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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張華地

  濟州府城,巡撫衙門。


  夜色已深,卻有一人還未安歇,正望著牆上一副巨大輿圖怔然出神。


  這位身著大鄭二品文官公服的男子大約有四十多歲,氣態儒雅,臉色堅毅,里裡外外都透露出一股忠臣良將的氣派,此人正是誓死不降的齊州巡撫張華地,正明二十年的狀元,歷經宦海沉浮二十餘年,終於在去年升任齊州巡撫。然而在他就任之後,卻發現齊州的局面早已是糜爛崩壞,響馬出身的齊州都督,吃空餉喝兵血的各級將官,目中無人的高門沈家以及一眾士紳,心思各異的各路文官,還有陰奉陽違的上千胥吏。這些要是放在太平年份,不過是癬疥之疾,可放在這個亂世,便是催命之病!


  事實也果真不出張華地所料,當西北軍入關進兵齊州之後,齊州根本就是毫無還手之力,在短短月余時間裡,幾乎全境淪陷,願意死戰者寥寥無幾,改投新主幾乎是大勢所趨,如今只剩下一座首府濟州府還在苦苦支撐,不過城破也只是在旦夕之間。


  就在這時,跟隨張華地多年的老管家站在門外,敲了敲房門,等到張華地收回視線轉過身來,輕聲說道:「老爺,沈家老爺沈秀求見。」


  張華地揮了揮手,心平氣和說道:「讓他進來吧。」


  老管家應了一聲,正要轉身出去了,又聽到自家老爺問道:「今晚標營那邊沒什麼消息吧。」


  老管家想了想,回答道:「錢副將沒有過來。」


  張華地點了點頭,示意老管家可以離開了。


  不多時,老管家領著沈秀來到屋外,老管家沒有進屋,沈秀獨自走進屋內,然後掩上屋門,拱手道:「沈秀見過巡撫大人。」


  張華地還禮道:「不知沈老爺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沈秀平靜道:「沈秀此來,是有重要軍情向巡撫大人稟報。」


  張華地眼神微微一凝,簡潔開口問道:「什麼軍情?」


  沈秀不緊不慢地輕撫長須,緩緩開口道:「就在方才,孫知化剛剛從我沈府離開。」


  張華地臉色微變,道:「孫知化,已經降了魏禁的叛將孫知化?」


  沈秀笑道:「正是孫都督,他如今正在魏禁麾下效力,此番其實是奉了魏禁密令,特來勸降我等。」


  張華地的臉色在燭火下明暗不定,沉默片刻,沉聲道:「沈老爺是聰明人,本官也就索性把話挑明,孫知化其人品不堪,不忠不義,貪生畏死,但不得不說此人在利害一事上從來都是精打細算,甚少吃虧。至於沈老爺,不能說八面玲瓏,也是審時度勢之人,所以於情於理,沈老爺都應該是再觀望一二,或是乾脆投效西北,而不是將這個消息告知本官,故而還望沈老爺為本官解惑。」


  沈秀平靜道:「沈家傳承數百年,自神宗朝起,便世受國恩,本應當為國盡忠,為國玉碎。但是不妨實話告訴大人,沈秀不願意讓沈家的香火傳承斷在自己手上,若真是如大人所願,沈家滿門上下三百一十八口盡數陪著大人與西北大軍玉石俱焚,十幾代人心血毀於一旦,不肖子孫沈秀縱是萬死,又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沈秀從袖中取出一方玉尺,面無表情說道:「沈秀將此消息告知大人,算是以全大人任職以來對我沈氏處處忍讓之情分。」


  張華地點點頭,道:「明白了。」


  沈秀說道:「孫知化已經去了巡撫大人的標營,若是沒有意外,天亮之時,西北文帥之大軍便可入城。」


  張華地笑問道:「你就不怕本官現在就把你留下。」


  沈秀淡然道:「這就要看張大人手段如何了。孫知化以為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沈某人卻是知道張大人的深藏不露。」


