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失落女士的計劃
「刺玫花開了……」
陰魂城的至高王泰拉曼特·坦舒爾用疲倦的嗓音評論道。
涼亭、熱浪、花香、沉重而單調的蜜蜂嗡鳴。
他坐在一張配有鵝毛絨墊的藤椅上，摘下刺玫的手戴著戒指，上鑲翡翠和未經雕琢的綠寶石。
在一片翠綠中，在漿果的香氣里，在熱浪與蜜蜂的嗡鳴之下，他陷入沉默，之後許久，都不曾說話。
關於刺玫花，他的評論沒錯，至高王之手哈傑霍納心想。
刺玫怒放，大多都是純白的花點綴在綠葉間，恰似點點未融化的白雪，潔白無瑕，超凡脫俗。
清香從刺玫的花蕊中，花瓣間溢出，讓人心情舒暢。
哈傑霍納每吸一口氣，濃郁的清香就充滿鼻腔，至高王無疑也聞到了。
幾個小時里，唯一的聲音是微風搖曳花朵的沙沙聲，偶爾還會有至高王的輕嘆，惋惜盛開的花瓣為何凋零。
隨後，哈傑霍納隱隱聽到宮殿彼端靴踏大理石的聲音，猶如鼓點。
陰魂王子瑪提克和瓦提克來了，他熟悉這兩兄弟的走路方式：大步，急促，暴躁。
宮殿外的馬廄里，他們的夢魘坐騎一定濃煙滾滾，馬蹄和鬃毛上縈繞著炙熱火焰，久久無法平息。
瑪提克和瓦提克是一對雙胞胎兄弟，瑪提克比瓦提克早出生兩分鐘，他們兩個長得極像，就如同對方的複製品一樣。
事實上，除了他們的父母，其他人根本無法分辨這兩兄弟。
這對雙胞胎自學會釋放第一個法術，就利用他們相同的外表，在奧術學院進行了數不清的陰謀和玩笑。
這兩位王子致力於在煉金學院進行研究，或幫助他們的小弟弟布雷納斯尋找耐色瑞爾遺迹所在的地點。
他們效忠於至高王，支持迅速將那些威脅到陰魂帝國統治的敵人擊潰，也包括任何試圖挑戰至高王權威的人。
比如說：掌管失落神殿事務的大王子瑞瓦蘭·坦舒爾。
「至高王。」兩位王子步入宮殿的後花園，用恭敬的語氣，異口同聲地說。
他們黑髮黑眸，身材高大，披著斑駁的暗金色魔法蠶絲斗篷。
騎馬裝是老舊的棕色皮甲，胸前綉著代表各自身份的標記。
瑪提克王子的個人標記是炭灰色底上，紫色輪廓的一對互相鎖著的金環。
瓦提克王子的個人標記是炭灰色底上，紫色輪廓的一對互相鎖著的銀環。
這也是唯一能夠讓哈傑霍納分辨兩兄弟身份的標記。
「從你們的腳步聲就可以聽得出來，你們太焦急了。」至高王坐在藤椅上，背對兩兄弟，溫聲細語中不帶一絲情感，「你們總是走的太快，總是在追趕一些永遠追不上的東西。」
「至高王，您曾經不是常教導我們。」瓦提克王子回答，「人心的本質就是你越是做事果斷，我行我素，不服就干，就越有人欣賞你，越是老實善良，心慈手軟，就越有人欺負你。」
他還說當一個人理智到了極端，便可以承受任何代價，默不作聲地及時止損，甚至可以親手毀掉自己曾經在乎的一切，站在一旁的哈傑霍納看到瑪提克王子正在給自己的弟弟使眼色，心中暗想。
這是個溫暖而平靜的午後，空氣中洋溢著花草的清香，一切都寧靜祥和，只有蜜蜂和大甲蟲不時嗡嗡飛過。
「至高王。」瑪提克王子打破了寧靜的沉默。
「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數以千計的人正穿越沙漠，沿黑路東進，在蘇爾坦薩，在彎刀峰山脈，在幽影海沿岸，在大漠深處，所有的地方，埃諾奧克沙漠全境，我們的軍隊都在嚴陣以待，正如您所說的那樣，我們的任務就是等待和觀察，最終配合失落女士，完成影魔網取代魔網的偉大計劃。」
「那就繼續耐心的等待和觀察。」至高王泰拉曼特輕聲說，「我有一項特別重要的任務，需要交給你們兩個去執行。」
雙胞胎王子聞言，交換一下眼神，安靜地傾聽。
「你們可知道關於達摩菲爾家族的詳細資料。」至高王用輕緩的聲音詢問。
「我們兩個負責的就是科曼索森林，自然對周遭勢力做過詳細的調查，至高王。」瑪提克王子恭敬地說。
一旁的哈傑霍納腦海中回想起這個金精靈家族的資料。
這是一個古代金精靈家族，又被稱為：達摩菲爾半煉獄精靈家族。
在六千年前，他們曾經是科曼索貴族的一支，後來，與巴托地獄的魔鬼交易獲得了力量，堅信與魔鬼交配可以增強自身的血統。
即便是科曼索王國時代的精靈們是如何的開明，也無法容忍這種令人恐懼的行為。
精靈聯軍摧毀了達摩菲爾家族，倖存的少數人也被關押起來。
直到發生『奧法浩劫』，他們才成功逃脫，並在迷斯·卓諾的廢墟上召喚出被流放的遠古大魔鬼，開始發動對精靈的戰爭，宣告這個古老家族的復甦。
