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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朝堂之上,一道聖旨

  今日的東都朝會,愁雲慘淡,甚至是死氣沉沉。尤其是數位三品以上的高官突然不約而同地抱病請辭,更是讓這次朝會還未開始就已經蒙上了一層晦暗陰影。對於城外的動靜,朝堂眾人都有所耳聞,現在已經沒有人敢將西北逆賊付諸於口,紛紛改口為西北王師。原本敢於開口講真話的人,早就被蕭烈清洗一空,能活下來的都是見風使陀的牆頭蘆葦,他們能改口第一次,就不會介意改口第二次,如今這般行徑也就在情理之中。


  不過身著一品公服的蕭公魚卻格外意氣風發,他甚至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佩刀上殿。


  有句話說得很好,屁股下的位置決定腦袋裡的想法。蕭煜現在想的是如何處理當下時局,如何讓西北以蛇吞象之勢吞下東都以及江北這個龐然大物,甚至還有如何善後皇室秦氏一族和一干文武大臣,而蕭公魚的想法就很簡單,如何在西北王進城之前多撈功勛,為日後封賞多做籌碼。


  他才不管這班同朝之臣如何,甚至不必管龍椅上那位如何去想,他現在只想打開城門,請那位同族晚輩入主這座帝王之城。


  在孫士林高喊出有事啟奏,無事退朝之後。


  蕭公魚向前一步,沉聲道:「臣,有事啟奏。」


  此時的朝堂上雖然立有無數朱紫公卿,但都默然無聲,使得一座廣闊朝堂竟是針落可聞聲,故而蕭公魚的短短五個字,竟是響徹了整個廟堂。


  很多人不敢抬頭去看皇帝陛下的表情,於是便下意識地朝最前方的孫立功和周景朝兩人望去,很可惜,只能看到兩個屹然不動的背影就再無其他。


  高坐龍椅上的秦顯早有心理準備,並無如何驚異,只是面無表情道:「蕭卿何事?」


  蕭公魚的聲音不急不緩,有一種大局在握的平靜,「啟稟陛下,西北王殿下之討逆大軍已至東都城下,足有十萬大軍,故微臣斗膽詢問陛下,當如何處置?」


  小皇帝秦顯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麻木的緣故,此刻竟是沒有絲毫慌張,整個人就像一尊泥塑人偶,了無生氣,死氣沉沉地開口道:「蕭卿以為該如何處置?」


  這位掌握了東都兵馬大部的實權將領緩緩抬頭,盯著皇帝陛下的臉龐,沉聲道:「臣以為,當立即打開城門,以迎王師,並請西北王殿下移駕東都,主持政務,整肅朝綱,還廟堂一個朗朗乾坤,給天下一個河清海晏。」


  整個大殿中鴉雀無聲。


  年輕的皇帝陛下臉色蒼白,藏在寬大袍袖中的五指更是緊緊握成拳頭,甚至被指甲刺破了掌心。


  原本微微躬身的蕭公魚直起身子,又向前踏出一步,高聲道:「請陛下立即下旨,請西北王移駕入京。」


  他一字一句道:「以!訓!政!」


  這一次,除了幾位堪堪與蕭公魚並肩的公卿重臣,在他們之後的所有官員都是噤若寒蟬。


  秦顯嘴唇顫抖,數次張口欲言,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將自己心底之言付諸於口,只能怯懦低聲道:「茲事體大,且容朕再想一想。」


  蕭公魚卻沒有給小皇帝留有情面的想法,咄咄逼人地再進一步,凜然道:「陛下等得,城外的十萬將士等不得!西北苦寒,養軍數十萬已然是不堪重負,此番討逆勤王,無異於將西北家底掏空,乃是西北王一片忠心可昭,朝廷若不讓此等忠義王師入城,那便是寒了西北眾將士的心,陛下不可不慎,不可不察也。」


  飄風驟雨不可久長,平常之態為內斂平穩,故而偶露雷霆之威才更為攝人,此等御人之道,講究平靜如水時如西子西湖,陡然震怒處如東海怒濤,在這一點上,林銀屏無師自通地有了六七分火候,蕭公魚雖不足,亦有十之四五。


