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我還有用
幾個貨郎的心中狂跳,他們都是跳馬湖兒郎,家中都有兄弟在譚戟手中當兵,一聽盛姣姣要收軍糧,頓時一個個的神情慷慨起來。
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盛姣姣的身份背景,她未來的夫郎是譚戟,如今的前翼長,
帝都不管這幾萬戍邊將士,隻能前翼長來管了。
而他們不僅僅是在替盛姣姣做事,在打跳馬湖的糧價,還是在替譚戟做事,幫忙籌集軍糧。
這是大義,都是大義。
貨郎盧壽上前來,衝盛姣姣拱手,恭敬問道:
“請問姣娘,我們要收多少軍糧才合適?”
盛姣姣頓了頓,說道:
“為了以防萬一,這個價格能收多少,全都收上來,不要猶豫,多囤些糧食,是沒有錯的。”
近日郡北每日都會打仗,齊漳連每月的休沐都省下了,一直待在郡北沒有回來。
譚戟身為前翼長,更是忙的腳不沾地。
這種局勢下,盛姣姣琢磨著,郡北的死傷怕是要增大。
從每日俱增的藥材需求上就能看得出來,藥材的消耗量一直居高不下,每日從郡北報過來的軍需,都能衝上一個新的台階。
原先跳馬湖軍營裏頭的糧食,來自治壽郡的保障性輜重,但是仗一打起來,這些保障性輜重根本不夠用。
更何況,這些保障性的輜重,自齊漳與譚戟換防至郡北後,就一直沒有到位。
這段時日,治壽郡的軍報一路往大澤的帝都呈,兵部終於有了反應,但這反應頗不熱血,先談!
談不攏再說。
這種情況下,治壽郡從上至下所有人都知道,戍邊將士沒有輜重,沒有撫恤,帝都想和談,不想打仗。
但帝都不想打,那是帝都的意思,屬國想打,治壽郡根本左右不了屬國。
輕飄飄的一句“先談,談不攏再說”,就是幾萬戍邊將士的艱難困苦。
不宣戰,就沒有撫恤金,自然也沒有撫恤糧。
在治壽郡的兵製中,凡是參軍的好兒郎,每月除了軍餉外,都能領到一袋糧食,死後會有撫恤金。
譚戟當上了前翼長後,便規定了隆冬時候,撫恤金還能折合成撫恤糧發給有兒郎戰死了的軍戶。
這是一種無聲的保障,因為在隆冬時,足額的撫恤金,也不一定能夠買到足額的撫恤糧。
所以在這種時候,不發銀錢發米糧,反而是最實際的。
而在不帝都不宣戰的情況下,兒郎們戰死了,帝都不會給兒郎們撫恤金或者撫恤糧。
不是不管,是根本還不到統計一場戰役死傷多少的時候。
往往一場戰役結束,統計傷亡、報備、審核、發放撫恤.……等等章程走下來,戰死的兒郎家屬,隻怕要登上好幾年,才能拿到這些他們該得到的補償。
治壽郡這種生存狀況,根本就容不得等待,等好幾年,黑發都變白發,肉身都變白骨了。
帝都靠不住是人盡皆知的,於是身為前翼長的譚戟,隻能自己給弟兄們發撫恤糧了。
他的負擔越來越重,每個月都不拖欠軍餉、軍糧、撫恤金或者撫恤糧,統計死傷陣亡人數的速度非常的快,一場戰役下來,跟著就會出傷亡名單。
不過兩天的時間,他就要求撫恤到位,絕不拖欠
遑論原先才兩千人的營地,如今已經擴到了四千人。
四座軍營一萬六千兒郎的米糧來源,大部分是從屬國打來的,少部分,是從盛姣姣手裏買的。
仗打成這樣,每個戍邊兒郎都很辛苦,剛開始的時候,譚戟和齊漳都給戰死的將士發的是撫恤金,給沒有戰死的將士發軍餉與軍糧,無論是銀錢還是米糧,都是大宗的進,大宗的出。
