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借古
白景騰很清楚自己下手的力道,那迎著徐儲小腹的一刀看似兇狠,實際上卻完美的避開了要害,足夠觸目驚心卻不會給他造成什麼生命危險,甚至用他的話來說,這只是皮外傷,當然,僅供參考。徐儲挨刀這事沒有絲毫聲張,畢竟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來說除非是有人得了失心瘋才敢給他一下,但這並不影響他成為笑柄,誰都知道徐儲因為幾塊地皮被北洪門捅了一刀,堂堂京系根紅苗正的未來接班人,如今卻是陰溝裡翻船,這是足以被恥笑很多年的事情。
不過他的確沉得住氣,慢條斯理的養傷,慢條斯理的通知我,關大美人明顯不習慣這種異常的節奏,憂心忡忡的說道:「他找你做什麼?」
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內情,是我刻意隱瞞了,別的女人會不會壞事我不知道,這個不安分的長安第一美女可是在我重點提防列表之中,我打了個哈哈,故意轉移話題:「可能是對你有興趣跟我談條件呢吧。」
關大美人立即如喪考妣,眼中含著憤懣。
我嘆了一口氣:「女人,真的,別這麼高估自己的魅力,你年紀也不小了,不算人老珠黃,但也不可能人人都為你傾倒了,人徐處長什麼沒見過,可能會為了你損了名譽?」
我卻沒有發現,最近溫順如小羊羔的關大美人臉色變得很難看,她望著我,就像是望著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說誰人老珠黃!?」
依稀之中我感覺到了一股殺氣,這個柔弱的女人帶給我一種難以想象的壓力,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貓一般,瞬間就炸毛了,我感覺她肯定是想撕碎我,沒義氣的白景騰已經先行一步溜了,我吞咽著口水,這才意識到年齡和體重這兩個東西對於女人來說有多麼的重要,尤其是自以為自己從來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關楚楚,雖然生過兩個孩子但她從來篤定自己別有一番風韻,魅力不比年輕時候遜色半點,但到了我的嘴裡卻成了人老珠黃,這讓她出離憤怒!
我摸了摸鼻子,忽然間露出震驚之色:「你看?」
她下意識的回頭。
我趁機逃跑。
關大美人胸脯起伏,憋足了勁尖叫:「葉緣,我要殺了你!」
得罪女人有的時候是很頭疼的事情,心眼小是一點,不懂事是第二點,可能就會在不想惹麻煩的時候帶來麻煩,我的一時口誤讓我知道起碼一個星期內關楚楚是不會給我好臉色了,看著憋著笑的白景騰,我暗自磨牙,說道:「你不是說自己是花中聖手嗎?一個關楚楚你還應付不了?跑的比兔子都快不覺得丟人?」
白景騰理直氣壯:「花中聖手所以才憐香惜玉,我怎麼可能幫著你對付關大美人,要幫也是幫她收拾你,只是你也知道,我下手沒個輕重,為了你的生命安全考慮我才選擇離開。」
我頓時就無言以對了,好一個不要臉的傢伙,遲早有一天我要拳法大成打的你滿地找牙!
