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機

  郎才女貌,在治壽郡這樣的地方,譚戟和盛姣姣配對,那才算是真正的門當戶對吧。


  反而是盛姣姣給殷澤做妾,聽起來怪磕磣人的。


  畢竟盛姣姣在許多跳馬湖的兒郎心目中,算得上是頂頂漂亮的姑娘了,她都給殷澤做妾了,多少有些踐踏跳馬湖兒郎的臉麵。


  巢宗去望著巢來,見阿兄的臉色不好,便是勸道:

  “阿兄,你都來這鬼地方多久了,也不想想這裏都是些什麽樣的人,窮的掉渣啊,那個盛姣姣長得再好看,都是黃土堆裏出生的,為了她,得罪一個譚戟,犯得著嗎?”


  “的確犯不著。”


  巢來想讓殷澤納盛姣姣為妾的主要目的,就是拉攏齊漳與譚戟,可是現在譚戟與盛姣姣說親了,若是讓譚戟去退婚,說不定還會讓譚戟心生芥蒂。


  那可就將譚戟越推越遠了。


  實在是.……可惜的很。


  盛姣姣這真是一顆好棋子,就這麽放棄了,巢來心有不甘。


  但看樣子也隻能放棄。


  又聽巢宗去吊兒郎當的說道:


  “阿兄,我說你寧願替咱們小殿下籌謀著納妾,還不如想想,讓小殿下怎麽進郡主的房!”


  “啪”一聲,巢來拍了一下桌麵,怒道:


  “主子的私事,你是哪裏聽來的?”


  巢宗去白了一眼阿兄,不說話。


  殷澤至今還未同慧敏郡主圓房,這在下人的圈層裏頭都傳開了。


  說什麽的都有,有說慧敏郡主身有惡疾,被殷澤不喜的,也有說殷澤不良於行的.……說的都很隱晦,可就是這麽回事兒,殷澤不和慧敏郡主圓房,底下伺候的下人就有些動蕩。


  “阿兄這是與貴人貼身處久了,自然不知道咱們這些在泥巴裏頭打滾的人,都有些什麽門道了。”


  巢宗去說的有些諷刺,人的眼睛都是往上看,上頭的人看天,下頭人的眼睛,再往上,都隻能看見貴人的一舉一動。


  殷澤為的是什麽,至今不和慧敏郡主圓房,眾說紛紜。


  若是再如此,隻怕人心更為動蕩了。


  巢來臉色凝重,不再看巢宗去,隻垂目想了想,起身來,就要離開了他與巢宗去的屋子。


  卻是走到門口,又停下問道:

  “你今日怎麽突然去了黃土村?”


  他是從巢宗去告知的這個消息裏,得知細佬竟然去了黃土村。


  不等巢宗去回答,巢來又是皺眉說道:


  “如今集上被重兵守衛,你就不要亂跑了,這裏到底不比帝都,不是你能瞎胡鬧的地方。”


  說完,巢宗去甩了一下衣袖,便離開了。


  留下巢宗去繼續吃著雞腿,撇了撇嘴。


  他阿兄便是這樣的性子,整天想著謀算什麽天下大事,卻從不肯低下頭來,看看腳下的泥垢。


  若是阿兄再多問幾句,他就將這些時日給齊家賣了許多樹的事兒說了。


  齊家如今發家很快,家中運勢就直接體現在了屋子的風水上。


  那塊地方據說都成了黃土村的風水寶地。


  原本巢宗去也沒料到賣給齊家的樹木,竟然能存活這麽久,同齊家一樣時間,種在貴人府裏頭的樹木,現今都枯死了。


  第二批樹木才種下不久,如今也已經呈現了頹勢。


  就隻有齊家院子裏的樹木,還一直綠油油的。


  但這些事兒,巢來才沒有興致聽他的細佬說,在巢來的心目中,巢宗去除了走雞鬥狗,不學無術之外,壓根兒就沒辦過什麽好事兒。


  他沒有興趣知道巢宗去這段日子,從齊家賺了多少錢,隻是急匆匆的去了下人圍房前麵的貴人府,見到了殷澤。


  殷澤穿著一襲圓領的月牙白錦衣,手裏拿著一串念珠,正跪在已逝的大澤皇後牌位前念經。


  巢宗去點點頭,今日是殷澤皇祖母的祭日。


  於是巢宗去也跪在了殷澤的身後,靜靜地等著殷澤誦經完畢。


  喃喃聲結束,巢宗去起身來,上前,將殷澤扶起來,掃了一眼門外垂立著的兩個侍衛,低聲道:

