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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話

  敵人主力軍隊在第二天的下午就到了,黑壓壓幾乎能覆蓋住清然所有的軍隊和整個張業城。烏雲般的敵軍在被清然襲擊過的軍營前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前進。那些尚未乾涸的血液成為兩軍之間刺目的分界線。


  張業內外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很多軍民躲在房子里,驚懼不安地等待著,等待著敵人瘋狂的報復和殺戮。


  ……


  一天、兩天,直到那條界限變成乾裂的黑褐色,敵人的軍隊卻始終一動不動。


  雙方就這樣無聲地對峙著。


  「太不對勁了。」長鳴彙報完與之前幾次幾乎完全一致的探查結果,擰眉說道,「這是什麼路數?」他還


  頭一次遇到這樣打仗方式。


  「他們是要玩兒心理戰,讓張業的百姓不被他們打死,被自己嚇死?」逯也半開玩笑地說。


  「他們要真是存了這分心思,可是太小瞧人了。」


  「我並不這樣覺得。」林湘說,他是第一次站在議事廳里。與廳內眾武將相比,一身布衣,瘦削的林湘顯得單薄無力,但他說話的語氣卻毫無柔弱之氣。眼神更是清澈明亮。


  「病秧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逯也斜睨著林湘蒼白的臉,問道。


  「太像了。」林湘緩緩地說,「之前,他們就是這樣與肖伯恭王子對戰的。當時王子等人也覺得他們是想用兵勢壓迫,動搖軍心。可是後來,一連串的事情發生,軍糧起火,將領失蹤,……猝不及防,軍心動蕩。對方几乎未動一兵一卒,我方就潰不成軍了。」


  「我們也有所聞,沒想到是真的。」張業的幾個將領瞠目說道。


  「當時大王子沒做防範么?」其中一個將領問。肖伯恭領兵多年,經驗豐富,就算對方用了不恥手段,也不至於敗得如此徹底。


  「防範了,沒有作用,束手無策。」林湘說。


  逯也對肖伯恭失蹤前戰場的情況也有所了解,「知道對方是怎樣做到的嗎?」


  林湘緩緩搖頭。「如果知道就不會是現在的局面了。」


  「看來對方是用了特殊的手段,有高人啊!」逯也嘴角扯動。


  「如果他們真有特殊的手段,連大王子肖伯恭都無計可施,我們能應付嗎。」副將李敢說道。


  眾人陷入沉默。


  這仗打得莫名其妙,明明雙方擁兵百萬,卻劍不出鋒,刀不出鞘。商國的軍隊還未出擊,就潰不成軍。敵人幾乎是沒有任何損失地、無聲無息地吞噬了商國大片的土地。


  這樣的戰爭,在座的人沒有一個人見過。


  「既然他們有這麼大的本事,為什麼還要集結這麼多國的軍隊呢?」良久之後,長鳴撓著頭打破屋內的沉默,「既然他們有如此厲害的手段,那就利用他們的手段就好了,打下城池之後再派駐軍。一下帶這麼多兵將來,不嫌麻煩嗎?」


  屋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是這次的沉默的氣氛和長鳴說話之前有所不同。


  「是為了造聲勢,給我們壓力吧?」片刻后,李敢猶豫地說。這個問題他之前沒有想到,被長鳴一問,也覺得,這又是敵人奇怪的地方。


  「幾十萬士兵的消耗可不少,幾乎要傾一國之力——就為造聲勢,嚇嚇我們,……是不是太兒戲了。」長鳴不解。


  又是片刻的靜默。


  「不是兒戲……」過了一會兒林湘低眉沉聲說。


  「既然不是兒戲,就是大人戲了……」逯也輕笑。


  「他們應該是真的需要這些兵士。」一直沒有說話的肖清然開口說道。眾人也都認同這個想法。


  「可仗打到現在,他們都沒真正動用這些兵士。」


  「那他們走到哪兒也都帶著他們。」


  「就是說,這些兵的作用不在衝鋒陷陣。」


  「士兵不就是衝鋒陷陣,上陣廝殺的嗎?不上戰場,他們還有什麼用?」長鳴聽不懂王子和逯也他們的話。


  「是啊,士兵不上戰場還能做什麼用呢?」


  「這正是我們要弄清的。」逯也懷笑著說。


  「但願不是我們想的那樣。」肖清然皺起眉頭。他的這句話,在場的人大都露了出不解的表情,不知道清然王子所想的究竟是什麼,只有逯也,露出瞭然的神情。


  「如果真是那樣,我們就有對策了啊。」逯也說。


  肖清然沉默,臉色很難看。


  逯也不看眾人如在雲里霧中,蒙蒙的神情,晃晃頭,對肖清然說,「是否如我們所想,還有待證實,您先不用提前憐憫他們,還是先憐憫一下我們自己吧。」然後,他對陷入呆傻狀態的將士們大聲說,「我們目前的首要任務還是守城,小心應對。如果明知對方有陰招,還中招,就太丟人了。好了,你們都下去,各自按照之前的布置行事,有問題出現,及時報告,快者不究。」