據說，他們俘獲了大量金精靈俘虜，用來與魔鬼雜交，製造出更強大的軍隊。
之後，精靈聖地的永聚島女王組織一支精靈遠征軍，以協助留在科曼索和至高森林的精靈同胞們，幫助他們收服家園的同時，也在為精靈一族重新登上國度的舞台做準備。
「遠山城、散塔林會、科曼索的黑暗精靈已經與達摩菲爾家族聯合在一起。」至高王說，「試圖驅逐來自永聚島的精靈遠征軍。」
「那我們呢？」瓦提克王子目光中浮過一抹火熱，「我們是不是也需要趁此機會，將他們全部一網打盡。」
「不。」至高王微微搖頭，唇邊浮過一抹冰冷的微笑：
「迷斯·卓諾廢墟、精靈遠征軍、散塔林會，也包括魔裔精靈和黑暗精靈，對我們來說，暫時構不成任何威脅。為了失落女士的偉大計劃，我們需要聯合他們，一起打擊長久居住於陰影谷的魔法女神選民們。」
至高王終於要對陰影谷下手了！
哈傑霍納神色一驚，難以置信。
陰影谷位於漠口山脈東部，除了號稱凡人最強法師的伊爾明斯特外，豎琴手同盟的領袖兼魔法女神選民，風暴·銀手也隱居於此。
而且風暴·銀手作為北地七姐妹之一，她若是受到傷害，她那些倖存的姐妹們絕對會第一時間趕來支援。
哈傑霍納並不認為，他們的至高王泰拉曼特，擁有對抗陰影谷選民們的實力。
不過，作為一名理性到極致的冷酷領袖，他知道至高王既然敢說出來，那麼就一定擁有充足的把握。
這讓他不禁回想起幾個月前，至高王召喚十二個王子們的情景，他當時聲稱，自己需要去會一會那些數千年未見的老朋友。
拉洛克、奧沃、伊奧勒姆……
哈傑霍納聯想到自己熟知的耐色遺老們，隱隱猜出其中能夠幫助至高王對付陰影谷選民們的合適人選。
「那我們兩個的任務是什麼？」瑪提克王子詢問道。
哈傑霍納也好奇地看向至高王的背影。
「我需要你們兩個待在谷地的迷霧鎮。」至高王說，「倘若我們對陰影谷的選民們發動突襲，多芙·鷹手夫婦，以及麾下的迷斯·卓諾騎士們，絕對會率先察覺到，並最先趕來支援，在空間屏障被封鎖的前提下，迷霧谷就是他們的必經之路。」
「我需要你們將這群迷斯·卓諾騎士和礙事的遊俠永遠留在迷霧鎮。」他最後補充的話語中透著一絲絲寒意。
多芙·鷹手是北地七姐妹之一，不但是魔法女神的選民，還是一位傳奇遊俠。
而多芙·鷹手的丈夫弗羅林則是森林女神梅莉凱的選民，哈傑霍納並不認為這對雙胞胎王子是會這對夫婦的對手。
但他相信，至高王既然敢做出如此安排，就絕對擁有至少五成的勝算。
「我會讓德蘇得的女兒克麗珊娜，協助你們共同完成這次的任務。」至高王對沉默的雙胞胎王子說：
「這個孩子已經領悟陰影的真諦，獲得失落女士的青昧，成功踏入傳奇領域，在異次元位面行者之刃的協助下，你們的任務並非難以完成。」
「至高王儘管放心。」瑪提克說，「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完成這次的任務。」
雙胞胎王子說完，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告退。
在他們經過三重拱門之下時，迎面遇到了大王子瑞瓦蘭。
這位掌管失落神殿的大王子冷哼一聲，徑直走過來。
他似乎變得越來越無禮了……哈傑霍納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大王子，心中暗想。
畢竟在蘇爾坦薩城，唯一能夠撼動至高王位置的只有大王子。
作為失落女士的代言人，陰魂們的精神領袖，他的勢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尤其是回到物質世界后。
最主要的是，大王子已經與失落女士在物質世界的教會搭上關係。
哈傑霍納曾經在自己的巫師塔，親眼目睹到大王子邀請失落女士的大祭司艾斯維爾·灰堡女士，前往蘇爾坦薩的失落神殿做客。
像往常一樣。
大王子身著華貴的紫色牧師長袍，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威嚴的上位者氣質。
在他牧師長袍的下垂，綉著失落女士莎爾的徽記：紫色外環，黑色圓盤。
而在圓盤的下方，則額外增添了一對象徵自己身份的暗紫色彎曲山羊角。
「至高王。」大王子言語中的恭敬早已從蘇爾坦薩回到物質世界算起，開始逐漸減少。
