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背影
「你在京城籌謀了這麼久,自然捨不得今晚就暴露。」周勝之笑得雲淡風輕,彷彿眼前的危險都算不得什麼,他只是和一個許久未見的老友隨意聊著天。
談笑間,他悄然一步步走向阿灼:「出門前我已經叮嚀二弟,若巡防營帶兵的是周亞夫,不知是否能頂得住你悄然布下的這些棋子?」
「更何況火珠令已經發出,附近的羽林衛也會隨時集結而來。」
巡防營、羽林衛是周勝之手中的兩把利劍,即使他自己不能持劍,周亞夫也一樣能將這兩支利劍的威力發揮到極致。
還沒有到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的地步,韓淵的眉頭微蹙,只覺得這個決定下得異常艱難。
即使答應了周勝之,誰又能保證他安全之後不會突然反悔呢?
趁著韓淵失神的瞬間,周勝之已經不知不覺間擋在了阿灼的身前,含笑道:「和你樹上的那些人一般,靈均是我的死士,請你放了她,今晚的事情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死士!死士!私自豢養死士,是欺君大罪。
周勝之承認了靈均死士的身份,便是將自己致命的把柄交給了敵人,如此一來,便解了韓淵的後顧之憂,他不必再擔心周勝之事後反悔。
可是,他卻在猶豫,心中似有萬分的不舍,過了許久,所有的彷徨都變成了一句玩笑:「阿灼,你可願跟他走?」
這是什麼屁話?
周勝之不禁在心中苦笑,阿灼豈有不走的道理?
若是從前,他倒是十分地自信,可是今時今日,他們之間有了太多的隔閡,即便剛剛,他親耳聽到她說他會信她,都欣喜地差點亂了心性。
此刻,她又會如何應答呢?若是沒有絲毫的把握,韓淵未必會開口詢問。
其實從第一眼見到韓淵,他就覺得他像極了一個人,若韓淵真的是那個人,他便更沒有了把握。
卻見阿灼身體不自覺向後一縮,點了點頭道:「我沒有不回去的道理。」
「即便他三妻四妾,即便他三心二意,你這又是何苦?」韓淵重重嘆了口氣,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卻依然有些不甘心。
「即便他三妻四妾,即便他三心二意,我都是絳侯府世子妃,這個身份,沒有人能夠改變。」阿灼幽幽吐了口氣,她只是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棋子哪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利?
周勝之一愣,今天這一局,他表明上看是贏了,可這勝利也僅僅是因為世子妃身份的桎梏,所以,認真論起來,他卻是輸得一塌糊塗。
「我明白了。」韓淵微微一笑,沖著不遠處輕輕招了招手,便見三個黑衣人抬著一個少女從攬月閣內走了出來。
少女被人綁成了麻花,卻絲毫都不老實,以至於三個彪形大漢想要束縛住她都顯得十分地困難。於是他們只能將她抬了出來,三個人分別按住了她的頭和手腳,總算才沒被她掙脫開來。
少女身體雖然被人束縛住了,嘴巴卻一刻都沒得閑,不停地罵道:「幾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小姑娘算什麼本事?」
韓淵失笑,哪有這麼彪悍的小姑娘?他命手下解開了她身上的束縛。
少女剛一擺脫桎梏便跳出三丈遠,要跟剛才抬她腦袋的人拚命,拳頭還未送出,恍然看到韓淵對面站著的周勝之,微微一愣,瞬間便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將拳頭悄然收到背後,耷拉著腦袋道:「師父,靈均沒用,被人暗算了,請您責罰。」
周勝之召喚她走到自己的身邊,便轉過身去,對著阿灼輕聲道:「我們走吧。」
阿灼見此,也不客氣,賭氣似的轉身便向回走,今天做了東郭先生是她太蠢,以後,這樣的事情再不會發生。
卻聽背後韓淵的聲音幽幽響起:「阿灼,我們來日方長。」
阿灼一愣,只覺得說不出的煩悶,這個人,今天差點要了她的性命,耍起賴來卻又如此地理所當然,偏偏此時,她受了欺侮也只能忍著,誰讓此刻人家人多勢眾呢。
心中的鬱氣散發不出,卻見身邊的周勝之突然伸出了手臂,將她緊緊攬在懷中,她使勁掙了兩下,卻掙脫不出,只聽見他的胸膛內結實而有力的心跳聲在耳邊咚咚響著。她微微一愣,終於清醒過來,抬起手來啪得一聲便給了他一巴掌。
他卻微笑著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口中吐出的字卻是擲地有聲:「公主,做戲也要做全套。」
是啊,她們現在還在韓淵的勢力範圍之內呢,阿灼無奈,訕訕地道:「周亞夫呢,怎麼還沒有來?」
「二弟只說這是間酒肆卻沒告訴我居然還有埋伏。」他戲謔道:「若不是我一時好奇想來看看,只怕今日你便凶多吉少了。」
「又在騙我,她不是你派來跟蹤我的嗎?」阿灼不滿地搖了搖頭,望著靈均道。
靈均在暗處默默地跟了許久,聽到前面的兩人終於記起了她的存在,便忍不住跳上前來,拼了命地解釋道:「公主,真是誤會,我今天還在休假呢。咱們只能算是偶遇,我看到你一個人,所以不太放心……」
她說得顛三倒四,周勝之便微微有些不耐煩了,沖著她擺了擺手道:「靈均的事情回頭我可以跟你解釋,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看到了什麼,為何他們一上來就要對你痛下殺手?」
阿灼聞言,便也忍不住驚起一身冷汗,雖然韓淵的即時出現貌似幫她暫時擺脫了困境,可她卻不能保證自己不小心說錯一句話,那背後的暗箭會不會再次向她射來。畢竟,想要讓一個人徹底地閉口,這才是最簡單的方法。
所以說,今日若不是周勝之即時趕到,若不是韓淵以及他身後的那些人認定了周亞夫隨後就會趕來,只怕她便真的凶多吉少了。
她最近行事,的確是過於魯莽了。
可是仔細回憶起來,她也並沒有看到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除了,除了一個十分酷似綾羅的黑衣人的背影。
「綾羅。」她輕聲道:「王叔家中的寵姬,我只看到了一個背影,並不敢十分確認。」
「淮南王?僅僅因為一個背影就要置你於死地,沒想到劉長的府上還有這樣狠厲的人物。」周勝之輕嘆。
「也許是我看錯了呢,綾羅她待我還算不錯。」阿灼輕輕搓著衣襟,急急忙辯駁周勝之對劉長的詆毀,論起親疏,劉長待她確實比很多人都要好。
而且這個好,與她是否受寵從來都沒有直接的關係,所以這份好,才顯得格外的重要,以至於她都不忍心,親手去撕下他有可能存在的任何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