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我見過二太太造紙
“那些馬嬌貴的不行,一晚上就能倒一匹,唉,怎麽就弄這麽些個嬌貴玩意兒回來,弄完馬槽子,你三舅又說要重新給馬廄壘牆,我的天,這怎麽忙得過來,咱們家除了老太太,全都準備去壘馬廄的牆了。”
全家,就數三娘子的嘴最快,叭叭叭一通都不帶喘氣兒的。
她說的也是事實,二十匹汗血寶馬拉回來也有幾天了吧,一天病一匹,一天病一匹,整的齊家這幾天都快要上火了,每個人隻要一提到馬廄裏的那些汗血寶馬,就是一頭的亂。
再加上也不知是齊家哪位爺說了一嘴,這是汗血寶馬,一匹價值千金.……齊家人的頭就更亂了。
不過也還好的是,那些馬縱然嬌貴,一匹接一匹的病倒下去,可是卻沒有一匹死掉的。
它們不怎麽吃幹草,卻很愛喝水,冰天雪地裏病了好幾天,就光喝水,最後也慢慢的,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盛姣姣慢條斯理的吹了吹草紙上的墨跡,才是對三娘子說道:
“那些可都是汗血寶馬,自然要好生的伺候著,往後咱們治壽郡的騎兵,可都指著這些嬌貴貨呢。”
她說著,又拿起草紙來,展示給三娘子看,
“三舅娘,這藥瓶子怎麽樣?”
“什麽藥瓶子?你折騰這個做甚?”
齊三娘子仔細看著草紙上的小瓶子,大肚的瓶身,細長的嘴兒,上麵還畫的花兒草兒的……也就盛姣姣這樣精細的人,才會在瓶子上畫花花草草的。
“我準備做點成藥,銷到軍營裏頭去。”
盛姣姣收起筆來,對三娘子說道:
“我上回去郡北,發現他們雖然有藥材,但是都要自己熬製的,需要軍醫提前製作,有時候仗打的頻繁了,成藥一下子就會被消耗光,而且他們的成藥還不一定有我的藥方子好。”
她沒法兒時時刻刻待在軍營裏頭,自然無法時時刻刻的給軍營裏頭的傷兵換水。
那天在譚戟的營帳內,鄭嶺給的金瘡藥,倒是給了盛姣姣一些啟發,她可以另辟蹊徑,用自己的水熬製金瘡藥,然後做成成藥賣給軍營啊。
那藥效必然會比用雪水熬製出來的金瘡藥好。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找人燒製藥瓶子。
齊三娘子被盛姣姣這想法給說愣了,她沒有齊二娘子想的那麽周全,見盛姣姣說準備做成品的金瘡藥,還有錢賺,便是笑道:
“隨便用個瓶子裝起來不就行了,還要特意燒製藥瓶子做甚,多此一舉。”
“那可不行,萬一我的金瘡藥打出了名聲,人家花了千金萬金來買我的藥,結果發現這藥就隨意用個瓶子裝著,豈不壞了我的名聲。”
盛姣姣肯定不幹,拿著藥瓶子的草紙,便去找齊大姑娘了。
齊大姑娘正在屋子後麵的馬廄處,安置那些汗血寶馬,忙前忙後的,一聽盛姣姣說要燒製藥瓶子,她便是急道:
“我這裏忙的頭都要掉了,這段時間肯定不行,你這是精細活兒,要求又高,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又說道:
“你這金瘡藥是金子做的啊?還要用這麽漂亮的瓶子來裝?這樣,我給你指條道兒,你去找你二舅娘,她不是在造紙嘛?把你的金瘡藥用紙一包,上麵畫上你的花兒草兒的,還要什麽藥瓶子,不切實際。”
這幾天,齊家的人都撲在汗血寶馬上,那些馬三天兩頭的病,除了齊二爺與齊三娘子,別人壓根兒就沒關注到二娘子不見了幾日。
反正她在家的時候,也是經常一日日的在外麵兜售東西,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二娘子整日不在家。
盛姣姣一笑,也不欲解釋二娘子去帝都送信了的事,隻對齊大姑娘說道:
“我這金瘡藥雖然不是金子做的,但與金子也差不多了。”
說完,她轉身就準備去找齊二娘子,瓶子還是要做的,但是她阿娘說的也挺有道理。
治壽郡以往用的金瘡藥都是藥粉,以盛姣姣的打算,她打算用三分的金瘡藥粉,兌七分的水。
這樣原本粉末狀的金瘡藥,就成了液體狀的,自然要用瓶子裝著。
但是現在很顯然,條件有限,金瘡藥再好,也沒有瓶子!