「從墜星海打撈的浮空城薩克羅斯已經修復完畢，密瑟能核也已成功連接至影魔網，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們就可以讓其重新飛行天空。」
「很好。」至高王仍舊是坐在藤椅上，背對大王子，他微微點頭，緩聲說，「繼續。」
「我已經在失落女士教會的協助下，成功控制桑比亞王國。」他乾淨利索地說：
「位於科米爾與桑比亞兩國交接的沼澤地廣澤，已經被我布置好奪取魔網的儀式。我會與雅達一起，協助你打擊陰影谷的選民們。失落女士下達神諭，唯有將陰影谷的選民們殺死，我們的計劃才能夠安穩地實施下去。」
「我知道了。」至高王說，「你回去做好準備吧，時機一到，我會帶著自己的老朋友與你一起前往陰影谷。」
「告辭！」
大王子轉身離去前，看了哈傑霍納一眼，用嘲弄的語氣說，「桑比亞王國的領地已經盡數落入我的手中，你如果還拿不下科米爾王國，那我就不介意帶著薩克羅斯城親自前往。」
「讓你失望了，大王子。」哈傑霍納毫不示弱地說，「因為你不會有這種機會的。」
「是嗎？那我寧肯你讓我徹底失望。」大王子冷冷一笑，「畢竟失落女士蓄謀已久的偉大計劃，絕不能出現任何差錯，若是有人因此延誤計劃，我會親自將他送到女士的獻祭法陣中。」
大王子說完，甩了甩袖袍，轉身離去。
「他說的沒錯。」待大王子離去，至高王緩緩地說，「失落女士的計劃不容有失。」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哈傑霍納的心裡有種墜入千斤巨石之感。
「至高王儘管放心，我早已做好了詳細的計劃。」他連忙向至高王保證道：「我有十足的把握，拿下科米爾王國。」
哈傑霍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說的話是如此的信心十足。
畢竟在面見至高王之前，他早就已經提前與拜龍教的盟友們商議好了計劃的所有細節。
受龍狂迷鎖控制的四頭上古巨龍、來自塞爾的紅袍法師、巴托地獄的魔鬼、以及拜龍教的人，這些還不包括陰魂城的軍隊。
甚至還有他冒著風險，布置的後手費林魔葵。
他實在想象不出，科米爾王國到底能夠拿什麼來抵抗這次進攻。
「影魔網想要取代魔網。」至高王對他說：
「根據《黑暗之書》記載，至少需要對兩座大型城市進行獻祭儀式，唯有讓物質世界的城市化作陰影籠罩之地，轉化足夠多的陰影生物，才能在魔網上撕下一道裂痕，桑比亞的首都和科米爾王國的提凡頓剛好位於魔網節點，是最合適的選擇。」
「我明白了，至高王。」哈傑霍納神色恭敬地說。
花園裡的沉默再次降臨。
整個下午，至高王都坐在藤椅上，凝視著盛開的刺玫花，他一直看到太陽落山，夜晚的空氣漸漸轉涼。
哈傑霍納則站在他身後，耐心地等待著他下達新的指令。
「哈傑霍納。」不知過了多久，至高王抬頭注視著星空，緩緩地說，「你可知道，我為什麼獨愛刺玫花？」
「非常抱歉，我並不清楚。」哈傑霍納如實地說，心中暗自揣測至高王話語的含義是什麼。
「因為這總是讓我想起家鄉刺玫花。」至高王泰拉曼特用緬懷的語氣說。
他輕抬右手，使出一個最簡單的光亮法術。
伴隨著柔和明亮的光芒驅散深沉的黑暗，燦爛的刺玫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每逢花期之月，一個刺玫花開的季節，我都會獨自一人站在浮空城卡爾薩斯領的邊沿俯瞰大地，它們就像滿天紅霞從天上跌落下來，染紅了原野，染紅了家鄉。」
他從藤椅上緩緩起身，站在花叢中，喃喃自語，聲音十分虛弱。
「在金刺玫枯萎的花瓣內，我能夠看到嬌弱的花蕊里隱藏著的一個乾淨銳利而純潔的靈魂，也許它不甘心成為他人手中的玩物，它不願自己的軀體任人宰割。所以，任何左右它命運的行為，它都是要反抗的，寧死也不妥協。它的骨子裡透出的傲骨和不屈，讓我為之震撼，面對刺玫，我想到了自己，因此讓我感到慚愧。」
「曾經，我撕碎黑暗，也粉碎糾纏，僅剩斬不斷的不堪，還有那帶不走的遺憾。」他負手而立，任由清冷的微風吹拂，凝望深邃的星空。
「倘若有一天，光真的照進來了，那它照亮的……也只是我心中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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