  「是。」


  原本擁擠的廳堂一下子空了下來,屋內只剩下肖清然和林湘。


  ……


  「您是不忍心嗎?」林湘看著坐在椅子上眼神憂鬱的肖清然,輕聲問。


  肖清然搖頭,「既然選擇來到這裡,自然知道要面對的是什麼,這是戰場。」


  「王子清明。」


  肖清然苦笑。


  「那您在憂慮什麼?」


  「現在這還只是猜測,雖然這個猜測很可能是對的。如果真如我們所料,又該怎麼做。畢竟我們實力懸殊。還是要費些心思的。」


  「是啊!」


  「你回屋休息吧。一天了,你的身體剛好。」


  林湘施禮告辭,走到門口時,他停住腳步,側頭似乎想跟肖清然說什麼,猶豫片刻,沒有開口,緩步走了出去。


  ……


  夜悄然降臨,原本有些躁動的張業城一下子安靜下來,城內城外,只有巡邏士兵間歇、整齊的腳步聲。


  逯也帶著一隊人無聲地巡視。一個小小的影子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他沒有詫異,眼眸微凝。「來了。在哪兒?」


  「糧。」影子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走。」逯也朝身後的人擺手。


  那影子消失了。


  逯也帶人到糧倉時,見紅色的火苗正從糧倉內搖擺地竄出。張勇帶著一群士兵急急地救火,看到逯也,就放下手中的救火工具,拍著身上的黑灰到逯也近前。「我們幾乎把這裡圍得水泄不通,可火還是燒起來了,沒有可疑之人,毫無徵兆,毫無破綻。好在我們事先準備了水和救火的工具。」


  「嗯。」逯也打量現場,「損失半倉的糧食。」積少成多,「被水淋濕的糧食要妥善處理。糧草是我們的命脈。」


  「是。」


  「你有什麼發現嗎?」離開糧倉現場的路上逯也看著遠方的夜色,火光讓夜色變得更加濃郁。


  「淡藍色光。」一個清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影子與夜同色。


  「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


  「哦……清然問你也會這麼回答。」停頓片刻后,逯也對著夜空問。


  「有什麼區別?」


  「對王妃呢?……」


  逯也等了好久,那個聲音沒有再出現,夜空中只飄蕩著清冷的空氣。走了?真是無情。逯也唇角微翹。


  暮色里,議事廳內的燈依然明亮。清然端坐在木椅上等著逯也。


  「怎麼樣?」他見逯也進來便問道。


  逯也聳肩,「沒防住,損失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果然。」


  「小海有發現么?」讓小海在暗中監視是於紫陌的意思。


  「那小傢伙沒來跟你彙報?那他一定去王妃那兒了。」逯也笑了,「他說有藍色的光。」


  「藍光?」清然皺眉,是法術么?


  「我是沒有頭緒,小傢伙說他也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不想告訴我。」


  「小海是個單純的孩子。」既然紫陌讓他去,是相信他有這個能力發現,可他畢竟只是個孩子閱歷尚淺。


  「只有你這麼認為吧。他跟我說了一半話就走了。我們要去王妃那兒么?」如果不跟著他,那小海就只能是跟著王妃於紫陌。


  「不用了,如果紫陌知道的話,會有對策的。不急於這一時。今晚你辛苦些,看好糧草。天亮之後,我們再作安排。」


  「好。」逯也也不啰嗦,轉身出去了。


  清然一個人在椅子上坐了良久,才起身回到自己住處。於紫陌已經睡下了,他怕吵到她,便在外屋的長榻上和衣躺下。


  窗外晨光微明,清然聽到屋內有微小的摩挲聲,便從榻上起身走到屋內,見於紫陌已經醒了,擁著被子斜倚床邊坐著,他忙拿了衣架上的外套為於紫陌披到肩上。


  「小心著涼,時間還早,你再睡會兒。」他輕聲說。


  於紫陌點頭,但沒有立刻躺下,她對清然說:「你去桌邊取一下紙筆,我說,你寫。」


  清然按照於紫陌說的做了。


  「芝蘭子、天旭草、白瑪瑙,這三樣東西,你讓人去找,然後把它們按照三、二、一的比例,放到鍋中熬煮兩個時辰,再把熬煮后的水和鍋中煮過的芝蘭子、天旭草、白瑪瑙一起,灑到我們糧草的周圍。」


  「知道敵人用什麼招數了么?那藍光是怎麼回事?」清然寫完,停下筆,問於紫陌。


  於紫陌搖頭,「不能確定。」


  「那你這是?」清然看著桌上帶著自己墨跡的紙。


  「根據小海的描述,我猜的,希望能有用吧。」於紫陌把身上的外衣放到一邊,又躺回床上。


  「你安心睡吧。」肖清然為於紫陌掖了掖被角,拿起桌上的紙,輕聲走了出去。


  外面天光已經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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