  “這滿府內,也就小殿下最有心了。”


  殷澤不語,將手中的念珠交給上前來的侍女,

  “下去吧。”


  侍女雙手捧著碧綠的念珠,蹲身,極有規矩的退了下去。


  殷澤與巢來緩緩的走出屋子,往陰暗的過道上走,並不避諱下人與侍衛,大方說道:


  “轉眼間,皇祖母已經仙去十三年了,我人在治壽郡,今年無法親去皇陵祭拜皇祖母,遠在這裏,替她盡盡孝,也是應該的。”


  跟在殷澤身後的巢來臉上帶著滿意的笑,這府裏耳目眾多,誰也不知道誰是誰的人。


  但老皇帝與仙去的皇後微末相識,伉儷情深,皇後逝去十三年,老皇帝每年都會去皇陵看皇後,每一年,將祭祀皇後的日子,看的比過年都還要隆重。


  殷澤越是表孝心,越是能博皇爺爺的好感。


  與之相比,殷澤的父親,被廢的太子,在這個日子裏什麽都不做,就顯得太過於寡情了一些。


  “陛下若是知道小殿下如此孝心,必會高興的。”


  巢來跟在殷澤身後,緩緩的轉過拐角,進入了無人的區域。


  殷澤那張無欲無求,宛若雲中謫仙一般的麵容上,露出一雙極具野心的眼眸,他停在陰沉沉的屋子前麵,望著廊外,低聲問道:


  “事情如何?”


  他問的是盛姣姣,打聽的如何了。


  巢來上前兩步,將盛姣姣與譚戟說親了的事,複述給了殷澤一遍。


  聽完之後,殷澤久久沒有說話,他的雙眸中全是陰霾,雙手背在身後,心裏頭沒來由的,很不痛快。


  隻聽說盛姣姣很美,但究竟有多美,殷澤也沒有見過,他沒法兒解釋心裏頭這一陣的不痛快,究竟有什麽出處。


  到最後,也隻能歸咎為自己窺伺天機,所引發的一些莫名的心情。


  天機告訴他,他的妻子另有其人,但沒有告訴他,他的妻子長什麽樣子,叫什麽名字。


  站在殷澤身後的巢來,或許看出了一些殷澤的不快,忙低聲說道:


  “小人想著,有關於盛姣姣的事兒,便算了吧,若是尋常男人,或許我們還能試試讓男方退婚,可對方是譚戟……”


  “譚戟又如何?他是個什麽東西?竟也能同我爭!”


  殷澤突然轉身,臉上的表情帶著一股雷霆怒意。


  這一霎那間,一股帝王怒氣噴薄而出,驚的巢來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待仔細去看,殷澤又頭疼的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帝王之氣撐不多時,便為著自己都沒辦法解釋的失控,自個兒心驚了起來。


  就是莫名的,聽到巢來這樣說,殷澤便怒火中燒了起來。


  他緩了緩語氣,頗溫和又無力的解釋著,

  “巢先生,對不住,我隻是覺著……心有不甘而已。”


  他原本該是儲君路上的最得意者,從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如何做個好皇帝,如何當個稱職的君父。


  卻受了父親連累,被貶到了這樣一個地方。


  他年歲不大,還不曾有這個能耐,一步步籌劃自己的未來,他的羽翼便是做太子的父親,給他的庇佑。


  可是父親被廢,自在行宮開始便一蹶不振,來了治壽郡之後,更是屢屢做出些荒唐事跡,殷澤想回帝都,想要靠父親謀算,那希望極為渺茫。


  這種失望到了極致的情況下,殷澤才想要拉攏治壽郡兵權,在治壽郡軍營中培植自己的勢力。


  可是好不容易有了盛姣姣這麽一個人,卻是被譚戟搶奪了去。


  殷澤的心口起伏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用的是“搶奪”兩個字。


  就好像盛姣姣本來該是他的,被譚戟搶奪走了。


  殷澤心有不甘,極為不甘。


  但再心有不甘,又能怎麽樣呢?


  他失去了太多,這一年多的時間內,屬於他的太多東西,都被無情的褫奪走,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感受。


  巢來深刻理解殷澤,他暗暗的歎了口氣,低聲道:

  “惟今之計,若是還想拉攏譚戟與齊漳,咱們最好還是表現的大度一些,待盛姣姣與譚戟成婚時,當備上一份厚禮才是。”


  譚戟搶走了盛姣姣,殷澤還要恭賀他與盛姣姣新婚?

