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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糟心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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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過有創意的提案, 讓得摩斯也恍惚了一下,甚至還被對方的思路牽著走了幾秒, 下意識開始考慮這種以撿漏方式進入關底, 其實自身根本沒半點實力的廢物,或許真的應該由守關者修正偏差, 一腳踢到[終極恐懼]去。


  直到下山虎眨巴著一雙期待的大眼睛問他:“怎麽樣?”


  得摩斯差點滑到溝裏的思緒, 終於被拉回正軌。


  修正偏差值?

  抱歉, 這可不是守關者的工作。


  況且這種廢物, 也根本不值得他浪費力氣多踢一腳:“你到了[終極恐懼], 隻會死得更快。”


  下山虎生怕錯過這唯一的活命機會:“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你至少把我弄過去看看!”


  得摩斯微微歪頭, 抬起手指揉揉眉心, 眼裏閃過一絲厭煩:“據理力爭是好品質,但放在廢物身上,就是不自量力了。”他放下手, 聲音漸漸沉下來, 陰雲密布般令人壓抑,“低賤,孱弱, 在關卡裏沒有任何競爭力, 還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你身上真是集齊了我所有最討厭的東西。”


  下山虎的嘴唇顫動兩下,想辯解,但在得摩斯冰冷的注視下,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某種意義上講, 得摩斯說的是事實。


  他的確是弱,小身板在那裏擺著呢,再練也練不成組織裏那些花臂壯漢,然後文具樹也就那麽回事兒,主防禦,攻擊力戰五渣。


  能平安闖關到這裏,一路淨靠著抱大腿——抱組織,抱隊友,抱運氣。偶爾靈光乍現,抱抱小聰明,才算是勉強沒讓自己一無是處。


  被鄙視侮辱不是最難堪的。


  最難堪的是,你都沒底氣反駁。


  眾人將下山虎的情緒變化看在眼裏。先前他雖然也怕得要哭,卻還帶著自己的精氣神,敢於和得摩斯提“轉學”這種神奇要求;可現在,他已經徹底被得摩斯壓製了。


  得摩斯甚至都還沒動手,沒去窺探他心底更難堪的恐懼,僅僅是掀開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契機還是下山虎自己給的,他就在心理上全方位潰敗了。


  同為闖關者,他們不希望再看見任何一個人被紫光包圍。


  可下山虎此時此刻的不戰而降,又讓他們怒其不爭。


  神殿裏昏黃的光線,不知何時,照射角度有了微妙的偏移。


  廊柱,神像,守關人,闖關者,所有的影子被拉長。


  下山虎正好站在得摩斯的影子裏。


  清秀的臉被蒙上一層晦暗,瑟縮的眼神想去尋找光,卻隻能看見守關者漆黑的晚禮服。


  “沒什麽可聊的了,”得摩斯搖搖頭,“你弱到讓我連你的恐懼都懶得看了。”


  想盡早收工的意圖毫不掩飾。


  下山虎的臉色瞬間絕望。


  得摩斯不為所動,目光收斂,凝聚,直視下山虎的眼睛。


  又要死一個了。


  眾闖關者對這情景太熟悉,卻還是無法適應,每一條輕易被剝奪的生命,都是一遍遍諷刺的提醒,你們在守關者麵前,就是螻蟻……


  “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鬼哭狼嚎,旱地驚雷般在神殿裏炸開,嚇得所有人一激靈,尤其是離得最近的非徽章陣營,心跳差點驟停。


  隻見下山虎舉起雙手嚴嚴實實捂住自己臉,用撕心裂肺的慘叫表達自己的堅定立場:“我不想死啊啊啊——我絕對不要看你眼睛——”


  得摩斯:“……”


  眾闖關者:“……”


  被凝視就會死亡,那我不讓你對視就好了,這波物理防禦簡直不要太科學!

