他禁不住放慢度,審視自己的內心,「難道僅僅因為關心生死成敗?多少次命懸一線,都是等閑視之,今天有什麼不同,令我如此戰慄?」
「啊,我並不是在為什麼擔心,而是因為一想到要和虎之翼重逢,體內就生出一股莫名的興奮……」
他隱隱感到擔憂:「在我內心深處,是不是一直有著佔有它的**?或者反過來,是寶劍有佔有我的**,以至於我的身體生出種種感應?」
他不敢想下去了,且起出來再說!
正要放步奔向墓地,一陣風過,帶來幾聲模糊的人語。
他立刻警覺起來,踮起腳尖,悄悄掩近。到了十數丈外時,透過草葉縫隙,他看見岳嵩的木碑栽倒在地上,有兩個人正飛刨開墳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