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兩湖戰事(二)落子
湖州是白蓮教的起家之地,也是蕭煜大軍的主攻方向,更是羅曾憲對外號稱的百萬大軍駐守之地,戰略地位不可謂不重。此次蕭煜攻打湖州,以自己的親信諸葛恭為先鋒官,又令韓雄率領三萬大軍緊隨其後,徐徐推進。韓雄用兵悍勇,卻失之謹慎,諸葛恭穩重有餘,奇詭不足。說到底,蕭煜還是更青睞用兵透著一股靈性的魏禁,無奈魏禁重傷,在錦城修養一段時間后,就已經返回中都養傷,而閩行又被蕭煜扔到漢中,這導致如今蕭煜在用人方面頗有捉襟見肘之感。
湖州行軍大帳內,韓雄披掛著比常人大出一號的甲胄,正聚精會神地看著身前案几上的湖州地勢圖。韓雄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個粗人,可實際上他能在蕭煜掌權執政以後,一路爬到中都右都督的位子,就說明了他絕非是個一腦袋漿糊的莽夫,正所謂粗中有細,許多看似粗魯卻又能常伴君王身側的莽夫粗漢,可都長了一顆玲瓏心肝。
在韓雄身側,站著一個山羊鬍老頭,微微佝僂,眼神渾濁,此人名叫鄭橋,出身蜀中鄭家偏房,在「迎王師入蜀」過程中結識了韓雄,現被韓雄請到帳下為幕。他正跟主將稟報著最新戰況,「諸葛都統傳來消息,他的五千先鋒軍在丹江口大敗羅曾憲的兩萬守軍,現已過老河口,直逼谷城,依照老朽愚見,只要能奪下谷城,主動權就到了咱們的手中,進可攻,威逼襄陽、襄樊兩地,此兩處乃是湖州重鎮,其重要程度不亞於劍閣之於蜀州,若是能夠奪下,就可長驅直入荊門,進而取江陵,如此古之荊州便盡在我軍之手,而退亦可守,坐待王爺大軍入湖,穩紮穩打,則萬無一失。」
韓雄在地圖上輕叩手指,自語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鄭橋低聲道:「難道都督就不想做一個行營掌印官?那可是實實在在的封疆大吏。」
韓雄敲擊手指的動作驟然一頓,沉聲道:「鄭先生的意思是?」
鄭橋輕聲道:「這湖州只要被攻下來,就必然要設立行營。都督以為然否?」
韓雄輕輕點頭。
鄭橋輕撫鬍鬚,繼續道:「雖然不知閩行是因為何事被免去了行營掌印官,但從閩行的反應來看,還是王爺占著理的。而且當下魏禁重傷,國舅爺又去做了劍閣行營掌印官,還能爭奪行營掌印官位置的只剩寥寥幾人,正是都督千載難逢的好時機,難道都督就不想再進一步?」
韓雄沒有說話,坐在那張鋪著厚重毛皮的寬大椅子上,扶額沉思。
兩湖的形勢很複雜,這兒有官軍,有白蓮教的「義軍」,甚至還有各大江南世家蓄養的「私軍」,而且這兒還是天下糧倉,關乎西北日後的糧源。換句換來說,這裡的行營掌印官很難做,裡面許多問題絕非是簡簡單單用武力鎮壓就可以解決的,韓雄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兩湖是重中之重,稍有不慎就要被王爺軍法處置,所以他並不消想這個位置。
在韓雄看來,最適合坐這個位置的人是藍玉,如今藍玉是陝中行營的掌印官,若是蕭煜將藍玉調任兩湖,自己再去爭取個陝中行營掌印官噹噹絕對不是什麼奢望。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拿下谷城,接著再攻襄陽和襄樊,長驅直入荊門,拿下江陵,為日後更進一步打下底子,在谷城迎迎接王爺入湖和在江陵迎接王爺入湖,兩者之間的功勞可是天差地別。
就在這時,一名紫袍老者走進大帳。
