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菊娘不錯

  牛菊是他阿妹最好的朋友,如果牛菊有什麽難過的事情,最好是找姣姣兒過來安慰安慰。


  說著,齊漳就打算轉頭去屋子裏尋盛姣姣。


  衣角卻是被牛菊從背後拉住。


  齊漳不敢動了,他微微回頭,剛想說話,就見一個娘子從灶屋出來。


  灶屋裏燈火通明,娘子站在屋簷下,隻看見齊漳立在一株冒了綠芽的樹下,她笑著同齊漳打了聲招呼,


  “齊營長,怎麽站在這兒?”


  齊漳站直了,擋住背後的牛菊,一臉正經嚴肅的說道:


  “出來走走。”


  他的背後,牛菊抽噎了一下,將額頭貼在了齊漳的脊背上,默默的流著眼淚。


  本來她都已經想好了,男人沒有賺錢重要,從此往後,牛菊要做一個富有而強大的姑娘。


  但是就在今晚,在此時此刻,牛菊站在自己喜歡的人背後,忍不住就脆弱的哭了起來。


  原來再怎麽能幹,再怎麽能賺錢,在阿娘的眼裏,始終抵不過嫁人嗎?

  那她的價值就是嫁人嗎?


  可如果她的價值隻是嫁人的話,那為什麽不能讓她自由的選擇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哦,她忘記了,齊漳根本不喜歡她。


  對麵灶屋下的娘子,顯然是個話嘮,她笑看著樹下的齊漳,拉開了長談的架勢,


  “齊營長與譚翼長是發小,怎麽如今譚翼長馬上就要納征了,齊營長卻還沒說親?是不是你們家老太太把你給忘了?”


  齊漳聽了隻能笑著不說話,他原本遮住牛菊,隻是為了保全牛菊的名聲,生怕他們兩個單獨站在院子裏說話,會讓村子裏的那些婆婆媽媽們看見了誤會。


  可現在這娘子擺開了長談的架勢,齊漳愈發不能夠讓開了。


  結果,他就察覺到了牛菊將額頭靠在他的脊背上,並且,細碎輕微的抽噎,代表著牛菊在哭。


  她在哭?

  齊漳微微抬頭看了下天上皎潔的月亮,心裏頭疑惑了,在他的印象中,牛菊是個紮實能幹抗壓強又賢惠的姑娘。


  她與姣姣兒完全是兩種人,姣姣兒被齊家澆灌著,從小就生在蜜糖裏,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要是讓她辛勞一丁點兒,仿佛就是天大的罪過般。


  牛菊則完全相反,在齊漳的記憶中,牛菊根本就沒有脆弱的時候。


  或者說,齊漳從來就沒看見過牛菊哭。


  他的腳宛若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擋著她,不讓她的脆弱被任何人瞧見。


  又聽灶屋前的娘子笑問他,

  “齊營長啊,你到底喜歡什麽樣兒的姑娘,給我說說,我去給你牽個線,掙份媒人錢。”


  顯然,這位娘子是真有這個牽線搭橋的意思,現在莫說跳馬湖附近三座村子的適齡姑娘,都想嫁給齊漳,就連南集附近的姑娘,也都想嫁給齊漳。


  若是真能給齊漳牽線搭橋成功,想來這份媒人錢應是不少的。


  齊漳原不予理會,卻聽這位娘子越說越是沒有離開的意思,甚至從她的表姑家的女兒,說到了她的娘家的隔壁家的女兒,齊漳便是拱手道:


  “某暫時還沒有說親的打算,但……若一定是要說份親事,某覺得,菊娘不錯。”


  他其實同譚戟是一樣的想法,戰場上生死無常,不必拖累一個無辜的姑娘。


  但對方一直說一直說,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想著娶別人,還不如娶牛菊。


  這是實話。


  雖然相比較之下,他對牛菊也不是男人對女人那樣的喜歡,也有可能,牛菊本人並看不上他這樣朝不保夕的武將。


  對麵的娘子訕訕的說了幾句就走了,齊漳確定沒有人再看他之後,這才微微偏了頭,對身後的牛菊輕聲道:

  “已經走了。”


  牛菊吸著鼻子,臉頰微紅,低著頭站直了自己,低聲說道:

  “對不起。”


  “無妨,需要我去找姣姣兒嗎?”


