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建城節
燭火閃爍最後一下,終於湮滅在蠟淚之中。
黑暗吞噬了床榻上蜷縮的人影,以及屋內的各個角落。
一聲長歎.……
桑蒂拉雙手環膝,下巴抵在膝蓋上,回味著夢中的一切。
事實上,她很少做夢,就算做了,醒來之後幾乎也會忘得一幹二淨,哪怕是在做了噩夢之後。
但是這一次,卻讓她印象深刻地記得了一些細節。
在夢中,她看到一位卓爾精靈早已隕落的女神伊莉絲翠身處森林之中,沐浴於月光之下,頭頂被掛滿樹梢的白綠色月長石所編織而成的涼棚所遮蓋。
這位女神赤裸著身體,銀白色的齊踝長發如流水般滑過女神黑色綢緞般的肌膚。
兩把銀劍分別懸浮於臀部兩側的半空中,它們銀質的劍刃微微顫動,聲音相互糾雜,如同女人們高亢的歌聲,演奏著無言的曲調。
她的眼睛是這些凡間女性記憶中的極致:瞳孔中變幻的藍色光芒,隻能在月長石中找到。
盡管女神的完美麵容和天藍色的雙眼中充滿了自信,但桑蒂拉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她令人流淚與窒息的聲音。
心中湧起的一股莫名悲意讓她不願再望著這位善良的女神,而是強行將目光轉向卓爾精靈的另一位女神‘蜘蛛神後’羅絲。
她端坐於黯淡的鐵王座之上,臃腫的球狀寶座如同鼓起的腹部般為八個支腳所支撐。
在她上方,受盡折磨的靈魂充斥著酷熱的黑紫色天空。
羅絲正處於其卓爾化身形態之中,她樹皮般的皮膚為蛛絲所編織成的衣服所包裹,直至其肩頭, 深入其骨白色的長發中。
當她說話時, 微小的紅色蜘蛛從她的嘴裏湧出,然後通過羅絲的下唇落到發絲粗細的蛛網上, 蛛網在充滿惡臭的微風中搖蕩。
羅絲眼珠中的紅光正是地獄蛛網中地獄之火的映射,這也是她身上唯一發光的地方。
黑暗如同披風一般籠罩著她。
兩位女神的視線躍過巨大的鴻溝,通過一座傳送門,緊緊凝視著彼此。
傳送門聳立於女神們所在位麵之間, 羅絲和早已隕落的伊莉絲翠, 母親和女兒,卓爾精靈的黑暗與殘酷之神和光明與仁慈之神。
一個棋盤跨過兩位神祇之間的傳送門。
“我們親自進入棋盤,進行這場遊戲。”
“一場生死之戰,勝利者得到一切, 神上神艾歐將作為我們賭局的見證者。”
……
桑蒂拉晃了晃腦袋, 強行將腦海中的雜念驅散。
出於本能的防範心理,她一點都不想知道夢中的一切代表著什麽意義,她隻想讓它們如煙般飄散無蹤, 僅此而已。
什麽羅絲神後、善良女神、棋盤裏的生死之戰,都沒有她自己的事情重要。
她打起精神,憂愁的俏臉上露出自信而熟悉的微笑,又伸手攏了攏披散的長發,這才下床換好衣服,準備出門。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古奧倫斯城千年一次的建城節到了。
在這一天,城中的族人們會訪問家族的住宅或在荒野舉辦野炊,甚至還會邀請她們通常鬥得你死我活的家族, 一起笑容滿麵的共進晚餐, 來慶祝節日到來。
在餐宴上,莊重地的祝酒辭, 先是向羅絲致敬, 然後向古奧倫斯城,再然後向用餐者所屬家族創始人, 最後則是向相關家族中最喜愛的祖先或陣亡英雄致敬, 並講述著她們的豐功偉績。
最關鍵的是。
據說在這一天, 蜘蛛神後羅絲將以任何性別、任何年齡、任何外貌、任何種族的凡人形象, 在她的人民中漫步、聆聽和評判她的子民。
由於誰也不敢保證路過的陌生人一定不是蜘蛛神後羅絲的化身。
所以,在建城節這一天, 沒有任何路過的陌生人或者奴隸,會被卓爾家族拒絕招待用餐。
相反的, 他們會被熱情地邀請坐下來分享食物,並盡量滿足他們提出的任何要求。
因為她們的招待若是令羅絲非常滿意,她會用魔法力量、對方身上弱點、缺陷微小但永久的轉變、或是魔法物品來獎勵那些取悅了她的人。
同樣的,若是招待不周,她也會把食物和飲料轉化為致命毒素,將刺激或觸怒她的整個家族全部殺死。
若在某個她卓爾精靈談論起自己的偏愛之人時,而羅絲正巧聽見或經過,她有時也會以讓人聯想到死去英雄的真實形象出現,以無聲的手飾與表情回應說話者, 仿佛她們還活著、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麽。
當然,她會利用這些幻術來慫恿卓爾去承擔她希望對方承擔的任務, 或是做她希望對方做的決定。
桑蒂拉不禁好奇的想。
若是在這一天,一個臭氣熏天的地精要求塔克絲家族的主母給他洗腳或者陪睡,這個惡毒的老混蛋會不會硬著頭皮答應?
