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春娟姨娘
春娟回到自己的住處,草草吃過飯食,正在廊下坐著發獃,遠遠的,迴廊里來了兩個丫頭,一個名叫小蝶,是少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還有一個小丫頭看著眼生的很,那小丫頭手上捧著一盒東西,隨小蝶走到春娟跟前,小蝶走上前來笑嘻嘻的請安道:「奴婢小蝶,給娟姨娘請安,奴婢和小雲奉少夫人之命伺候娟姨娘,這一盒頭飾是少夫人賞賜給娟姨娘的。」說著遞過來手上的東西。
春娟接過來打開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盒子裡面俱都是金銀珠釵首飾玉器,且做工華貴,不是她戴得起的。春娟不動聲色的收起首飾盒子,放在凳子上,自己起身托起小蝶的兩手道:「小蝶妹妹一向都是伶俐人兒,將來是有好前程的人,怎麼能伺候我呢,少夫人房裡現在沒了春琴,我眼看著也是不能常常隨侍在少夫人身邊了,妹妹這正是你升一等大丫鬟的機會,待我去向少夫人舉薦一下妹妹,他日必能受到器重,成為少夫人的左膀右臂,到時還要請妹妹多多提攜我這個不中用的姐姐。」
小蝶眼神一閃,面上堆出一抹甜笑,道:「娟姨娘說哪裡話,小蝶只是個奴婢,主子吩咐怎麼幹活就怎麼幹活,能來伺候姨娘是小蝶的福氣,小蝶必定盡心儘力。」
見小蝶這麼說,春娟臉上笑意不變,道:「如此也好,有小蝶相伴,姐姐也不那麼寂寞了,總有人說說話兒。」從今往後,春娟真正的成為了一個姨娘,住進了少夫人史慧雲給她安排的紫藤居,她不再做伺候人的事,反而多了兩個伺候她的小丫頭。
不管史慧雲得不得寵,她都是小侯爺的正妻,是美雲美玉等幾位姨娘的主母,所以,每日里的早晨,她們都要早早的去落月軒院子里候著,等史慧雲醒了,傳喚她們進去伺候。
往常,都是美雲美玉,香書香墨四人,今日里卻多了一個春娟,往日里春娟都是睡在少夫人卧室外間的藤椅上守夜的,說是姨娘,其實也就是一個守夜丫頭,雖說少夫人提攜她,給了她一個姨娘的名份,小侯爺也寵幸過她,可是因不得寵,所以香書香墨美玉美雲四人從來沒有把春娟放在眼裡過。昨日里,聽聞小侯爺去少夫人哪裡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過後,少夫人就命春娟搬了去紫藤居,四人心知肚明,少夫人是要用春娟這張牌了,紫藤居離小侯爺的書房最近,從前書香想去紫藤居,被少夫人婉拒了,史慧雲誰也不給,就那樣空著,如今,它終於迎來了它的新主人,春娟姨娘。
看著同她們四人一樣站在落月軒門口,今日里打扮一新的春娟姨娘,四人不由得撇了撇嘴角丫頭就是丫頭,無論怎麼打扮還是帶著一股土氣,壓根兒就上不了檯面。看看那身穿著,那有人用寶藍色的衣服配絳紅色鞋子的,頭上還插了滿頭金光燦燦的純金頭飾,竟連耳環也是純金的,手上兩對純金的鐲子,怎麼看怎麼像暴發戶。春娟今日叫小蝶給她梳的是隆重的重山鬢,鬢上插了許多純金步搖和頭飾,她的妝容又過於濃重,整個人看起來頭重腳輕,像一個移動的金元寶,簡直俗不可耐。
四人不同春娟搭話,顧自聊天,美玉似笑非笑對香墨說到:「香墨,我聽說爺在別院養了個小的,還懷了孕,你猜會不會是個兒子?」幾人里,只有香墨有生養,雖說只是一個庶出的二小姐,可有總比沒有強,小侯爺每月也會為了小孩子多去幾次她姨娘的院子。美玉美雲對此事一直不滿,她姐妹兩要說容貌比香書更勝一籌,從小在侯爺夫人身邊也是讀書寫字的長大的,簡直是當半個小姐來養大,所以脾性不同於一般的丫鬟,完全沒有卑怯的心性。