  他覺得這時候牛菊需要盛姣姣。


  牛菊卻是搖搖頭,咬著嘴唇道:

  “沒事的,我該回家了,我明天還要早起種地呢。”


  說完,她轉身飛快的走了。


  留下齊漳一人站在原地,想了許久,實在擔心牛菊的狀態,他決定跟上去。


  在牛菊身後跟了一路,齊漳發現牛菊的確是回了家,牛家很安靜,牛娘子似乎回娘家了,牛元一人在家。


  牛菊進去之後,牛元不久就背上背簍去了水泊邊挖野菜。


  齊漳在牛家外麵站了半夜,落了一肩的露水,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這才回了自己家。


  又不放心,天還未亮,齊漳便站在盛姣姣的窗子外麵,手指輕敲窗子,道:


  “姣姣兒,姣姣兒,你起來,去看看菊娘。”


  盛姣姣從沒有這麽早被鬧起床過,她本不欲理會齊漳,迷糊間,又聽齊漳說牛菊可能出事了,她一下就從床上豎了起來。


  出事?出了什麽事?


  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盛姣姣洗漱換衣出了門。


  她匆匆趕到牛菊家裏去的時候,牛菊卻已經出了門去水泊種地。


  齊漳昨日休沐,今日一早就要趕回軍營,郡北的仗還在打,他沒法擅離職守。


  於是盛姣姣也沒得個人商量,便牽了家裏的驢子,也去了水泊。


  牛元在水泊邊的地上挖了一夜的野菜,見牛菊天沒亮就趕了過來,他幾次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作為父親,牛元非常的木訥,他同這個女兒說的最多話,就是“吃飯”、“好好幹活兒”.……除此之外,想要他說再多的,關於內心深處的露白,牛元說不出。


  牛菊也沒有問,甚至根本就沒問阿娘為什麽回娘家了。


  父女兩個就如同兩頭牛般,默默的摘著野菜。


  因而見盛姣姣騎著毛驢從遠處踢踏而來,牛元忍不住鬆了口氣。


  姑娘家的心事,還是得姑娘家來解。


  他急忙找了個借口,拿上慢慢一大背簍的紮實野菜離開了,給盛姣姣騰位置。


  春天已經來臨,一夜時間過去,地裏不知不覺又冒出了不少的野菜,來摘野菜的人就更多了。


  昨兒晚上牛元告訴了三個村子裏的人,這十幾畝地已經被牛家包種了,雖然並沒有明說,不讓這三個村子裏的人來摘野菜,但那意思也差不多。


  因而今天來這片地裏摘野菜的人少了許多。


  這個季節,治壽郡這片窮山惡水裏,其實到處都是野菜,這裏不讓摘,去別的地方也一樣可以摘。


  盛姣姣將驢子放在地裏自由的吃野菜,提著天青色的長裙,手中拿著一隻竹筒壺,走到了牛菊的身邊。


  她也沒問牛菊昨兒是怎麽哭了,隻將竹筒壺遞了過去,笑道:

  “牛菊,這片地上這麽多的野菜,我同你買一些,價格肯定高。”


  牛菊睡了一夜,心情好了不少,看向盛姣姣,半晌,她“噗嗤”一笑,問道:


  “你在種地寶上賺了我些許銀子,又花錢來買我的野菜,又是何必這樣折騰?我們不如野菜換種地寶好了。”


  “也好,我沒有什麽意見。”


  盛姣姣笑著,又長風吹來,揚起她臉頰邊的長發,與牛菊一邊沿著水泊走,一邊當作散心,說著話兒。


  遠處,三個村子的民兵隊都在密切注意著盛姣姣,生怕會有屬國人跳出來,又要來殺她。


  然而屬國人沒有,不遠處倒是站了兩個男人,一個是熊俊,一個是個大腹便便的胖貨商。


  兩人站在土路邊上,略靠近集上的位置,熊俊指著水泊邊的牛菊說道:


  “老爺,您看,那就是我同你說的姑娘,還是個黃花閨女呢。”


  他急於將牛菊賣掉好得賞錢,因而在王老爺麵前說盡了牛菊的好話,才引得這王老爺從南集過來,準備今日遠遠的看一眼牛菊。


  若是滿意,熊俊自然會想辦法,讓牛菊去得王老爺的身邊。


  便是不願意,那也得願意。


  王老爺一臉橫肉,臉上兩隻眼睛宛若綠豆一般,盯著盛姣姣目不轉睛。


  他嘴裏發出一股風箱般的笑聲,對熊俊說道:

  “你說的那個菊娘,我看還沒有她旁邊這位姑娘一半好看,就那個,穿天青色衣裳的,你將她給我弄來,多少銀錢都使得。”