糧食方麵還夠用。
可是後來,仗越打越大,動不動就是小幾萬的屬國人來攻跳馬湖,譚戟做了前翼長,領八千兵力守跳馬湖。
打完仗後還要論功行賞,賞什麽?這時候賞金銀珠寶什麽的都是空的,賞大米最實在。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其實多少糧食都不嫌多了。
月前,譚戟就開始命令鄭嶺親將收繳來的銀錢全都拖運給了盛姣姣,讓她看準時機收糧,在隆冬來臨之前,將軍中將士的軍糧先發了。
軍餉後麵再打。
同軍糧、軍餉不同,撫恤金與撫恤糧隻有戰死的將士有,軍糧是每位參軍將士都會有的,所以數目不小。
同等的,軍餉數目也不小。
隻要譚戟問盛姣姣要一次糧,盛姣姣的糧山就會空一小半。
眼看糧價已經到了她的臨界線,這兩日,便是大肆收糧的最好時機。
而盛姣姣打算收的這最後一批糧食,就完全不賺錢了,因為現在南集貨郎們手中的糧價,已經漲的差不多了,同盛姣姣他們手中要出掉的糧價一樣了,平進平出。
幾個貨郎很快離開,去收南集的最後一波糧了,而南集上那些手中囤積了大批糧食的貨郎,還在沾沾自喜,正在為將糧價哄抬上一個新的高度而摩拳擦掌。
最後一次大麵積出貨後,集市上的糧食數量開始收緊。
按照抬高物價的慣例手段,趕在隆冬來之前,原本還有少量糧食的南集,將會顆粒無收,熬過幾日,搞得跳馬湖與南集附近的村子人心惶惶之後,再餓死幾個人,天價糧就可放出了。
一場沒有硝煙的霾戰,開始進入最後緊張階段.……
一片白雪茫茫中,寧靜的天地裏,文秀替盛姣姣撐著傘,落後盛姣姣半步,緩緩的往前走。
她看不太懂盛姣姣最近在做什麽,隻知道齊家最近是越來越熱鬧了,又恍惚聽見有孩子在前麵哭,還有大人嗬斥的聲音。
文秀看向側前方安靜走著的盛姣姣,喚道:
“姣娘。”
攏著狐狸皮毛袖籠的盛姣姣,停在了雪地裏,她臉上黛眉微攏,又抬腳往前,帶著文秀轉過前方雪包。
瞧見蓮心被一個女人掐著手腕,在雪地裏拖行。
小姑娘穿著單薄破舊,小臉凍的通紅,哭喊道:
“阿娘,阿娘你不要賣我,阿娘,我還要照顧細佬,我還可以替家中幹活兒,阿娘,求求你不要讓我走!”
拖著她走的女人也是渾身都是布丁,穿著同樣單薄,掐著蓮心那細瘦手腕的手用力,已經將她掐的通紅。
女人一臉哀戚,
“你阿爹戰死了,家裏已經養不活兩個孩子了,蓮心,你別怪阿娘狠心,阿娘也不願意,但是,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啊,蓮心啊,你聽話,跟阿娘走。”
盛姣姣站定在了雪地裏,見麵前的母女掙紮走過去,她輕輕開口,
“站住!”
女人停在了當下,蓮心滿臉都是淚痕的趴在雪地裏,一扭頭,看見了盛姣姣,忙是奮力一掙脫了阿娘的手,爬起來,衝到了盛姣姣的麵前,直接跪在了雪地裏,抱住了盛姣姣的腳,
“先生,先生,您同我阿娘說,讓她不要送我走,我還有用,我還有用的,先生。”
盛姣姣走脫不得,傘簷下,抬起一雙清冷眼眸,看向蓮心阿娘。
蓮心阿娘哭著也是跪了過來,伸手拽著盛姣姣的裙角,求道:
“姣娘,你們齊家如今發了大財,我家大爺戰死疆場,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無法養活,姣娘,您就讓我們去吧。”
“你要把她送去哪兒?”