香墨只是抱著女兒,撇開眼睛不去看她,也不回她的話。這可惹惱了美玉,她兩步快行上前就推了香墨一把,嚷嚷道:「問你呀!你啞巴了么?怎麼不回答!」美雲見狀,趕緊上去把美玉拉回來,可是已經遲了,香墨被美玉一推,已經載倒在地,兩母子滾作一團,二小姐受了驚嚇,哇的一聲哭出來。香書皺著眉頭對美玉道:「你這人怎麼倒動起手來了,沒看見人抱著孩子嗎?看把孩子嚇的。」香書把香墨扶起來,一看:「哎呀!香墨你的額頭流血了。來人啊!香墨姨娘和二小姐受傷了。」香書又跑到落月軒門口對兩個守門的婆子說,快去報少夫人,二小姐受了驚嚇,香墨姨娘受了傷,流血了。」那兩個婆子剛才站在門口,也是看見了一些,現在也不敢耽擱,其中一個跑去報了誰慧雲。
香書復又回來拿出手絹給香墨擦額頭上的血,香墨抱著二小姐就那樣站著,既不喊疼也不鬧,和懷裡抱著的二小姐一樣,只知道哭。美玉一看自己闖了禍,臉色煞白起來,好在有兩個小丫鬟一直扶著她,不然她一定暈過去。
這時,報信兒的婆子回來了,後面跟來了春麗,春麗現在是少夫人的貼身大丫鬟,她一來見到這一出,哎呀!一聲,迎了上來,對香墨身後的兩個小丫鬟道:「還愣著幹嗎?還不快把你們姨娘和二小姐扶進去。」兩個小丫鬟諾諾遵命。她又轉過身對另四位說道:「四位姨娘久侯了,現下少夫人已經起了,正請幾位進去呢!」美雲美玉香書春娟便隨春麗進去了。
幾人一起進了史慧雲的房裡,史慧雲才剛起身,身上只著中衣,端坐在梳妝台前,六個小丫鬟手裡高舉著托盤,上面托著的是給少夫人凈面用的兩盆溫水和毛巾胰子漱口水青鹽等物,春娟往日總是伺候史慧雲凈面,很自然的就上前去伺候,香書也是伺候慣了的,一同去幫忙。兩人輕手輕腳給史慧雲凈了面,看見了她嘴角的淤青,可是兩人都低下頭沒有言語,繼續拿水和青鹽給史慧雲漱口。史慧雲睜開眼,見鏡子里春娟在給自己梳頭,香書則在挑選首飾,突然說道:「春娟,你和香書退下吧,今兒個讓美雲美玉來伺候。」從前,史慧雲是不叫美雲美玉伺候的,因美雲美玉是婆母的人,總要給一些臉面。史慧雲說完話就閉目養神起來。
春娟和香書輕輕放下手中的東西,側著身子退了下去,美雲美玉輕手輕腳走上前來,美雲拿起梳子給史慧雲繼續梳頭,美玉則幫忙挑選首飾,給少夫人佩戴上耳環和項鏈手串,等美雲梳好頭后再戴上合宜的頭飾便算梳完了頭。
突然,美雲手上的玉梳一頓,扯下兩根頭髮絲兒來,史慧雲皺緊了眉頭,疼的嘴裡「嘶嘶」兩聲,站起身來抬手一個耳光就刮到了美雲旁邊的美玉臉上去了,史慧雲猶不解氣,反手再一個耳光上去,美玉如玉一般的臉蛋上頓時兩個紅紅的大把掌印,整張臉立刻就腫了起來。美雲美玉馬上跪在地上,嘴裡哭喊著求饒:「俾妾愚笨,請少夫人責罰。」美雲嚇得臉白如紙,身上直哆嗦,美玉更是心中恐懼,只知道嘴裡叫著「少夫人饒命。」
史慧雲冷笑道:「饒命,哼!我看你們是想要我的命。」如此重的話,美雲美玉兩人嚇得魂不附體,咬了咬嘴唇,美雲爬上前去拉住史慧雲的褲管道:「少夫人宅心仁厚,侯爺夫人常在咱們姐妹面前誇您最是孝順,主持府內大小事易是井井有條,以德服人,是不可多得得好媳婦。」美玉聽美雲如是說,也趕緊爬上前抱著史慧雲的大腿道:「對,對,少夫人宅心仁厚,饒了咱們姐妹吧。」說完就邊恐懼的哭個不停邊怯怯的抬頭去看史慧雲,只覺得她此刻就像那閻羅殿中的催命閻王一般,可怕極了。
史慧雲把玩著梳妝台上的一支金簪,輕笑道:「你們今日傷了本夫人,以下犯上,就算本夫人打殺了你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本夫人宅心仁厚,當然不會同你們一般計較,這樣吧,你們兩人就閉門思過三個月,不得外出院子一步,如有違抗,削耳發賣出府也就是了。」史慧雲三言兩語,輕描淡寫,美雲美玉兩人大汗淋漓,膽戰心驚,趴在地上連聲應是,不敢有一絲遲疑。
