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傷心欲絕的模樣,讓莫璟堯看的一陣心慌。
有多少年了,他總是一遍又一遍的做著同樣的夢。夢裏她知道了真相,也是這般模樣,小小的臉倔強的仰著,大顆的眼淚在眼眶轉著,就是不肯掉下來。
她的倔強、她的與眾不同,正是最初吸引他的地方。然而後來的後來,這竟成了他一生都擺脫不掉的夢魘。
他做夢也沒想到,一直自以為的真相,居然是一場鬧劇。
二十年了,他好過嗎?一點兒也不。
最初那一回首的驚豔,在漫長而又繁雜的時光裏,漸漸演變成了少男情竇初開的情愫。他不似璟舜那般善於表達,每每遇上她燦若星辰的眸子,總是下意識的就躲開,怕她看出他的心事。他想,她還小。
總覺得她有一天會長大的,可卻未曾料到,沒等到她長大的那一天,他就再沒了等她長大的資格。
那一回她半夜發高燒,莫言和謝天身在遙遠的國外,隻有Ella陪著林青霞,他不放心,偷偷的跟在她們身後。中途莫語急匆匆的趕到,Ella去買東西,他不過是歪在牆角打了個盹,醒來卻看到莫語擁著林青霞柔聲安慰。
他說,你放心,我不會讓我們的女兒有事。一遍又一遍。
那一個瞬間,他的心就像是突然被什麽劈成了兩半,疼的彎下了腰。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不是莫言的親生兒子。婚後三年Ella的身體還是不適合懷孕,於是他們抱養了弟弟一夜風流惹出的他,起初他過的很好,但後來他們又有了璟舜。自看到小小的璟舜起,他便知道,自己的責任,不一樣了。
所以哪怕後來莫言為了璟舜,明知有危險,卻還是把他一次又一次推上風頭浪尖的時候,他也沒有過半句怨言。
他隻是有點兒難過,忍不住時常跟莫言唱反調,因為隻有這個時候,他才會覺得莫言對於他來說,像是一個真正的父親。
他以為自己的人生之路就這樣被鋪好了,卻沒想到到頭來,他喜歡上了自己的親妹妹。
那段日子他過的很糟,幾乎不能看到任何跟她有關的東西,聽到她清脆的聲音都覺得崩潰。好在後來他找到了之歌,她們是兩姐妹,總有相像的地方。已經忘記花了多長的時間,他終於把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之歌身上。
明知道為他做了一切的是她,卻硬下心腸催眠自己,那是之歌。他也明白她的心思,可是他不能。這世上唯一不能愛她的,是他。這世上唯一不能被他愛的,是她。
柔柔弱弱的之歌,的確很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於是這份轉移了的感情,成了他唯一的救贖。
莫璟堯有些自嘲的看著手裏的那份報告,心裏竟不知是種什麽滋味。原來到頭來,他仍舊還是一個笑話。
謝之舞隱隱的抽泣著,不甘心自己在他麵前露出半點兒情緒,“你知不知道,這比你不愛我,更讓我難以接受。這麽多年了,你明明……明明是愛我的,卻忍心讓我一個人陷在一廂情願的單戀裏,讓我被人笑被人誤會。原來你以為良辰和美景是……莫璟堯,你究竟是有多狠心?!”
饒是再堅強的人,也總會有再也無法忍受的一天。謝之舞的哽咽聲,讓莫璟堯覺得胸腔就快要炸裂開來。
“阿舞。”他輕聲呢喃,“你以為我不難受嗎?”
“你難受?因為你難受了,所以你就要我更難受是不是?”謝之舞抹抹眼角,恨恨的看著他,“你莫大少是個什麽樣的人,居然會傻到這種程度?這樣荒唐的事情,為什麽你會相信?如果……如果我媽真的和二叔……你以為她還會數十年如一日的坦然麵對著莫家的人嗎?還會不反對我纏著你嗎?!”
莫璟堯承認,但凡遇到跟謝之舞有關的事情,他總是不似往常一般冷靜,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就失了方寸。但是他真的從來都沒感覺到林青霞對他的接納。
他一直覺得,那種不聞不問的態度,就是最無聲的否決。
“阿舞……”他低聲喚著,上前去抱她。
謝之舞狠狠的推開莫璟堯,半餉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卻又一次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哈……你們都知道,你們都瞞著我,就我是個傻子!”
“莫璟堯,從今以後,你大可就當我是你的妹妹,正好,咱們一刀兩斷就是!”
莫璟堯著急的拉住她,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篤定,“不可能!”
“不可能?你以為我還是那個事事順著你的傻子?!”謝之舞嘲諷的看著他,“我早說了,我再不想跟你有任何來往!”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並不是你一個人就能決定。”
謝之舞聞言,冷冷一扯嘴角,“你一個人決定的事,可比這多多了。”
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卻被莫璟堯再一次攔下,他眸子深深的盯著她,認認真真的開口,“阿舞,我說了,你要跟我鬧別扭,哪怕是一輩子都可以。但是,我不準你離開。”
“你這是打定主意要纏著我了?”她笑,目光卻冰冷,“莫璟堯,你果然夠賤。全世界都喜歡你也沒用,你偏偏就喜歡那個給你臉色看的人。”
*
一連好幾天,謝之舞閉門謝客,之歌和璟舜看著她意興闌珊的模樣,都有些摸不著頭腦。而一向調皮的良辰和美景,竟也很難得的沒去招惹她。
莫璟堯幾乎每天都來,站在她的房門前,也不敲門。默默的站上一段時間,便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良辰有幾次跟了上去,冷嘲熱諷一番,他也隻是歎口氣,輕輕摸摸他的小腦袋。
晏回倒是沒了音訊,來過幾次電話,都被謝之舞按掉。後來她索性就直接關機了。
周末這天一大早,美景就捏著她你好凱特的小手機,顛兒顛兒的爬上了謝之舞的床。謝之舞接過手機一看,是晏回。
她想了想,把電話放在了耳邊。
“阿舞你……”晏回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急躁,是她熟悉的樣子。每次倆人鬧了別扭,她失蹤以後,他總是愛裝的這樣著急。
可這一次,她卻沒有耐心再聽下去。
這是謝之舞一生最最後悔的一件事,沒有之一。當許多年之後,她白發蒼蒼年華老去,身邊陪著另一個人的時候,她曾想過,如果那一天,未曾掛掉那個電話,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起碼,會有一個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可以一起種種花、喝喝茶。
可是世上,從來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