  在此之前,蕭公魚更像是一個庸庸碌碌的老好人,只是因為投胎了一個好姓氏才能登上高位,可直到今日,眾人才猛然驚覺,這位蕭烈的堂弟,蕭煜的堂叔,並非是一盞省油之燈啊。


  「老臣有話要說。」


  就在此時,一道蒼老聲音打破了大殿中的寧靜,一位身著三品官袍的老者顫顫巍巍地走出隊列,望向蕭公魚,沉聲道:「老臣國子監祭酒孔禺容不同意蕭大人所言,老朽斗膽請問蕭大人,蕭煜號稱討逆勤王大軍,討的是哪家之逆?勤的又是哪家之王?」


  這位在整個士林文壇都德高望重的老人,盯著蕭公魚的臉龐,繼續問道:「自古唯有太上皇和皇太后可行訓政之責,他蕭煜又是何等身份,竟敢妄圖訓政?這天下,還是大鄭的天下嗎?」


  在這位老人公然對抗蕭公魚后,大半個朝堂還是鴉雀無聲,只有老人虛弱的聲音回蕩其中。


  周景朝望向老人的蒼蒼白髮,神色複雜。


  孔禺容向前踏出一步,用盡最後的力氣詰問道:「敢問你蕭大人,你今日可是要助紂為虐,行改朝篡位的謀逆之舉?!」


  這個時候,已經沒人敢去看蕭公魚的臉色如何了。


  坐在龍椅上的秦顯欲言又止,臉色蒼白。


  蕭公魚沒有絲毫慌張,似笑非笑道:「老大人老糊塗了。」


  孔禺容微微一愣,然後環顧四周,竟是指著蕭公魚大笑出聲,聲震朝堂,「自太祖皇帝立朝以來,我大鄭有國祚二百七十六年,時至今日,竟使如此跳樑小丑立於朝堂之上,而滿堂諸公竟無一人敢發聲半言,此等朝廷,焉有不亡之理啊?!」


  只見這位門生故吏無數的國子監祭酒,伸手摘下自己頭上的烏紗,扔在地上,高聲道:「也罷,就讓老朽做大鄭的殉國之人。」


  蕭公魚面沉似水,冷冷道:「杖斃。」


  孔禺容被兩名甲士拖出朝堂,一路高呼不絕。


  片刻后,一名鞋底沾著些許血跡的披甲將領堂而皇之地走進朝堂,來到蕭公魚身旁,輕聲道:「已經死了。」


  蕭公魚點點頭,再次望向秦顯。


  哪怕是有孫士林這位高手護在身邊,秦顯仍舊是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蕭公魚稍稍加重語氣,「請陛下下旨。」


  秦顯再難保持表面上的平靜,開始手足無措起來,囁喏哀求道:「蕭卿……」


  蕭公魚盯著皇帝,繼續加重語氣,「陛下,下旨吧。」


  秦顯整個人呆坐在龍椅上,不能發一言。


  「既然陛下不說,微臣就代陛下說。」


  蕭公魚對秦顯一旁的孫士林用了個眼色,孫士林心領神會,從袖中取出一道黃絹,在秦顯絕望的目光中緩緩展開,朗聲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臨御三年有餘,念自御極以來,因年幼之故,德行不足,致使天降災禍,奸佞橫行,盜匪洶洶當世,百姓民不聊生,叛亂四起,民怨沸騰,此等種種,不勝枚舉,實乃朕一人之罪也。幸有西北王蕭公,舉義軍,平叛亂,誅姦邪,伐無道,以討逆勤王之師,平定江北之戰亂,功在江山社稷。今王師已至,朕連日召見大小臣工,詢謀僉同。請太后歸政,宣召西北王蕭煜入京,掌訓政之權,就任攝政親王之位,總理軍政事宜,朕有厚望焉。欽此。」


  秦顯瞪大了眼睛望著孫士林,滿臉遮掩不住的震驚神情,幾乎說不出話來,「孫大伴,你……你也……」


  孫士林低垂了眼帘,身子前躬,將這道聖旨雙手托舉至頭頂,「請陛下用璽。」


  蕭公魚重重地向前走了三步,腳步聲狠狠踏在秦顯的心房上,「陛下,用璽吧。」


  大殿上,觀望許久的文武百官終於是看清了風向,在蕭公魚開口之後,齊齊開口道:「請陛下用璽。」


  「你們……你們……」秦顯聲音顫抖,環顧四周,有人羞愧低頭,有人目光游移,唯獨沒有人再敢站出來反對。


  孔大人的血可還沒幹呢。


  他終於是徹底絕望了,癱坐在龍椅上,無力地揮了揮手,「那就……用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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