  得摩斯守關這麽多年,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被侮辱了。


  並且因為侮辱得太簡單粗暴,他甚至沒守住自己一貫的氣定神閑,直接伸手,想把下山虎那兩條礙眼的胳膊扯下來。


  下山虎失去視覺,觸覺卻更加敏銳,剛被得摩斯的手碰到,立刻甩開,慌不擇路地衝出非徽章陣營,捂著臉蹬蹬蹬就往前跑,也不管方向,不管會不會撞牆,反正就是邊跑邊繼續替自己申訴:“我還小,還有成長空間!你要現在殺了我,就是扼殺一棵幼苗,一個希望,一個初升的太陽!反正我絕對不要死在這裏啊啊啊——”


  “撲通!”


  看不見路的下山虎,恰巧跑到神殿盡頭的某根柱子附近,被躺在柱子底下的、仍暈厥著的崔戰組長,絆了個正著。


  秀氣青年摔了個七葷八素,幸好有崔組長墊著,沒受太大的傷。但他同時也發現,前方就是牆,無處再逃了,所以隻能爬起來,硬著頭皮轉過身,從微微散開的指縫裏看全場。


  闖關者們:“……”


  他們要向下山虎道歉。


  被得摩斯的氣勢完全碾壓?沒反抗意識了?怒其不爭?


  這突破天際的求生欲快把整個神廟炸飛了好嗎!


  誰都有求生欲,但在根本無法抗衡的絕對實力差麵前,不是每個人能讓求生欲狠狠壓過恐懼的。壓不過,就是“認命”,壓過了,才是現在這樣連慘叫都聽起來鬥誌昂揚。


  可惜,得摩斯不吃這一套。


  “別垂死掙紮了,”他一步一步,走向下山虎,神情和步履都恢複從容,“你的結果已經注定了,為什麽不能像前麵那些人一樣,乖一點,坦然一點,安安靜靜地接受?”


  下山虎:“我——不——接——受!”


  如果不看他捂著眼睛的動作,這一聲絕對是鏗鏘有力的。


  得摩斯笑,像在看一隻可憐的蟲子:“你真以為隻要擋住眼睛,我就殺不掉你嗎?”


  下山虎身體一僵。


  得摩斯還在向他靠近:“我隻是想讓你走得舒服一點,你非不要,那隻好換另一種痛苦的方法了。”


  下山虎一點點放下了捂著臉的手,眼神有些茫然,有些亂。


  他不想相信得摩斯的話。


  可直覺告訴他,那是真的。


  得摩斯來到下山虎麵前。


  下山虎不受控製地向後退,得摩斯就繼續往前,直到下山虎的後背貼上牆角,得摩斯才停住,靠著身旁的柱子,離下山虎隻有一步之遙。


  “該說的都說了,該折騰的也都折騰了,”得摩斯好整以暇地看著下山虎,“我現在心情還不算太壞,再給你最後五秒。”


  下山虎沒出聲。


  他抿緊薄薄的嘴唇,就那樣安靜著,一直到時間耗盡。


  得摩斯挑眉,他本以為對方還要說些廢話,不過這樣也好,想通了大家都省事。


  收斂心神,一絲銳利的光從他眼眸深處劃過,下一秒,他忽然抬手,以快得幾乎看不清的速度,扼向下山虎的咽喉。


  眾人呼吸一滯。


  如果得摩斯的實力和1/10的守關者差不多,甚至更強,那這一記狠手下去,下山虎那脆弱的脖子絕對就要折了。


  這就是得摩斯說的,痛苦的死法,他甚至不屑用能力!

  得摩斯的手已經扣上下山虎的脖頸,隻差最後收攏,致命一扼。


  可就在這時,得摩斯忽然一個向左轉,連帶著剛罩上下山虎喉嚨的手也甩下來,然後整個人“啪”地抱在了神殿柱子上。


  抱得緊密,貼得嚴實。


  一個穿著晚禮服的美男子全身心地去擁抱一根神殿廊柱,這個畫麵太美,眾闖關者有點不敢看。


  但那一顆顆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又牽引著他們,把得摩斯此刻的美好身姿,從頭到腳,從腳到頭,再從頭到腳……循環往複看了個夠。


  得摩斯臉色鐵青,用力將自己從柱子上扯下來——真的是扯,看起來就好像他不是在擁抱柱子,而是被人粘到柱子上似的。


  下山虎早趁機跑到八百米遠了,藏在另外一根柱子後麵,偷偷冒頭看他。


  得摩斯解開禮服唯一的一顆扣子,再不解開,他怕呼吸不暢:“你對我,用文具樹?”