韓雄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拱手笑道:「紫老,你怎麼親自過來了,真是貴客登門,有失遠迎,還望紫老恕罪恕罪。」
來人正是紫水陽,他雖然在西北軍中不掛官職,但是修為高絕,又是蕭煜身邊的心腹,論起資歷還在曲蒼之上,即便是徐林,也要給他三分顏面。
紫水陽淡淡一笑,坦然受了韓雄的禮數,道:「王爺讓我過來,有些話要當面交代清楚。」
韓雄伸手做請道:「紫老,請上座。」
紫水陽卻是沒有坐到韓雄的位置上,而是坐在左手邊的第一把椅子上,韓雄也不強求,揮手讓鄭橋退下之後,自己坐到紫水陽對面的椅子上,問道:「紫老此番前來有何教我?」
紫水陽輕聲道:「白蓮教在正面打不過,所以打算玩陰的了,王爺讓我過來以防萬一。」
韓雄臉色驟然凝重起來。
紫水陽雙手置於膝上,面無表情。
就在整個中原一片混戰的時候,一直對中原虎視眈眈的后建卻是難得的安靜。
非但沒有任何調動兵馬南下的跡象,甚至所有大軍都如臨大敵。
因為有一個人來到了后建。
劍宗宗主,大劍仙上官仙塵。
天機榜第二人,當世屠戮第一人。
面對一人一劍就可讓天下為之震動的上官仙塵,后建魔教大長老也終於十幾年來首次露面,東南西北四長老也盡數齊聚,足足五位逍遙境界的待客之禮,堪稱當世之最。
上官仙塵秘密北上后建,本意是聯絡后建共抗道宗,卻不曾想蕭瑾被道宗捉住,然後就交代了這一系列事情的始末,接下來便是掌教真人再次幕後推手,借這個機會讓上官仙塵在正面對上了魔教五位長老。
道宗,都天峰,紫宵殿。
裊裊紫煙升騰,兩位大真人盤坐於雲床之上對弈,窗外是雲海翻滾,兩人好似是神仙中人。
天塵大真人執黑,掌教真人執白。
落子近兩百,天塵投子認輸。
天塵盤膝而坐,望著棋盤上自己被屠掉的大龍,有些唏噓道:「師兄棋力之深,師弟望塵莫及。」
掌教紫塵親自將一顆顆棋子放回棋盒之中,說道:「下棋在於布局,不管是先手定式,還是落子收官,無非就是將這個局做得更細更密,我小時候聽過一個爛柯人的故事,一局棋下了百年,我這個局布了三十年,也該收官了。」
天塵問道:「三十年落子幾何?」
紫塵雙指微微捻動一顆白玉製成的微涼棋子,說道:「落子一百五十六,棄子二十有二,提子五十,尚餘八十四顆棋子。」
天塵感慨道:「不知天塵是否也在這八十四顆棋子當中?」
紫塵笑而不語。
天塵也不深究,轉而問道:「后建那邊?」
紫塵淡然道:「雖說中原才是天元所在,后建不過是邊角之地,但為兄早年的確曾在這裡落子十二,其中七子已被提子,兩子成棄子,尚餘三子。」
天塵誠心贊道:「師兄這局棋已是將天下囊括其中,上官仙塵逃不出去了。」
紫塵將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盒中,「魔教東南西北四長老中,有一位長老早在多年前就向為兄投誠,天塵師弟不妨猜一猜是哪位長老。」
這一次天塵是徹底震驚了,過了許久才緩過神來,搖頭嘆道:「東長老李詡乃是后建魔教二號人物,若是合作尚有可能,投誠則是萬萬不可能,北長老敗於蕭烈之手,隱遁東都,可能性也不大,剩下的就是性情古怪的西長老和行蹤不定的南長老,至於到底是哪位長老,我不熟悉那兩人的性情如何,不好妄言。」
已經證得長生不朽的掌教真人搖頭笑道:「沒那麼複雜,誰的性情也不用看,我將蕭煜落子西北星位,魔教四位長老中誰未曾對蕭煜出手,誰就是了。」
天塵震撼難言,吶吶問道:「何時收官?」
掌教真人平淡笑道:「天元做劫被提子,此時為空,再次落子天元,死中求生,就是收關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