  沒來由的,殷澤的心底翻騰出一股極為陰暗的殺意。


  他沒有回答巢來,隻是陰沉沉的看向窗外,低聲說道:

  “好歹,也讓我見見這個與我有緣無份的盛姣姣吧,母親不是要辦秋日宴?”


  殷澤不能夠死心,總覺得也許他見過盛姣姣,就能解了心中不甘。


  或許,還能激發他更多的,對於天機的預知?

  巢來彎腰,想勸殷澤的話,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又聽殷澤問道:


  “我父親那邊最近如何了?”


  這宅子不大,與曾經的東宮相比,簡直不值得一提,但殷澤也不是日日都能見到他的父親。


  巢來一聽這話,歎了口氣,

  “最近殿下越來越……”荒唐。


  繼強征了治壽郡不少民女之後,廢太子在東邊的院落裏,與一幫治壽郡各地來的紈絝夜夜笙歌,每天飲酒作樂,醉生夢死。


  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勵精圖治的太子爺了。


  如今的廢太子,就同個普通的紈絝,沒有任何的區別。


  巢來原先是太子爺的幕僚,可如今,他有什麽事都不直接去回太子爺,而是同殷澤商量。


  那是因為巢來也看出來了,太子爺人沒廢,但心態已經崩了。


  一個人的心崩了,整個人生基本也就全廢了。


  這又該是讓殷澤頭疼的事兒一樁,他無暇再去管盛姣姣如何,隻轉身,往東跨院走去。


  身為兒子,該勸誡父親的,還是得勸誡,至於父親聽不聽,殷澤沒有辦法左右。


  而這廂殷澤去苦勸廢太子振作,那廂的齊家,全家一起努力的忙活了半天,將巢宗去拖來的所有樹,都種在了後院小樹林裏。


  家裏人坐在林子邊上,看著夜色吃水時,盛姣姣將想建私塾的事兒,隨口同幾個舅舅說了。


  齊家自然沒有不同意的,但家裏人全都不同意,砍自家林子裏的樹木去建私塾。


  “這建私塾是個大事情,咱們一家做起來,開支太大了,不如同村子裏所有人商量商量,大家夥兒一起來建。”


  齊二娘子出言建議,盛姣姣的手筆太大,有時候花錢完全沒考慮實際情況,齊家目前的家業要建個私塾倒是可以,可如何維持下去呢?

  別看來齊家上啟蒙學堂的孩子不少,可那也是因為這個啟蒙學堂是免費的。


  齊家建個私塾,花掉大半積蓄,總不能免費讓孩子們來上學吧。


  但一收費,又有幾戶人家願意花錢來送孩子讀書?

  所以這個事情,最好還是要讓村子裏的所有人都參與進來,大家集思廣益,想出一個符合全村人利益的方式,來建這個私塾。


  盛姣姣坐在一塊土堆上,想了想,點頭,

  “還是二舅娘周全。”


  她實際上有個大算盤,建私塾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兒,如果齊家建個私塾,讓村子裏的孩子來上學,哪怕是免費的,其實對齊家來說都是有好處的。


  將來這些孩子裏頭但凡出個狀元、探花,哪怕出個秀才、進士,那可都是齊家門生。


  看那些千年世家,哪個沒有自己的書院,越是有名的書院,越能抬升世家的地位。


  天下讀書人,可是大澤國之根基。


  不過盛姣姣這一步邁的太大,在全家都反對的情況下,盛姣姣也覺得如今供個私塾,還是會緊巴了些。


  說白了,就是錢不夠,她賺太少了!

  那隻能將目標放低,先集合全村之力,想一個符合黃土村整體利益的方案出來。


  齊家人七嘴八舌的說著,趁著夜色,齊三舅立即起身來去找了村長。


  齊三舅說服了村長,建私塾對全村來說是大事,他們一家人可忙不過來,必須得全村參與才行。


  這的確是一件大事。


  在治壽郡,哪家哪戶的地位高低,都是以家中兒郎在軍中的職位來定的。


  齊家如今的地位,在黃土村裏說第二,就沒有人敢充第一,畢竟齊漳都已經當營長了。


  而提議建私塾的是盛姣姣,她如今還與譚戟說了親,那麽在黃土村裏,她的話,就容不得村子裏的任何人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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