卓爾女孩兒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去找個地精試一試的打算。
想了想,她又搖了搖頭, 最終並沒有選擇將自己的想法付諸於行動。
因為眼下她還有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需要去親自印證一下。
在古奧倫斯城的西北方向,有一座最混亂的貿易集市。
大多數人來到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交易被嚴令禁止的貨物,而來自上百個種族的商人,則在危險的環境中做生意。
據說,這裏曾經還是他們卓爾種族的某個被毀滅的第一家族的埋葬地。
幾個世紀以來,許多無人管理的廢墟,成了其他更危險生物的家園。
不時地,還會有尋寶者來尋找那些未被發現的財富藏身處。
這些探索者中的大多數人,都留下了一堆堆腐爛的骨頭,這有力地證明了家族埋葬之地中尚在徘徊的陷阱和怪物。
桑蒂拉輕鬆地穿過漆黑的隧道, 魔法精靈靴減弱了她的腳步聲, 精靈魔鬥篷幫助她隱藏著身形。
在錯綜複雜的隧道裏,她突然發現一道微弱的藍色光環。
這是一種魔法警告, 隻有那些天生具有魔法天賦和刻苦訓練的巫師才能發現。
她離開通往貿易集市的主隧道, 小心翼翼地靠近。
她看到可怕的藍光像一張發光的卷軸,遮住了洞窟的入口。
處於隱身狀態的桑蒂拉環顧四周,注意到幾個狗頭人、半獸人和地精正一邊走,一邊討論著去哪個卓爾家族大吃大喝。
他們若無其事地從她身邊經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裏的詭異情況和洞窟的藍色光環。
這讓她瞬間明白,這是一種隻有巫師才能看到的魔法光環,散發的藍色靈光根本無法照亮周圍的場景。
她猶豫了一會兒,想著是否冒險破解禁製。
最終好奇心戰勝了心中的恐懼,她暫時將待辦的事先丟到一邊,開始仔細觀察封印入口的禁製,隨後一聲低語,召喚出一顆精靈火焰球。
果然不出所料,當她召喚出火焰球的瞬間,藍色禁製的光開始忽強忽弱地搖曳著,這讓她意識到,這隻不過是一個最簡單的幻術。
桑蒂拉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收掉火球,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
寬敞的隧道裏,地精、狗頭人、食人魔的屍體散落其中,地板和牆壁上濺滿鮮血和幹了許久的暗紅色血塊。
看到這種情形,桑蒂拉頓時有點失望。
因為這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普通的洞窟,完全不可能存在什麽未知的寶藏。
她用衣袖遮住口鼻,揮手驅趕著令人作嘔的惡臭,然後將湛藍色的目光落在一隻死去的地精屍體上,仔細地觀察著,試圖查明它們的死因是否來自於分贓不均的內鬥。
她抬腳踢了踢屍體,發現這個小家夥的腦袋是被整齊地切開的。
簡陋的頭盔和骨頭切得幹幹淨淨,兩側的邊緣很光滑,就像被一位寶石切割大師磨過一樣。
接著,她又將目光望向一根屬於體型龐大的食人魔的大腿,正如她猜測的那般,大腿關節處的切口也很光滑。
顯然,這裏的屍體應該全部都是一名劍術高超之人所為,幾乎都是一擊斃命,毫無反抗之力。
好鋒利的劍,好迅捷的劍術,她驚訝地想。
在她的印象中,恐怕隻有各大家族的武技長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不知為何,她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地浮現了布萊恩的身影。
他似乎也是一名劍術大師,而且布萊恩佩戴的武器,還是她特意為他精挑細選出來的結果。
如果讓他做的話,他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嗎?她不禁好奇地猜想。
一提到他,她的思維頓時有點混亂起來。
因為她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確認布萊恩到底逃走了沒有。