  “不是攻擊型!”下山虎趕緊為自己的行為解釋,“就是把你和正在接觸的東西粘在一起,名字叫[如膠似漆],”他努力扯出一個假笑,“聽名字是不是還挺可愛的?”


  得摩斯:“……”


  眾闖關者了然。剛剛得摩斯就靠在柱子旁邊,他想掐死下山虎的時候,身體雖然站直了,左肩和柱子還是有輕微的接觸,所以下山虎一用文具樹,守關者就以左肩為軸,利落向左轉,全身心粘柱子上了。


  “我還沒解除文具樹呢,”下山虎後知後覺,“你就能自己下來,你們守關者果然都很強!”


  “……”得摩斯定定看了他半晌,轉身,視線投向非徽章陣營,“下一個。”


  非徽章陣營猝不及防,一個孔明燈組員脫口而出:“為什麽?”


  誰也不會想到,打破非徽章陣營死亡率100%魔咒的,竟然是下山虎!


  下山虎自己更錯愕:“我過了?!”


  得摩斯沒搭理下山虎,隻朝那個質疑的組員挑起眉毛:“沒有為什麽,我心情好。”


  非徽章區:“……”


  被文具樹攻擊一下就心情好了,你是抖M嗎!

  徽章區的幾個闖關者,考慮問題的角度則更宏觀,下山虎通過的原因,絕對不單是使用了文具樹,而是——求生欲爆棚,捂眼睛賣萌,文具樹偷襲,誇對方能力,套路一條龍。


  “那個胖子,”得摩斯迅速從非徽章陣營挑出下一個聊天者,“出列。”


  所有人目光刷地集中到叢越身上。


  叢越還在左顧右盼。


  旁邊一個鐵血營兄弟拍拍他肩膀:“別找了,就是你。”


  “……”叢越拒絕接受這個現實。


  “往好處想,”另外一個十社組員低聲開口,既是寬慰他,也是說服自己,“咱們這邊已經通過一個了,說不定後麵得摩斯一直保持心情不錯,一路開綠燈呢。”


  叢越知道他們都是好心。


  但正以飛快速度緊繃起的神經,讓他無暇再去回應這些。


  得摩斯已經過來了,越走越近。


  叢越集中精神力,在腦內點開,毫不猶豫點掉一個一次性文具!

  得摩斯才走到半路,步履正愜意,頭頂上方突然出現一個盛滿水的豔粉絲塑料盆,隨著盆體傾瀉,一盆水“嘩啦啦”全澆在了得摩斯身上。


  從頭到腳,濕丨身誘惑。


  得摩斯怔在原地,頭發全貼在腦袋上,優雅不見,漂亮消失,隻剩滿滿的狼狽,和一絲“發生了什麽”的迷茫。


  塑料盆來得突然,走得瀟灑。


  隻留下一個空氣突然安靜的神殿。


  “理由?”得摩斯終於找回了聲音,視線毫不費力鎖定罪魁禍首,但是太震驚,以至於都沒什麽情緒了,就是單純的迷惑,“這樣對待我的理由?”


  叢越一連吞了好幾下口水,事情的發展,好像和他的設想有點出入:“不是隻要攻擊你……就能通過嗎……”


  得摩斯努力克製一眼看死他的衝動:“誰告訴你的?”