  張華地死死盯著他,輕聲道:「彼此彼此。」


  過了許久,張華地收回視線,問道:「你已經決意投效蕭煜?要知道每逢改朝換代,老的總要死去,這樣才能騰出足夠的位子給新人,你沈氏一門已經隨我大鄭榮寵數百年,難道還痴心妄想要在新朝再有數百年的風光景象?」


  沈秀坦然道:「你所言之事,無非是高門土地兼并,以至於平民無地可種,盡數淪為佃戶,而士紳又無需繳納錢糧,故而朝廷無稅可收,故而每逢王朝末年,便民亂四起,而朝廷無錢可用,所以改朝換代要將士紳盡數清洗,再有千百萬人之死,方有新朝開朝之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之景象。我沈氏一門家學淵源,又豈是不明時勢之人,故願意散盡田地家財以求平安。」


  張華地冷笑一聲,「你沈秀看得明白,沈家其他人也看得明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張華地不相信富貴了幾百年的沈家,真有魄力散盡家財,對於窮人來說,死最可怕,但對於久享富貴之人,窮困潦倒是比死還可怕的東西。


  對於張華地之言,沈秀似乎是早有預料,笑道:「所以還要借張大人的頭顱一用,好讓沈秀去新主面前邀功,再求一個百年富貴!」


  話音未落,室內已經是風雲突變。


  沈秀身形暴起,手中玉尺虛點。


  張華地一揮大袖,身形向後飄去。


  張華地臉色陰沉,「只論修為,恐怕孫知化也不是你的對手。」


  就在此時,一名負責貼身護衛巡撫大人的暗衛手持長刀破門而入。


  然而在他進門之後,只是向前奔出十幾步,腳步就開始沉悶凝滯。


  在距離沈秀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腳步戛然而止。


  一柄玉尺落在了他的天靈上。


  沈秀很隨意地收回手中玉尺,這名暗衛七竅中開始流淌出猩紅血絲。


  沈秀笑了笑,隨手一揮袖,已經氣絕身亡的屍體轟然倒飛出去。


  張華地看了眼門外的屍體,眼神無驚無懼,伸出手掌,掌心處有絲絲赤色氣息升騰。


  沈秀笑道:「養浩然之氣,就是不知張大人的浩然之氣有橫渠先生的幾分火候?」


  張華地緩緩說道:「我年少時拜師於橫渠先生,先生曾問我,若成仁取義相悖時當如何?我回答說,仁在心間,義在所行。若說仁,我當大開城門請降,若說義,我要誓死不降。」


  張華地手心之上的赤氣緩緩凝聚,變為一把赤色長劍,劍身上有火焰升騰遊走。


  握著玉尺的沈秀瞳孔微微收縮。


  浩然劍?

  張華地竟然能手握浩然劍!?


  沈秀隱隱感覺到,今晚的一戰恐怕要出乎自己的掌控之外了。


  此時此刻,張華地再無先前的文人氣息,面容肅穆,整個人如同沙場上被逼入絕境的武將,已有玉石俱焚之意。


  在這之前的張華地,氣態如玉,哪怕是沈秀言稱要取他頭顱獻給新主,他也沒有半分怒氣,可謂城府深沉到了極點。現在,張華地不再掩飾自己,也就意味著他和沈秀之間,只有一人能走出這間屋子。


  他五指微微合攏,掌中的浩然劍徹底凝實,通體如紅玉,再無半分虛幻之感。


  一劍指出,鋒芒畢露。


  無數細小如陣的赤色氣息隨著這一劍化作袖珍小劍,如同一蓬煙雨,揮散而出。


  沈秀輕喝一聲,手中玉尺一旋,一個個青色光圈飛出,將這些細小劍器全數禁錮。


  張華地並不驚訝,只是輕聲自語道:「沈家傳家之寶元璇尺么。」


  與此同時,沈秀手中的元璇尺光芒大盛,默念山青地白天自開。


  此處的天為天靈。


  開!

  一道白虹自上而下疾射向張華地的頭頂天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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