從某種隱秘的渠道讓她得知,蜘蛛洞穴的確死了幾個羅絲女祭司和卓爾戰士。
這就證明布萊恩已經按照他們事先商議好的計劃逃走了。
但是轉化蛛化精靈的怨毒洞窟內,卻一下子被殺了二十多人,其中還有八名羅絲的低階女祭司。
據說,連神後的侍女蠟融妖也被闖入者一腳踢翻祭壇,然後帶著屈辱被強行逐回了下層位麵。
那場麵一定非常有趣,桑蒂拉心想,她幾乎已經想到了蠟融妖對著闖入者張牙舞爪、卻又無可奈何的滑稽模樣。
這種赤裸裸的褻瀆,自然是引起了高層的極度重視。
羅絲的一些高階祭司甚至還召喚了蠟融妖,隻為探知到褻瀆者的位置。
然而令人大所失望的是,對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查無音訊。
根據生還者的描述,她們隻知道這個擅自闖入禁地的人,是一個半精靈巫師,並且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跳入了擁有深淵裂縫的深穀。
當一切疑點全部都指向這個人是布萊恩時,桑蒂拉又明顯感覺到送給他的物品裏,一些被她暗自做了手腳的東西全部失效了,以至於她根本不可能利用自己的偵測法術,探查到對方的任何行蹤。
所以,她必須去貿易集市一趟,求證一下布萊恩是否使用了自己送給他的傳送卷軸,離開了古奧倫斯城。
因為傳送卷軸的落腳點,就是貿易集市的一處隱蔽洞窟。
畢竟布萊恩在她的心目中,算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這一點,在他們的卓爾社會是根本做不到的。
在桑蒂拉年輕的生命裏,她遭受過多次背叛,每一次的背叛都讓她始料未及,並生出空虛的鈍痛,而且大多都源自於信任,以至於她不得不學會偽裝自己。
她並沒有失去所擁有的卓爾天賦,搞陰謀詭計的本事,一旦學會,就永遠不會忘掉。
但是在布萊恩身上,她卻發展出了某種類似於信任的東西。
雖然兩人之間偶爾也會相互欺騙,但桑蒂拉卻能夠感覺到,這欺騙的背後並不是卓爾種族的謀殺,而是一種連她自己都解釋不清的善意。
這也是她為什麽願意跟他主動分享激情的原因。
作為一名在古奧倫斯城長大的卓爾精靈。
桑蒂拉知道除了自己熟悉的一個可以用來發泄情感的領域外,她完全不清楚在離別之前,還有什麽其他手段可以加深一下兩人之間的關係。
這讓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兩人分別前的一次愉快交流。
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起初她感覺到一瞬間的疼痛,但那痛苦慢慢又融化成一種甜蜜,就好像是一生中隻能品嚐一次的魔法藥劑。
她盡可能地讓那種感覺停留的時間久些,漸漸地,甜味占據了上風,而她自己則被甜蜜徹底淹沒。
直到最後她才發現,這件事帶來的並不僅僅是甜蜜。
在那個像花朵一樣綻放在他麵前的部位,她感覺到一陣令人眩暈的痙攣,隨後那眩暈籠罩了全身。
她一度認為,再也沒有比這還讓人覺得愉快的事,哪怕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想著想著……
桑蒂拉臉頰一下子變得滾燙,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起來。
她強忍著洞窟的惡臭,平息著自己紊亂的氣息,並轉移注意力。
一發不可收拾地回想起布萊恩,她又忍不住鬱悶地歎了口氣。
在她看來,對方明明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半精靈,為什麽就不懂自己的心意和話語中的暗示。
跟他交流時,她已經多次暗示願意與他一起前往地表。
隻要他點頭答應,她就會立刻拋下古奧倫斯城裏擁有的一切,欣然前往,但是他自始至終都對這件事閉口不談。
第一次,桑蒂拉感覺到了自己被人忽視的一種失落感。
不得不說,這種滋味非常不好受。
一聲長歎.……
桑蒂拉撩了撩額前的發絲,最近隻要一遇到煩心事,她就是喜歡撥自己的頭發。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壞習慣到底是怎麽出現的。