  “不用別人告訴啊,大家都看著呢。崔戰和你動手,你寧可打暈他,也讓他通過,下山虎你本來根本看不上他的,一直把他逼到死路,結果他一用文具樹,你就……”叢越的理直氣壯,在得摩斯越來越陰鬱的神情裏,漸漸弱成小聲的嘀咕,“你就給他通過了……”


  得摩斯看向眾闖關者。


  眾闖關者或用點頭,或用眼神,整齊劃一地表達了態度——是的,你的喜好已經被我們摸清了。


  得摩斯:“……”


  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到地上,濕透的衣服又冷又重。


  得摩斯深吸口氣,又慢慢呼出,脫掉黑色禮服,隻穿裏麵的白襯衫,剛要挽起袖子,視線不經意掃到徽章陣營,已經懶洋洋坐在地上的白路斜。


  同款白襯衫。


  視線相撞。


  白路斜友善舉手示意:“沒關係,我不介意撞衫。”


  得摩斯:“……”


  這是他守過的最糟心的一夜,沒有之一。


  神殿裏的光線似乎又偏移了些,更斜也更暗了。


  它們似乎在用這樣無聲的變化,來表達某種時間流速。


  或許,這個闖關的夜晚就要過去了。


  又或許,依然很漫長。


  眾闖關者唯一清楚的,隻有那些殘酷的數字:進入神廟者24人,目前死亡5人,通過3人,1人正在“聊天中”,還剩15人“排隊等待”。


  得摩斯最終又穿回了那件禮服。


  他不屑於和白路斜撞衫,於是用能力輕而易舉解除了文具效果,讓衣服從裏到外,瞬間幹透。


  大部分闖關者都沒看懂,他既然可以自己弄清爽,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使用能力抵消文具效果,反而假模假式地脫衣服。


  一少部分闖關者看懂了。


  包括唐凜。


  得摩斯很明顯是有意識地刻意避免,在“剝奪闖關者性命”之外的地方,使用他的能力。


  唐凜不知道得摩斯的確切想法,但如果讓他帶入到得摩斯的身份,換位思考,他就會得出以下結論——這些闖關者,根本沒資格看到我更多的能力。


  1/10時,提爾已經顯露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和對闖關者生命的漠視。


  而這些,在得摩斯這裏,愈發惡劣。


  “終於可以繼續聊天了。”


  經曆完中場休息,得摩斯的狀態有了大幅度回升,雖還達不到剛走進這座神殿時的神采奕奕,但也算怡然平和。


  他走到叢越麵前,難得耐心地和一個闖關者講道理:“一,你對我的標準恐怕有誤解。那個暈倒的通過,不是因為他對我動手,是因為我心情好;那個花臂通過,不是因為用了文具樹,也是因為我心情好;二,我不喜歡別人攻擊我,心情好的時候,可以忍一次,忍兩次,但有第三次,我會生氣……”


  “三,也是最重要一點,”得摩斯停頓片刻,微笑,“從剛剛那盆冷水到現在,你沒蠢到攻擊我第二次,很好。”


  一滴冷汗從越胖子的臉上滑下來,掛在雙下巴上,要掉不掉。


  叢越不喜歡得摩斯的眼睛。


  像毒蛇,看得他後背寒意直竄。


  “所以……你現在是要……看我的恐懼?”他硬著頭皮,艱難從嗓子發出聲音。


  守關者都在他麵前站定了,除了這個,叢越也想不出其他環節。


  “當然。”得摩斯興味盎然地望進他的眼睛,“我有預感,你的恐懼會很有趣。”


  叢越咬緊牙關,不再言語。


  什麽樣的恐懼才會讓得摩斯覺得有趣?懸崖蹦極結婚那種?不,才不是。


  眼前這個守關者最熱衷挖掘的,是會讓你最難堪最狼狽最容易情緒崩潰的恐懼秘密……


  “原來你擔心這個啊,”探尋結束,得摩斯的微笑持續擴大,是真的愉悅,“你擔心被組長知道你吃裏扒外,擔心他發現是你把他要對VIP下黑手的事情,向VIP通風報信。你怕團裏的兄弟罵你叛徒,你怕再被反複放進[30秒深海體驗],一次次被迫窒息……”


  叢越的眼前開始發黑,視野中的一切都在扭曲變形。


  他不敢看還鄉團,也看不清得摩斯,世界像忽然混沌了一樣,隻剩下得摩斯的聲音,還在耳邊,清晰得仿佛來自地獄的囈語——


  “如果這些都發生了,你寧願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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