史慧雲叫人來扶走已經癱軟如泥的美雲美玉兩人,又吩咐香書春娟上前來給她梳頭,她仍是閉目養神。香書心內如擂鼓,手上卻更清醒,同春娟一起很快就給史慧雲梳妝打扮好,然後終於鬆了一口氣,退到一旁。春麗上前指揮小丫頭們給少夫人穿衣,佩玉,史慧雲突然道:「聽說香墨傷著了,現在怎麼樣了?」
春麗恭敬答道:香墨姨娘被美玉姨娘推倒,倒在了地上,驚嚇到了二小姐,奴婢已經著人請大夫看過了,說是要修養一兩個月,有外傷更是不宜見風,最好在屋子裡安心靜養為好。」
史慧雲輕輕點了點頭,慢慢說道道:「美玉好大的膽子,竟敢對二小姐動手,再怎麼說也是小侯爺的親身骨肉,雖說是庶出,可總得叫我一聲嫡母。如今受了驚嚇,本該好好照顧,可惜她姨娘受了傷需要靜養。春麗,你去把二小姐抱到我跟前來吧,由我親自教養為好。」春麗應聲去了。
飯廳里,春娟和香書伺候史慧雲用完早膳,正打算告退,史慧雲叫住香書道:「香書,你同香墨感情最為要好,如今她受了傷,你便去陪他兩個月吧,也免得她出不得屋子,一個人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香書不敢有所違逆,慌忙答應下來。
史慧雲一揮手,二人如蒙大赦,拖著酸軟的手和腿一起快步走出了落月軒,出了落月軒的垂花拱門,兩人行至荷花湖邊,看見滿湖的冰雪,兩人站在光禿禿的柳樹下互相對視。香書扯出一抹苦笑道:「春娟妹妹看來好事將近了,有了夫人的提攜,好日子轉瞬即至。」
春娟此時也不再裝傻賣乖,扯出一抹淡笑,道:「姐姐如此聰慧,想必一定知道妹妹只不過是別人手裡的風箏,飛不飛得起來,往哪兒飛,都得聽手裡握著線的人。」
香書嘆道:「總歸大家均是苦命的人,也不知何年何月能熬出頭啊?」
春娟淡笑不語,轉身見丫鬟小蝶和小雲還有香書身旁隨侍的兩個丫鬟已經趕了過來,攏了攏身上的棉袍,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來,對著香書微微俯下身去請了個禮道:「雪天路滑,姐姐慢些走,小心別嗆了冷風,妹妹這就道別了。」
春娟領著小蝶小雲慢慢的沿荷花湖左邊走,看她走得遠了,香書才用手扶著丫鬟小芹的手往荷花湖右邊走去。
回到紫藤居,小蝶小雲給春娟脫下身上厚重的棉袍子,換上一件輕薄的淡紫色外袍。史慧雲這次對春娟特別好,不僅派了小蝶小雲來做了她的貼身丫鬟,還賞賜了四個小丫鬟和兩個粗使婆子,這兩個婆子平日里便是一個打雜一個守門。紫藤居的一應物事在春娟住進去的兩日內全都辦理齊全,且都是撿好的來用,這是史慧雲親口吩咐,下人們不敢怠慢,辦得極為妥當。
話說小侯爺崔書言自大和結髮妻子發了一通脾氣后,便被侯爺夫人著人叫過去訓斥了一頓,他心中認定此事就是史慧雲所為,可惜春琴又死都不開口,幾個婆子也都是拒認受到少夫人指使,沒有證據,他也不得不忍一下氣性,畢竟史慧雲乃堂堂禮部尚書嫡女,如果沒有大錯,是不可以隨意處置的。
崔書言心中氣悶不已,一個人騎馬狂奔了兩日兩夜,方才精疲力盡的由著好不容易找到他的鐵頭帶回侯府。一回府他便吩咐鐵頭去吧綠柳別院的錢玉寧接過來,他前幾日同錢玉寧拌了幾句嘴,現在不想親自去接,心想著免得她恃寵而驕。不料等了兩日還沒有動靜,崔書言找到鐵頭,鐵頭才支支吾吾的說,新姨娘已經被侯爺夫人的人接走了,至於去了哪兒,他也不知道,而且侯爺夫人親自接見了他,嚴令他不得將此事告知小侯爺,所以,他這兩日只有躲著崔書言。
聽到這兒,崔書言一個撒丫子就跑去找他老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