  人間難得絕色啊,王老爺是個縱情歡場的好手,隻一看就看到了盛姣姣這美人兒,是那種沒到了骨子裏的人。


  有人美在皮相,皮相若衰,容顏便也不在,有人沒在內骨,這樣的美人便是經曆歲月風霜,可依然風韻猶存。


  王老爺竟沒想到,自己還能在治壽郡這樣窮鄉僻壤的地方,發現盛姣姣這樣一個美在骨而不在皮的絕色佳人。


  他要這個女人,多少錢他都願意花。


  熊俊的麵上有些為難,看向遠處,天青色裙角飛揚的盛姣姣。


  她又不知與牛菊說了些什麽,兩個姑娘站在水泊邊都笑了起來。


  “這位姑娘怕是不行,她……是有了人家的,未婚夫郎正是譚翼長。”


  熊俊實話實說,又看向王老爺的臉色,很顯然,王老爺臉上的神情,非常生氣。


  於是,熊俊嘴裏不禁暗暗叫苦,要他弄個牛菊去買,這自然沒什麽難度,可要賣掉盛姣姣,那隻怕是要他命的買賣了。


  “你把她給我弄來,我給你五百金。”


  王老爺財大氣粗,他冷哼一聲,又道:


  “什麽翼長?區區一個翼長也能同我搶女人,莫說翼長了,就是將軍府的小娘,我都是買過的。”


  帝都的將軍多如牛氓,都是掛的現職,甚至同文官的差不多,穿寬袖,著烏帽,眠花宿柳,花天酒地,揮金如土。


  有些將軍府裏頭的姬妾太多,不得將軍喜愛了,也會同個普通奴婢一般被發賣出去。


  底下有些富商,有著極其隱晦的心思,對於那種被貴人發賣出去的姬妾,十分的追捧,總覺得,睡過貴人睡的女人,似乎也沾染上了貴氣一般。


  甚至有些心思放縱的,還會想著法子折騰那些曾經伺候過貴人的姬妾。


  天長地久,有些個中好手的膽子就被養肥了。


  所以,對於王老爺來說,一個翼長又值當個什麽?

  隻要有錢有門路,宮裏頭的女人也敢睡。


  熊俊不再說話,他知道此事不可行,但腦子裏卻又不斷回蕩著,五百金,五百金,五百金.……

  有了這五百金,他可做的事兒便多著了。


  便是在這沉默的勾當裏,王老爺就當熊俊同意了。


  胖富商滿臉橫肉,一雙綠豆眼再色眯眯的看了盛姣姣半晌,直到盛姣姣牽著驢子,同牛菊一起離開睡水泊。


  他這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馬車離去。


  盛姣姣的身邊全是附近三座村子的民兵,遠處的土路上偶有過路的人,隻要不企圖刺殺她,民兵隊的一般不會管那些正常路過活著停足的人。


  因而盛姣姣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別人的獵物。


  她隻是牽著驢子,聽牛菊說起了阿娘讓她嫁去南郡的話。


  黃土路上,零零落落幾個走在路上去水泊背水的人,盛姣姣輕聲對背著一背簍野菜的牛菊說道:

  “其實南郡並沒有你們以為的那樣好。”


  治壽郡的人都說南郡好,話裏話外,把南郡描述成一個天堂一般的地方,可是,那裏並不是天堂。


  見牛菊一臉迷茫不解的樣子,盛姣姣朝她招手,兩人蹲身在土路邊。


  “唰”一聲輕響,盛姣姣抽出袖子裏的魚腸劍,在黃土地上畫了一個南郡地形圖,


  “這邊往南,便是支南郡,邊上就是靳國,日子也不好過,支南郡的人要麽往靳國跑,要麽往南郡跑,這邊,接雪山,一到夏季雪山化水就發洪澇,南郡有錢人都不住在這裏,盡管說南郡如何如何好,但夏季一到,災民遍地,洪澇過後,一不小心還會引發瘟疫。”


  她說著,劍尖在地上不斷的畫著,又道:

  “這邊,良田萬頃,可大多都是帝都勳貴的祖田,大澤立國幾代人,爵位世襲罔替,冗官冗政,已是尾大不掉,甚至有些勳貴子弟什麽事都不做,光是吃南郡的田租,就能榮華富貴,奢侈無度好幾輩子。”


  良田萬頃又有什麽用?普通的富商隻怕都分不到一畝地。


  勳貴一代一代的生孩子,生孩子就要分家產,一個家族的龐大,就需要不斷的斂財,但南郡就這麽大一點地方,良田也就隻有這麽多,能夠帝都多少勳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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