低頭看著蓮心阿娘與蓮心,盛姣姣都差點兒被這母女兩個絆倒,她的手往後伸,被文秀趕緊扶住。
又聽蓮心阿娘哭道:
“我,我打算先帶她去軍寮……換幾個銀錢。”
一聽這話,文秀的身子便抖了起來,大聲道:
“不可。”
軍寮那是什麽地方啊,這蓮心才這樣大,就去了那裏為奴為婢,將來隻需稍稍長成,便隻剩下從妓一條路子了。
這蓮心阿娘是被豬油蒙了心嗎?竟想將她的女兒賣去那樣的地方。
文秀說完,又急忙看向盛姣姣,她的眼中有著急色,搖頭,使勁兒的搖頭,期待盛姣姣能夠幫蓮心一把。
盛姣姣看了一眼文秀,忍不住笑了起來,文秀從南郡,被發配到治壽郡這樣的地方,卻還依舊保持著這麽一顆柔軟善良的心。
倒也是難得。
就是太心急了些,什麽事兒都寫在臉上,平白教人拿捏著。
笑完,盛姣姣低頭,看著跪在雪地裏的蓮心,腦孩子裏浮現的,卻是這小小的孩子,認認真真學鞋子的模樣。
盛姣姣的一雙鳳眸,輕輕的落在蓮心阿娘的身上,慢條斯理的問道:
“我聽聞你家有兩個孩子,一個是蓮心,一個蓮心的細佬,蓮心已經長大,能夠替你做活,細佬還小,連走路都成問題,為何隻要送走蓮心,卻不想著送走你家那個小兒郎?”蓮心阿娘的身子一頓,跪在雪地裏,一臉的為難,又看向蓮心,抽搭著,
“這,畢竟是個姑娘.……”
“也是巧,最近我們家老太太房裏缺個使喚的小丫頭,我瞧著蓮心素來懂事乖巧,不如送給我們家養吧。”
盛姣姣直接打斷了蓮心阿娘的話,姿態顯得清冷了許多,看蓮心阿娘的眼神也冷了幾分。
蓮心阿娘的臉上一喜,齊家如今在黃土村可是富戶,她被盛姣姣叫住,實際早有這個意思,想要讓盛姣姣要了蓮心去。
隻是,蓮心阿娘起了個心眼子,想讓盛姣姣主動開口,她也好抬抬蓮心的身價。
又聽盛姣姣說道:
“說好了,蓮心送給我們家,我一分錢不給你,我們家管養,管教,管往後的婚嫁,蓮心將來依舊是良籍,卻與你們家再無一點關係了,你不必管她在我家是奴才還是姑娘,戶籍,也必須遷入我們齊家來,如何?”
“這.……蓮心的身價,我.……唉,唉.……姣娘,這可怎麽好?”
蓮心阿娘明顯不幹,她要將蓮心送去軍寮,可是要將蓮心賣身為奴的,軍寮的媽媽會給她蓮心的身價錢。
現在說送,就送給齊家,盛姣姣一分錢不給,雖然齊家會管蓮心長大婚嫁,可是蓮心阿娘一分錢拿不到,一丁點的好處都沒有啊。
好處都落到了蓮心的身上,與蓮心的細佬無關,聽姣娘那話裏的意思,還與齊家之外的任何人,都無關。。
看出了蓮心阿娘的不樂意,文秀急忙蹲身下來,急道:
“這位娘子,這沒有什麽好考慮的,齊家仁善,姣娘又是好人,蓮心將來進了齊家,隻有好日子,比起去軍寮,可好太多太多了。”
她催著蓮心阿娘同意,見蓮心阿娘跪在雪地裏不做聲,文秀的心涼了許多,她伸手,忍不住晃了一下蓮心阿娘的手臂,問道:
“你也是做母親的,你還在猶豫什麽啊?就算是進齊家做個自小養大的家奴,也比進軍寮強啊。”
“這,這。”
蓮心阿娘一疊聲的“這”字,顯得很是猶豫,她慌亂的看向蓮心,母女兩個的臉上都是淚。
又聽蓮心阿娘哭道:
“蓮心啊,你細佬還小,你阿爹如今戰死,家裏,還有許多的地方要用銀錢,蓮心啊.……”
小小的蓮心搖頭,她哭的很厲害,撕心裂肺的跪在雪地裏哭著,
“阿娘,你不要送我去軍寮,不要,我還有用,我還有用的。”
她人雖小,卻並不笨,軍寮這種地方,進去了這輩子就是另一種活法兒了,能不能幹幹淨淨的出來,還得看命。
可是她若是去了齊家,齊家到底與她的家在一個村子裏,隻要她在齊家好好的,將來還有照拂阿娘與細佬的機會。
這一點,小小年紀的蓮心,就已經看得明白了。
可是很顯然,蓮心的阿娘看不明白。
她宛若魔障了一般,就隻想著盛姣姣想白得了蓮心去,隻要蓮心進了齊家,日子過得再好,那也是蓮心一個人的日子了。
蓮心阿娘哭著,一手拽著蓮心的手腕,哭道:
“走,我已經答應了軍寮的媽媽,你現在就去她那裏,家裏還能換幾個銀錢。”
文秀急忙攔住蓮心阿娘,她氣道:
“你怎麽就想不明白,一定要將你的女兒往火坑裏推?讓你女兒清清白白的做回人,很難為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