而且她還發現,自己每天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她連忙調整著自己的心態,將一切煩惱拋之腦後,向好的方麵去想。
她不由自主地開始分析自己目前的處境。
雖然她錯過了一次離開地底世界的機會,但她知道,以自己的個性,前往地表冒險隻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她必須提前開始考慮自己將來所要拋棄的一切。
想明白問題後,她又意識到,對於自己隻能數年後的未來,才能進行的地表旅行,她並不覺得有那麽遺憾了。
畢竟她現在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在古奧倫斯城,還有許多魔法知識要去學習,許多事情要去親身經曆。
雖然她不喜歡自己的父親,這位古奧倫斯城的首席大法師,但是他能夠讓自己的錢袋隨時都可以鼓起來、從來不用為法術材料和魔法書籍的昂貴價格皺起眉頭的能力,卻是身為巫師的她,眼下最需要的。
說到底,還是她太弱了,她還需要成長。
唯有獲得更多的力量,她才能夠帶著這些力量前往光照之地,尋找漫步神廟。
然而,無論何時,隻要那一刻來臨,桑蒂拉就明白,自己隻能獨自一人踏上陌生的土地。
她必須習慣不去依賴任何人,包括幾年都不一定能見上一麵的首席大法師。
想明白問題後,她再次露出自己最熟悉的自信微笑,準備結束這場令她失望的尋寶冒險。
就在她即將走出洞外時,一個不經意間被踢了一下的物品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
她低頭望去,發現這是一隻淺而凹凸的青銅碗,碗上浮雕著精美的花朵圖案,像是玫瑰花,內壁鑲著象牙。
這件物品與在她腳邊散落著的那些恐怖的殘骸和實用工具相比,實在有點顯得格格不入。
很難想象,她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這件如此與眾不同的物品,看起來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
這讓她內心泛起了一絲疑惑。
最終,懷疑還是戰勝了她旺盛的好奇心。
她伸出手去摸碗的邊沿。
就當她觸碰到碗時,一道微弱的魔法靈光浮現,清澈的水添滿了碗。
桑蒂拉瞪大雙眼,低頭看向碗裏。
一開始她隻看到自己的倒影,但水在片刻間就變黑了,比幽暗地域最深的裂縫還要黑。
緊接著,圖像開始顯現,漂浮在平靜的水麵。
洞察者之碗。
卓爾巫師猜出了物品的名字,一個可以用來監視其他區域的魔法物品。
據說,怨毒洞窟的某個地方隱藏的一位蛛化巫師,他擁有的洞察者之碗,甚至可以監視整座古奧倫斯城的一舉一動。
桑蒂拉立刻集中精神,向碗裏的清水看去。
當她將自己的目光投去時,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看到了塔克絲家族的伊莉莎貝塔主母。
這個老女人一身盛裝,站在宴會大廳,環視著她的周圍,惡毒的雙眼中閃耀著滿意的光彩。
在主母的命令下,侍從們取來了家族最為珍貴的寶物,將它們擺放在宴會的大廳之中:
恐爪怪骨頭製成的椅子、龍爪支撐著的縞瑪瑙桌子,以及被渲染成緋紅色的水晶高腳杯,杯中盛裝著地表精靈的血酒等等連桑蒂拉都歎為觀止的展品。
不一會兒功夫。
一個侍衛領著一隻有著綠蘚皮膚和長滿膿瘤臉龐的駝背巨魔走了進來。
她注意到伊莉莎貝塔主母強行控製住把自己的蛇首鞭抽在對方身上的強烈欲望,並強迫自己對醜陋的巨魔偽裝出一個微笑。
顯然,她也聽說過許多關於趕走了一些可憐生物的家族,最後卻隻發現它是由羅絲偽裝而成,而他們也剛好死於變成了毒藥的食物,這種類似的故事。
桑蒂拉在碗中幸災樂禍地看著滑稽的一幕。
笑容滿麵的伊莉莎貝塔主母對巨魔表示歡迎,並熱情地向他發出用餐的邀請。
巨魔點了點高昂的頭顱,樹幹般的雙手互相摩擦著,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的黃牙,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向宴會大廳。