而且她這金瘡藥的名氣沒打響,也不需要用到特製的瓶子,那暫時用紙包著供應軍中,也是將就。
隻是用紙包著的畫,三分藥粉兌七分水,肯定是不行的了,得反過來,七分藥粉兌三分水,把原本粉末狀的金瘡藥粉,調和成膏狀。
待盛姣姣轉身,她的背後,齊大姑娘便喊了一聲,
“姣姣兒,你這釵真漂亮。”
一抹藍色的流光晃動著,盛姣姣回頭,看著齊大姑娘,不自在的抬頭,撫了一下頭上的發釵,說道:
“譚大哥送的,共有七八支釵呢,我給阿婆、阿娘和三個舅娘都留了一根。”
旁邊正忙著的周氏,拍了拍手上的泥,嘴裏哎喲一聲,笑得嘴都合不攏來,又是擺手,
“我可不要,這一看就不便宜,我常做粗活兒,要掉了可浪費了,不如,不如換了銀錢去的好。”
“不差那點子錢。”
盛姣姣笑著走了,譚戟送的那盒珠釵裏,她獨留下了頭上這一根,被譚戟親手插入她後壓的藍寶石銀釵戴著。
其餘的挑挑揀揀的,給了阿婆、三個舅娘和阿娘,又用絹帕包了一根,讓張晉送去給黃果村的譚大娘子。
最後一根白色小米花樣式的珠釵,她直接插入了蓮心的丫髻裏。
蓮心抬手摸了摸頭上的珠釵,惶恐道:
“先生,我,我還是不要了,這個太貴重了。”
“最近端茶倒水的活兒都做得不錯,這是賞你的。”
盛姣姣帶著蓮心往齊家邊上的棚子走去,如今這棚子已經完全成了齊二娘子造紙曬紙的地方。
天氣太涼,風雪又大,啟蒙學堂早就停了學,因而齊二娘子早就沒有造紙了。
但是盛姣姣一入棚子,便看見這棚子靠牆的一處,牽了一排細線,掛著幾張正在陰幹的草紙。
盛姣姣走過去,一開始也沒覺得有什麽,她掃了一眼,正打算吩咐蓮心將牆上掛的草紙取下來。
卻是一愣,又回頭去看細線上陰幹的紙,這草紙粗糙中,又顯出了幾分細膩軟薄。
盛姣姣抬起手之來,微微揉捏了一下半幹的紙,歎了口氣,
“可惜了,太陽再大一點便好了。”
她回頭,問身後緊跟著的蓮心,這是誰做的紙?
二舅娘都走了好幾天,不可能是二舅娘造的。
“先生,是我做的。”
蓮心低著頭,上前兩步,生怕自己做錯了事,顯得有些瑟縮,細聲認錯,
“我見那口缸裏還有一些紙漿,就,就自作主張,讓四少爺做了個木框給我。”
盛姣姣看了蓮心一會兒,又看向陰幹的紙,再看看蓮心指的那口缸。
這缸裏的紙漿,是之前齊二娘子沒有用完的,想來不造紙之後,齊二娘子也沒功夫清理這些東西,便讓這些紙漿一直酵在了缸裏。
盛姣姣走過去看了看,又問蓮心,
“二太太教過你怎麽造紙?”