當然,這話我只敢在心裡說說,實際上沒有抱任何希望。
徐儲這種身份的人就喜歡玩一點故弄玄虛的把戲,彷彿不這樣不能體現出他的高深莫測似得。
他約我中方丘見面,在古代,這裡南面、西面靠唐代皇家禁苑的「魚藻宮」、「魚藻池」,北面是「九曲池」,中間是關中大運河「漕渠」,四面環繞水澤和濕地,也算是個古意盎然的好地方,我看見徐儲穿著一件灰色的風衣,脖子上還過分的圍著圍巾,現在只是深秋,還沒有到冬天,這樣打扮委實有些過分,但是考慮他身上的傷,我倒也理解了,面上帶著不謙卑,但是卻很仰慕的笑容,手裡拎著一件小禮品,是補血的營養品,小廖秘書半路上就給我收走了,笑著說了句沒必要破費,這段時間收的營養品堆滿屋子了,我回了句禮多人不怪,小廖秘書也不多言,引領著我到了徐儲跟前。
他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站在高處,俯瞰著底下:「我是京城人,打小在四九城之中長大,很小的時候在大院裡頭,一群玩伴打打鬧鬧,都是頑主,學校里的刺頭,惹事打架一言不合就拿刀子捅人的事情也干過不少,幾個不成器的傢伙還禍害過普通人家的大姑娘,回來后讓自己老爹拿著棍子猛抽。那時候我們都笑,也沒覺得不對,說是禍害實際上是你情我願的事情,那些姑娘壓根沒有半點反抗,家裡頭巴不得有個乘龍快婿,上杆子想把自己女兒送到我們的床上,可是他們不知道,現在時代已經在變了,就算是我們這些京城的紈絝子弟,也沒有說要為哪個女的負責的必要,大家再怎麼昏頭也不可能越過底線,只要不懷孕怎麼都好說,所以到頭來這些有小心思的人折了女兒又折了尊嚴,但你說這不是活該嗎?」
我咀嚼著他話里的意思,知道他還有下文,於是附和了一句:「總有些庸庸碌碌的小人想著趨炎附勢,妄圖飛上枝頭變鳳凰。」
徐儲滿意的笑了,說道:「沒錯我的意思就是這個,你看底下這大運河的遺迹,現在就連長安本地人都很少有人知道,當年隋煬帝楊廣修這個大運河死了幾十萬人,但史書上卻說是功在千秋,利在萬代,不算是空口胡話,的確連接了南北,但這又有什麼用呢?後來的大運河跟隋代的大運河完全不是一回事了,現在的大運河是元代在隋代運河的基礎上重修的。隋代大運河是個三角型,以洛陽為中心,分別延伸出通往涿州的永濟渠,通往餘杭的通濟渠,和通往長安的廣通渠。隋代的長安是都城,而洛陽是東都。長安和洛陽之間因為有渭河黃河連接,所以大運河只修了長安通往渭河的廣通渠,相對於永濟渠和通濟渠來說工程量根本不值得一提。元代因為首都在大都,所以只修了大運河的京杭段,就是把隋代的永濟渠和通濟渠調整了路線。而當時長安和洛陽已經不是國家政治經濟中心,所以隋代大運河西段沒有重修,現在也只剩遺迹了。時間能抹平一切,一代帝皇的驚天壯舉,在新的王者眼裡不過是隨便就能改造的東西,這個世界什麼東西都在變,永遠不變的是什麼?是國家神器,是地位!」
我沉默不語。
他冷冷的看著我,眸子中透著一股子讓人膽寒的威嚴:「有的東西我給你,你可以要,有的東西我不願意給你,或者你沒有資格得到,我不給,你不能去搶,更不能耍花招!」
這番話說的我背後發涼,徐儲已經懷疑到我了,鋪墊了這麼多,他其實就是在威懾我!
我怎麼可能承認,面上露出幾分獃滯,幾分茫然:「徐處長,您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徐儲嘴角掛著一抹冷笑:「真不明白嗎?」
我果斷搖頭,忽然間又有些猶豫,試探性的說道:「您的意思是有人得罪你了嗎?如果可以,也許我能為您代勞解決這個麻煩。」
他深深的看著我的眼睛,從我的眼裡沒有看到絲毫的異常,嘆了一口氣:「都說混跡公門的人都成了精,你葉緣年紀應該不大,但卻已經有如此修為,要麼是真真的無辜,要麼是真真的奸詐。」
我低下頭,不知所措。
其實從挨刀的那一刻起,徐儲就已經沒有了退路,白景騰的那一刀是嫁禍栽贓,同樣也是逼上梁山,因為哪怕徐儲不相信是北洪門乾的,哪怕北洪門能夠解釋清楚老子絕對不會傻到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但是在外人眼裡,在徐儲的同僚眼裡,這一把刀就記在了北洪門身上,假如徐儲還跟北洪門合作,對不起,他能丟得起這個人,徐家也丟不起。
正因為如此,他不甘,他憤怒,他覺得自己被人玩弄,才有了今天的約見。
他眼神終究是變得平和起來:「葉緣是嗎?我記住你了,如果那一刀真的是你給我的,那麼你也算是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