當就餐結束,伊莉莎貝塔主母用銀盆中的清水將巨魔長著硬殼的雙腳清洗幹淨時,桑蒂拉突然發現,這隻巨魔鼓著雙眼,猛地抬頭向上看。
這一舉動明顯嚇了她一跳,就好似自己的偷窺被發現了一樣。
當她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碗上時,碗中的清水已經消失,而這個青銅碗也在密密麻麻的裂紋中徹底損壞。
難道那隻巨魔真的是羅絲的化身?桑蒂拉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驚。
就在這時,洞窟裏突然燃起一團黑色的詭異火焰。
這火焰沒有任何溫度,也沒有任何光暈,但桑蒂拉隻要注視著它,眼睛就會產生刺痛感。
就當她為這團詭異的黑色火焰不知所措時,烈焰突然散開並消失不見,浮現在她麵前的變成了一束黑色的花朵。
這花朵的外形與她在飾品店中看到的紅玫瑰類似,她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這束懸浮於半空的黑玫瑰。
光滑的觸感令她認為,這束黑玫瑰的製作過程,應該是將類似琥珀的液體澆築在一束黑玫瑰花朵上,凝聚成型的。
但是花朵隱隱散發出的一種類似毒液的氣味,卻讓她感覺到非常不舒服,心情也莫名地有點煩躁起來。
“你好,桑蒂拉·塔克絲。”一個性感的女聲傳入她的耳中。
桑蒂拉神色一驚,在原地轉了一圈。
空無一人的洞窟裏,一道暗影中的景致展露在她麵前。
她是桑蒂拉所見過的最美的卓族女士。
她的皮膚宛如縞瑪瑙般漆黑,又如妖火般豔麗,骨白色的長發滑過她光潔的雙肩,柔順波紋倩然流瀉而下。
她披著一件仿如用厚實的黑色天鵝絨縫製而成的曳地禮袍,深紅色的雙唇上綻放著淺淺的笑意,顯露出珠白的皓齒。
“孩子,我們又見麵了。”女士微笑著說,她的笑容宛如清泉流過黑石之上。
“又見麵了?”桑蒂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黑玫瑰,疑惑地說,“我並沒有見過你,你是怎麽知道我的?”
“我知道很多事情,以後你也會知道很多。”卓爾女士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笑著回答。
她的禮服輕輕地抖動著,似乎是微風在其上揚起了漪漣,但桑蒂拉卻沒感到任何的風息。
她驚訝地注意到了實情。
是她的衣裙自身在移動。
她的禮服並不是用天鵝絨縫製的,而是由細小的蜘蛛一隻隻相互緊擁著,才編織成了這件活生生的織物。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卓爾女孩兒的腦海中浮現。
“不要害怕,我隻是來取走本屬於我的東西,把奇拉沙爾玫瑰還給我吧。”披著蜘蛛裙袍的女士向桑蒂拉露出危險的笑容,隨即抬起纖細的手臂,輕輕一揮。
恍惚中,桑蒂拉察覺到,她手中的玫瑰花連同卓爾女士一起消失了。
在建城節的那一天,若是有人明確地目睹了羅絲本尊,整個城市都將因此沸騰。
而她的所屬家族和她自己,會在接下來的一整年時間內,受到所有卓爾的尊敬——因為她是蒙羅絲恩寵的人,因此不應該被激怒或傷害。
桑蒂拉回想起關於建城節最後的描述。
但是,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隻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看出來,這明顯是一個陰謀。
從她對那道隻有她一人才能察覺到的魔法禁製,開始感興趣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進入了某個存在編織的陰謀之網。
這個陰謀編織的並不高明,但卻恰到好處地讓她上套了。
桑蒂拉很了解羅絲的名聲,也知道失去混亂女士寵愛的卓爾,會受到了什麽樣的厄運。
羅絲的恩寵是一把雙刃劍。
她想不明白幕後策劃者這麽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