當初齊二娘子琢磨造紙,就是盛姣姣給她寫寫畫畫了一整套步驟,齊二娘子是一個人琢磨了好久時間,才坑坑巴巴的造出了粗紙。
小小的蓮心搖頭,丫髻上的碎米花珠釵晃動著,顯得她蠟黃的臉都豐盈了幾分,她低頭回道:
“我見過二太太造紙。”
也許並沒有一次完整的觀摩過這個造紙的過程,可是曾經蓮心在齊家的院子裏啟蒙,而造紙的棚子就搭在院子邊上,過了這個造紙的棚子,便是齊三娘子的藥田。
所以蓮心偶爾見齊二娘子在這棚子裏忙活著,她將那些細碎的畫麵拚湊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造紙步驟了。
盛姣姣聽了,心中訝異,低頭看了蓮心許久,才抬起手來,摸了摸蓮心頭頂的丫髻。
她想起譚戟同她說的話,人無完人,一個人在這個地方有所缺憾,那必定在別的地方,就有所長進的。
“蓮心,往後你不必做粗活兒了,除了端茶倒水,讀書寫字,你琢磨著,多造些紙吧。”
盛姣姣蹲身下來,牽起蓮心的小手,一雙鳳眸中遞著笑,又抬起蓮心的小臉來,溫和的同她說道:
“人有所失,必有所得,蓮心,我很高興,沒有將你這顆明珠蒙在塵土裏。”
麵前的小小人兒看著盛姣姣,她有些不解,但盛姣姣顯得很高興,她牽著她的手,領著她走出了棚子,站在雪空下。
盛姣姣指著天,對蓮心說道:
“你要高興點,蓮心,離開你的過去,對你來說其實並不是一件壞事,今後,當你翱翔在天際時,你再回頭看你的過去,終會非常慶幸,有人曾經放開了你的手,也放過你。”
蓮心聽不懂盛姣姣的話,但她知道,盛姣姣想她開心一些,於是蓮心朝著盛姣姣行禮,規規矩矩的,
“是,先生,蓮心今後一定常常高興。”
她覺得自己應該會高興起來,如今的自己,已經比太多的孩子都要幸運了,不僅僅沒有被賣去軍寮,反而入了齊家。
在齊家,她要做的活兒比在自己家裏還要少許多,有新衣服穿,有肉吃,還能讀書寫字。
蓮心是真心實意的喜歡齊家,也喜歡盛姣姣,喜歡這裏的每一個人。
“姣姣兒……”
院子前麵,傳來了譚大娘子的聲音。
盛姣姣一抬眸,便見譚大娘子扶著瘸了一條腿的譚大爺,正站在一排籬笆外頭。
黃色的細篾紮的籬笆上都是雪,譚大爺一臉不自在的表情,手裏拄著根拐杖。
天上的雪依舊在下,譚大娘子的頭上,插著盛姣姣托張晉帶給她的那根發簪。
張晉打著傘,跟在譚大娘子與譚大爺的身後。
盛姣姣急忙往院子裏去,她身後的蓮心動作利落的上前,將籬笆的門兒打開,放了譚大娘子與譚大爺進來。
“聽說你們來了幾匹馬,我就帶你大伯來幫忙了。”
譚大娘子攙扶著譚大爺的胳膊,到了盛姣姣的麵前,解釋著此行目的,又說道:
“你大伯啊,以前同碩國打仗的時候,照料過汗血寶馬。”
這事兒對於齊譚兩家來說,並不是什麽秘密,那汗血寶馬比起本地將士們用的戰馬,很明顯更威風凜凜許多。
隻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馬的品種比起本地戰馬要好上許多。
張晉如今在給盛姣姣辦事,自然也知道齊家新得的這二十匹馬是良駒。
他去給譚大娘子送簪子,譚大娘子問起,他就給說了。
譚大爺原本正坐在門檻兒上抽旱煙,一臉了無生趣的樣子,一聽張晉描述這馬的高度、精氣神兒、顏色,還說馬一出汗,便是血汗。
譚大爺立即了然,齊家得的便是在大澤有價無市的汗血寶馬了。
便趕緊的讓譚大娘子給他收拾了,換上幹淨的衣服,一定要來齊家一趟。
不等盛姣姣說話,譚大爺撐著拐杖,站在雪地裏,急道:
“汗血寶馬出自碩國,這馬一運到北地就是死,快帶我去看看,你們都是怎麽照料的。”
說著,也不等別人來攙扶他,自拄著拐杖,晃蕩著那一條空蕩蕩的褲管,往齊家後院兒去。
盛姣姣與譚大娘子對視一眼,她的臉上帶著憂心,以及對於譚大爺也來了齊家,她還表現出了一絲意外。
跳馬湖裏,很多人都知道關於譚家的禍事。
十幾年前,大澤同西邊的碩國有過一場大戰。
治壽郡的半數兒郎都參與了這場大戰,那場仗打敗了,老皇帝大怒,戰死的將士根本沒得到多少補償,還殺了幾個底層的將領。
但究其原因,根本就不是底層將領的鍋。
當時一半因為組織不利,一半因為輜重拖拉不到位,導致這場大戰以大澤慘敗終結。
當年黃果村的兒郎,更是戰得黃果村成了一座空村,譚戟的阿爹死在了碩國,譚大爺斷了一條腿回來了。
自那之後,譚大爺的脾氣變得陰晴不定不說,更是從不輕易從家裏出來。
上回譚戟納采,譚大爺來了一次,這麽長的時間,還是他第二次踏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