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悼念儀式
漠口鎮。
戰爭結束的第二天，天氣涼爽，天空中綴著淡淡的烏雲。
布萊恩踏著深藍色的地毯拾級而上時，雨滴落了下來，令階梯變得濕潤起來。
這裡曾經是一座靠近城鎮邊緣的血腥競技場，如今被他改造成了陵園，其目的就是為了安置那些戰死的遺骸。
他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所以在戰爭結束的時候，已經提前改造完成，併發揮出了它的作用。
在這個追憶逝者的日子裡，布萊恩穿著白色的絲綢襯衫，深藍色馬褲，外面披一件以紫色絲線刺繡的典禮厚外衣，手上戴著小羊皮手套。
身為一名領主, 領地初建的情況下，他知道自己必須儘可能地問候那些失去親人的人，向他們表達謝意。
當然，他也是真心地希望自己能夠給每一個人帶去點安慰。
雖然還下著小雨，但他並未拉起兜帽遮住自己那一頭稍顯凌亂的黑髮，如果他願意的話，心電轉念之間，就可以讓雨水與自己隔絕。
但他並沒有這麼做，而是任憑雨滴輕柔地打在他的頭上和臉頰上，彷彿是蒼天已經想到將要舉行的儀式，不由得為之哭泣起來。
門口站著的兩位女牧師對他報以微笑，並雙手放在胸前，躬身行禮。
她們穿著煙灰色的長袍和斗篷，以及銀色頭帶，在暗色長袍胸前的顯要位置，佩戴著死亡之神克蘭沃的聖徽：一隻向上伸出的骨白色骷髏手臂正握著一隻以黃金比例穩固平衡著雙方的天平, 其背景是一片鐵灰色的荒原。
從她們的鐵制聖徽就可以看出，這是兩位較低等級的神職人員，因為正式牧師佩戴的是銀質聖徽, 而較高等級則是金制的。
死亡之神克蘭沃, 又稱：亡者之主、冥魂的法官、水晶尖塔主宰者、偉大渡者，一名強大神力的死神。
在聖者浩劫的諸神之戰事件期間，克蘭沃是午夜與艾頓的舊時同伴，希瑞克在希瑞經狂災后的一系列失責，令他取而代之繼承了亡者之神職位。
新晉亡者之神的第一項官方行動，便是將希瑞克的骸骨城堡成功改造為一座閃耀的水晶之塔。
這項行動象徵著這位亡者之神不會隱藏關於自己的任何事務，祂意欲以公平、公正的態度對死者行以審判。
儘管祂有時十分嚴厲，但克蘭沃善良、公正、直率而真誠。
作為一名神祇，克蘭沃並不算非常聰明，總是試圖以直接行動，去解決那些祂將其視為首要麻煩的問題。
雖然祂行事出於善意，但祂經常會忽略掉由短期解決方案引起的、在其他前進路上的長遠問題。
克蘭沃還有一位，就傳統諸神聯盟而言，出人意料的盟友。
祂與密斯特拉的關係親密——先前的人類午夜。
在尚是凡人時，祂們曾墜入愛河，但這浪漫之火在祂們的成神之後是否仍明？
無人得知，而這兩位神祇也嚴守著這項隱私。
克蘭沃對死者之城有很多改造嘗試，如建立水晶尖塔、拆毀無信者之牆（但遭耶各阻止）等。
與之相對, 耶各也背著克蘭沃做了許多事情, 比如將原本陣營為守序善良的死神，潛移默化地調教成了守序中立。
最主要的是，克蘭沃在耶格影響的指引下，還與魔鬼簽了有協議，當惡魔入侵死者之城搶劫靈魂時，魔鬼會提供援助，作為交換，魔鬼們可以從死者之城通過坑蒙拐騙的手段，去誘拐靈魂。
同為邪惡陣營的深淵惡魔就沒那麼好的待遇，克蘭沃對惡魔們的報復很直接，通常都是派遣化身進入無底深淵大殺特殺。
在先後四代亡者之主中，耶各代表死亡的神秘，米爾寇代表死亡的恐懼，希瑞克代表死亡的癲狂，最新上任的克蘭沃代表的則是死亡的公正。
克蘭沃認為死亡只不過是生命的一部分，無需懼怕死亡，無需迴避死亡，不要視死亡為惡。
畏懼死亡會將你送到那些能至你於死地的存在手中，帶著尊嚴死去，既無需急於求死，亦不能擁抱不死之道。
死神克蘭沃的教會認為尋找即將逝去之人才是他們重要的職責。
因為這位中立死神的願望就是：讓全大陸每位自然或非自然死亡的智慧生物，身側都會有渡鴉吟唱的悲傷之歌，引導他前往輪迴之中的正確位置。
需要強調的是，克蘭沃本尊便是將眾民引導至來世的偉大渡者。
祂認為，死亡並不是結束的終點，而是一場美妙的、永不止息之旅途的中轉站。讓每位亡者都知道克蘭沃正在等待他們，為他們迎接新的輪迴。
但這僅僅只是死神的願望罷了，想要真正建立一個完美的輪迴中轉站，祂需要面對的除了爭奪凡人靈魂的惡魔與魔鬼外，還有諸神。
「.……布萊恩先生。」右邊的牧師女孩兒略帶結巴地說，「請允許我這麼稱呼您，還好您及時趕到了，請吧，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布萊恩向這位牧師致以和善的微笑，「謝謝。」
事實上，在來到這裡之前，他還出席了一場知識之神教會的牧師們，在臨時搭起的簡陋神殿內舉起的一場儀式。
作為知識之神教會的牧師和騎士，他們擁有更好的歸宿。
「請稍等一下。」牧師女孩兒說道，拿出一根未點燃的蠟燭，「請拿好這個，先生。」
她的笑容十分真誠，也許有些拘謹，因為這是個莊嚴肅穆的時刻。
布萊恩接過蠟燭，走進大門，同時在兩位牧師身旁的貢盤裡留下一把金幣。
他走入陵園內，一座像劍一樣筆直的墓碑豎醒目的出現他的視線內，台階的兩側站滿了雨中等待的人群。
紀念碑是人類歷史上一個重要的藝術類型。
