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2:扶棺
我的心情很不好。
倒不是說因為張白騎的死亡而感到遺憾或者是什麼,我們倆之間的關係遠沒有到那麼好的程度,我只是覺得不甘心到了最後還是被他算計了一回。
看著張白騎的遺體我點了根煙,老傢伙死了,身上那股子陰險氣質才散了個乾淨,嘴角掛著的那一抹笑容有很多種解讀,在嚴白虎看來或許是嘲諷,在尋常人看來是解脫,而在我看來,則像是得償所願了,平靜下的波瀾,或許說的就是這樣的笑容吧。
「其實我一直都挺納悶的,命這個東西,你說真就有所謂的定數嗎?從出生到死亡,老天爺也沒規定誰就能發財誰就註定一輩子貧窮,還不是看個人的努力?咱們中國人信命,但更信人定勝天,這是我的看法,但不可否認,總有那麼一群人,把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看的很重,說是封建迷信可能有些嚴重,但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能算得上權威吧?我就說嘛,像是你這種老謀深算的傢伙,有的時候連自己都不信,怎麼會信虛無縹緲的命呢?」
看著張白騎的臉龐,我彈了彈煙灰說道:「你的那些古巴雪茄味道挺好的,其實我抽不慣雪茄,覺得味道太濃,還不如五塊錢的紅河來的有感覺,但是你的雪茄不一樣,抽著的時候就吸毒似得,抽的時候停不下來,抽完之後還覺得意猶未盡,我那會兒在你的卧室找了下,最後一根雪茄也被你揮霍乾淨了,你走的還真是心機滿滿,最好的享受壓根沒想過要給我留下,最讓人納悶的是你連個買貨的地址都不給我,這輩子要是沒得抽,那肯定得惦記一輩子,也得對你不爽一輩子。要我說,你得癌症這事,就是活該,真心的,你這種害人的傢伙,無論是出於那個角度,你都不應該在這個世界上活著,走了對你可能也真是個解脫,只不過人真要是有輪迴,我覺得你在下面肯定活的不是很爽快,生前結仇太多啦,指不定多少被你謀財害命的苦主等著報復呢!」
我一根煙抽完怔怔出神,張白騎死了,我不悲傷,真的,我覺得我心態挺好,如他這般禍害走了,才是大快人心吧,多少良善之家日日盼著這老王八蛋沒命呢。但我心裡頭很不好受,這種不好受來源於一絲鬱悶,一絲惆悵,還有一絲落寞。
從京城把徐靈犀接回來,對我來說是喜事,她是我的人,是將來要陪我走完這輩子的女人。
但同樣也跟齊樹分道揚鑣,其實我們之間的關係遠沒有到那種如膠似漆的程度,有點剛萌芽,就被雙方掐斷,說不甘吧,也未必,只是暗地裡嘲笑自己太貪心,運氣好的撿了幾個大白菜,就天真的以為全世界的大白菜就是自己的了?男男女女的分合說來都是兒女情長,但都是合久的都分了,沒幾個分久的合。錯過就是錯過,人生這東西就是這樣,但人是感情動物,齊樹是這樣,張白騎亦然,在我獲得了成功平步青雲的大喜時刻,才發現自己好像比以前孤單了很多。
時光很短,喜悲都是人生,有的人憎惡無比,但時光路上若是少了這種人,又會覺得無味,張白騎就這麼走了,給我留下的是一種蕭索,我有預感,可能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離開。
我點了第二根煙,說道:「如今呢也算是局勢扭轉,等於說是換了乾坤吧,我,還有很多人,敵人,親人,死了的,活著的,其實都一樣,都滿腔熱血的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是人都有私心,有私心就會有爭端,其實陳笑林這種人,我不恨他,有的人一見面就相互看不順眼,我跟他不一樣,我們倆看對方都挺順眼的,但是立場決定了我們彼此的對立,你臨死了拉著他一起走,說實話我挺感謝你,真讓陳笑林跑了,我後半輩子都要提心弔膽,您這給我的又是大恩大德,一輩子都銘記於心,但你這行事方式,真讓人不敢苟同,把自己搭進去不說了,畢竟你也是快死的人了,死了做點貢獻無所謂,可是這跟裴彩有一毛錢的關係?好端端的一個姑娘從三樓跳下來摔成了重傷,鼻子都差點給摔扁了,人是沒事,但毀容了,醫院讓做個植皮手術,人姑娘自己還不答應,為啥?因為覺得自己這一副漂亮的皮囊討厭!你看看,又是你,老而不死是為賊,你死了也還是個賊,拖著個已經改過自新的姑娘和你一起死。」
我沒跟裴彩說話,關楚楚守著,因為我知道我這個時候不適合去見她,根據關楚楚的反饋的消息,人是挺好的,心態也比較正常,就是好像看破了紅塵一樣,突然間變得有些厭惡自己,人還在床上躺著呢就開始不知死活的學習,我估摸著以後這姑娘懸了,墮落不可怕,可怕的是執念太深,一個女人連自己的容顏都不在乎了,你說還有什麼能擊敗她呢?
我敲了敲張白騎的棺材,說道:「這玩意可以啊,是你自己給自己準備的,從地下室拖出來的時候我挺震驚的,聽人說,十年前,你就在自己準備了,據說是自己拿著鋸子,親手製作出來的棺材,您老人家倒是潮流,自己給自己打一口棺材,多凄涼多個性?還好這世界上沒太多人這麼干,不然棺材鋪不是都倒閉了?你說說,你算計無辜的人,算計我也就罷了,你還算計這些賣棺材的,啊?張公公,你死了我也敢就這麼叫你了,你做這麼多事情,不就是想讓我喊你聲爹么?不就是想讓我親自扶著你的棺材把你埋掉么?為了這麼點破事,你說你至於這麼機關算盡?」
我從邊上拿出來一塑料袋的錄影帶,丟在這棺材邊上,嘆息說道:「以前我就在琢磨,這白景騰是咋回事,怎麼越來越變得沒以前的那股子隨性了,反而變得像是鷹犬一樣,不出意外,就是你這個老王八蛋做的手腳,好傢夥,你自己要金盆洗手,那些見不得人的殘忍事情都讓白景騰去干,那雙手沾滿的血腥啊,嘖嘖嘖,就是我這種人,看了二十秒,我就沒再看了。白景騰這人我了解,他心裡頭不是不裝事,只是不願意裝,所以才什麼都無所謂,人一旦肚子里有了事兒,那就有了破綻,所以你就讓他做這些事情,讓他在夢中驚醒,讓他憎惡自己的罪惡,也讓他有把柄握在你的手中。我知道你這也算是個好心,梟雄嘛,誰都不信,絕對不能允許自己手底下有無法掌控的人,可是我他媽的就不是個梟雄啊,這需要你來多管閑事?白景騰變成現在這樣,那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好兄弟嗎?站在你的角度上來說我可能不需要啥兄弟,孤家寡人的才是最好的生活,但我他媽的不願意啊,那樣的日子是不是也忒無聊了點?我算一算,臨死之前,你毀了多少人,陳笑林一個,裴彩一個,白景騰一個,還有你自己。」
我拿出打火機,把錄像帶點燃:「我不管這些東西會不會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但是我駕馭人,不需要用這種手段,要什麼把柄?對誰都拿把柄,遲早得混成你這樣。」
我站起來,把棺材蓋給他扣上,拍了拍手,說道:「成,也不跟你說那麼多了,再不入土我擔心你都臭了,臨了了,我滿足你願望,你給這麼大恩情,我還是得感激你,你看得准,我這人不跟死人計較,就當是做善事。」
我深吸一口氣,說道:「爹,要是有下輩子,你做個好人吧,做九千歲太累,看到的東西也太黑暗,以後多看看社會的另一面,老百姓是不是能住上房了?吃上飯了?會不會受了欺負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是不是活著比死了還遭罪?要真遇到這種的,能幫的幫一幫,幫不了的,就琢磨琢磨,自己是不是問心無愧。真要是能做到這些,也算是贖罪了,擔保你能生個親兒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