作為立體造型的一種形式，兼顧了建築與雕塑的特徵，在其發展過程中，它不單單是為統治階級、為政治服務，也能夠起到關懷人的內心需求，走進平民生活的作用。
當布萊恩出現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那座讓他們感到新異的紀念碑，轉移到了他身上。
他沿著石階，緩步走到紀念碑旁，與一名死亡之神的牧師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這位老者個頭中等，身形健壯結實，全身被一襲煙灰色的長袍籠罩，隱藏在兜帽內的面部，不仔細觀察的話，看起來就好似模糊一片。
儘管他就這麼醒目地站在身旁，但布萊恩卻感覺到不到一點老者的存在。
「死亡只不過是生命輪迴的一部分，它並不是結束的終點，而是一場美妙的、永不止息的輪迴，亡者之主的終焉渡者會護送他們前往死者之城。」
老者用沉穩而清晰的聲音對他說，他右手拄著長柄鐮刀，左手抱著一本神秘古樸的書籍，胸口掛著一枚金色的骷髏徽記。
對於亡者之主的信徒，布萊恩儘可能地保持著敬畏，因為這位強大神力的背後還站著一位最神秘的神祇：死亡書記官耶格。
事實上，他只是讓格拉爾去請一位普通的牧師，舉辦一場隆重的悼念儀式，誰曾想請來了這麼一尊大人物。
對此，布萊恩意外的同時，內心還是很欣喜的。
畢竟死亡之神克蘭沃教會『永恆騎士團』中的聖武士和牧師，是諸神麾下的所有教團中，最擅長對付不死生物和惡魔的聖職者。
他知道這種場合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轉身背對紀念碑，面向人群。
落雨雖然變緩了，但還沒有停止，同樣也沒有人打算去別處避雨。
布萊恩的目光掃過失去伴侶的丈夫和妻子，失去孩子的父親和母親，失去父母的孤兒們，還有那些肅穆直立的紫龍騎士和戰法師。
一個小女孩兒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布萊恩給了她一個鼓舞的微笑，小女孩兒深吸一口氣，也報還給他一個略顯顫抖的笑容。
這個女孩兒是紫龍騎士阿列克的妹妹，戰爭結束之後，她跑到他面前，詢問她哥哥的情況。
「孩子，我可以告訴你，在敵人用無數不死生物淹沒你的哥哥之前，他只憑一己之力就殺死了一隻飛翼夜影，拯救了許多人，我可以確定，你的哥哥在倒下之前，讓陰魂城的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這是他對這個小女孩兒的回答。
雖然他沒有親眼目睹到，但他非常清楚，當一個聖武士抱著必死的信念開始「犧牲」領域的時候，所爆發出來的力量，根本無法用常理去推算。
「親愛的朋友們，歡迎你們來到這裡，但凡秉持開明之心、謙遜之靈，這座城鎮都來者不拒。此地見證過諸多喜悅之景，也經歷過諸多悲傷之時。今天我們齊聚於此是要紀念殞命之人，銘記他們、悼念他們，向他們對科米爾王國和漠口鎮的犧牲，致以崇高敬意。」
布萊恩組織好自己的語言，讓自己沉穩的嗓音變得清晰有力，就算站在最遠處的人也能清楚地聽到：
「在埃諾奧克沙漠的邊緣，他們迎戰了恐怖的敵人，其實力之強，無人認為我們有獲勝的可能。然而正是這些英雄兒女純粹的勇氣，有人類、精靈、矮人、半精靈……是的，甚至還包括居住在樹籬村的那些勇敢的地精、食人魔、豺狼人，我們才能獲得難能可貴的勝利。
我們戰勝了陰魂城的軍隊，我們要向所有犧牲的英雄們致敬，我們致敬他們的方式並不是和他們一樣死去.……而是好好活下去，去治癒我們的傷口，去幫助他人振作，去歡笑，去感受灑在臉上的陽光，去緊緊擁抱我們所愛之人，讓他們知道每一天的每一個小時，每一個分鐘，他們都是如此重要。
今天來到這裡的每一位悼念者都拿到了一根蠟燭，每根蠟燭都代表我們心中逝去之人。現在，讓我們點亮蠟燭，一起悼念那些在戰爭中獻身的英雄吧。為了漠口鎮，為了科米爾王國！」
漸漸地，雨停了，烏雲開始消散，天空灑下一抹明亮的藍色。
人群發出歡呼，很多人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布萊恩感覺到自己已經儘可能地將該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
他承認，自己並不是多麼出色的統治者，但他也曾在內心暗自保證，會努力做好一個領主。
在他眼中，他從來都沒有將這些戰死的紫龍騎士、戰法師、普通戰士、傭兵和冒險者們，當做自己擴張領土的工具。
所以，從他第一次與陰魂城交鋒，然後在與散塔林會的戰鬥中，奪取漠口鎮的控制權，最終戰勝陰魂城的入侵者。
整個過程中，所有死去之人，無論他們生前是什麼身份，都值得自己去紀念這些逝去之人。
他只是儘可能地想要做一個合格的好領主。
讓領地的子民認可他這個領主，讓他們明白，沒有任何人會因此白白犧牲，讓他們願意拿生命去守護這片自己認可的土地，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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