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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七天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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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需要……”躺在地上的何律, 忽然發出微弱聲音。


  “組長!”


  “何組長你醒了——”


  三個鐵血營組員和叢越,一下子圍過去。


  何律臉色很差, 氣息急促, 他似乎是想起身,可剛將身體撐起一點, 又重重摔了回去, 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往下淌。


  “你別亂動——”鐵血營組員想按住何律, 不讓他再勉強自己。


  何律卻艱難道:“扶我……起來……”


  鐵血營組員要瘋, 都高燒成這樣了, 就不能好好躺著麽, 可對上自家組長堅定的目光, 又隻能聽令。


  紀律, 是鐵血營的建組之本。


  卡戎站在小船前,也不急,就耐心地看著他們四人合力將何律扶著坐起來。


  強撐著最後一絲精神的何組長, 沒看守關人, 卻看向了白路斜。


  白路斜皺眉,每次被何律這麽直直地看,都沒好事發生, 這讓他條件反射地升起防備:“怎麽, 知道自己要死了,不甘心?”


  何律不停地喘息,終於慢慢地,將呼吸暫時穩住了。


  “不用管我,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和白路斜說,“送他們上船。”


  風忽然停了。


  浪也靜下來。


  白路斜歪頭看著何律,嘴角緩緩勾起,帶著一抹涼意:“何組長,你好像還沒搞清楚狀況。第一,我什麽時候說過要管你?第二,你現在弱得連文具樹都操控不了,還想統籌全局呢?”


  何律望著他,望了良久,又平靜地重複了一遍:“送他們上船。”


  “組長——”鐵血營組員對這個提議,比白路斜還抗拒。


  白路斜看也不看他們,視線仍在何律身上,他斂去最後一絲笑意,邪氣的眉宇間,隻剩冰冷:“你命令我?”


  何律說:“我請求你。”


  “嗬,”白路斜樂了,語調輕蔑上挑,“憑什麽?就憑你這幾天給我弄了點爛葉子、破果子?”


  何律推開叢越,艱難伸手從旁邊地上拽過來那株白路斜剛剛帶回的植物,抬頭:“憑這個。”


  “……”白路斜頓了兩秒,決定裝失憶,“一棵爛草?”


  何律:“不是給你們的,喂他的,你們敢吃一口,喝一滴,就等著去海裏裸舞吧。”


  白路斜愕然:“你不是昏迷了嗎?”


  何律露出些許慚愧神色:“剛好在那時候恢複一點意識,但是我想,我當時如果清醒,可能會讓你有些尷尬,所以就緩了緩。”


  白路斜:“……”


  叢越:“……”


  當時或許隻是尷尬,但現在,小白好像要殺人了。


  暈眩襲來,何律身體猛地打了個晃,靠自家組員眼疾手快扶住了,才沒倒。


  他撐住最後一絲力氣,望向白路斜:“我負責你的食物和水,是拉你入夥後理應履行的承諾,但你沒義務幫我找食物和水,可是你幫了。所以不是憑我給你找的植物,是憑你給我找的這株……”


  “再幫我最後一次,”何律目光懇切,“帶他們上船。”


  白路斜沉默下來。


  無聲對視良久,他輕佻一笑,朝何律搖頭:“不要。”


  何律眼裏的光黯下來。


  沒再說話。


  像是預感到自己的能量即將耗盡,他緩緩閉上眼,旋即倒下。


  “組長——”鐵血營組員和叢越一齊大喊出聲,緊張得幾乎破了音。


  白路斜一怔,剛要上前,就見伸手去探何律脈搏的叢越,驚魂未定地鬆口氣:“還有,還有脈搏……”


  三個鐵血營組員聞言,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心裏的大石暫時落地。


  他們將何律小心翼翼在地上放平,而後起身,轉過來麵對白路斜,也麵對卡戎。


  “組長想法不代表我們的態度,”他們先和白路斜道,“你能拒絕,很好。”


  說完又看向卡戎,三人湊緊,形成戰鬥陣型:“打敗你就可以登船,對吧?”


  卡戎笑了:“不用打敗我,鑽空子等上船,我也歡迎。”


  白路斜聳聳肩,優哉遊哉退到草木繁茂之地,挑了個結實的高大植株跳上去,愜意躺下。


  他不打算幫,鐵血營組員們也不打算讓他幫,難得雙方達成一致,很好。


  眼見著白路斜跳上植株,吹著小風閉目養神,叢越才不得不相信,那家夥是真沒打算和他們一起戰鬥,明明卡戎都說了可以一起……


  慢著。


  就算白路斜不屑於和他們並肩作戰,也可以趁他們牽扯卡戎精力的時候,找機會上船啊。為什麽非要等到他們和卡戎戰鬥出結果,再過來進行第二場?

  時間不容越胖子再深入思考,三個鐵血營組員已經朝卡戎衝了過去。


  叢越凝心靜神,啟動文具樹……


  三十分鍾,在激烈的攻防中悄然而過。


  鐵血營仨組員有一個算一個,都負傷掛彩,受傷最嚴重的已經滿臉血。


  叢越是四人裏唯一沒受傷的,但長時間操控著文具樹輔助鐵血營組員們戰鬥,也讓他消耗極大。


  四人散落站在卡戎周圍,或近或遠,狼狽不堪。


  卡戎除了衣服上被劃開一道不大的口子,其餘毫發無損。而衣服上那一道,已經是四人合力創造的最有威脅的一次機會了。


  滿臉血的鐵血營組員,能堅持站住已經不易,基本喪失戰鬥力,剩下兩個和叢越一樣,體力瀕臨透支。


  卡戎看著四人,眼裏原本的輕視,漸漸被正色取代,他難得認可地點了點頭:“你們比我預想得要頑強很多,來之前,我估計你們最多能撐十分鍾……”瞥一眼白路斜的方向,卡戎又嚴謹地補了半句,“不算他的話。”


  來之前,他就想到了白路斜不會和這四個聯手。


  白路斜那樣的闖關者,他太了解了,對自己能力極度的自負,會讓他排斥一切的“幫忙”、“聯手”,因為這些在他看來,不僅不是助力,反而是會影響他戰鬥發揮的拖累。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對於這類闖關者,獨來獨往,我行我素,才能讓他們發揮最大戰鬥力。


  “休息一下吧,”卡戎好心和眼前四人道,“休息之後,再來最後一搏。”


  叢越心裏一緊:“最後?”


  卡戎微笑點頭:“是的,最後。因為接下來,我不會手下留情了。”


  錄取精華,除掉糟粕,就是守關人在最後考核階段的工作。


  5號孤島的“精華”很明顯了——何律,白路斜。


  前者有實力,還有不常見的迷之感染力。


  後者沒有記憶,不會被過去牽絆,性格更是又無情又任性還沒什麽道德感,簡直是天生戰鬥的料。


  事實上在登島之前,卡戎就已經將兩人圈到了“準通關名單”裏。


  所以白路斜隻要正常發揮,卡戎都會讓他登船,至於何律,那就要看白路斜願不願意“伸出援手”了。


  上船即通關,這是規則。


  白路斜會幫何律嗎?


  以卡戎這幾天的觀察,他原本覺得白路斜會,可剛剛白路斜對何律的態度,又讓動搖了。


  或許,他高估了何律的感染力,而低估了白路斜的無情。


  不過這是好事。


  一個全然沒心的白路斜,比一個有心的白路斜+一個正氣凜然的鐵血營組長,更珍貴。


  “再休息一百年,廢物還是廢物。”風涼話隨著腳步,由遠及近。


  卡戎和四人一起轉頭。


  白路斜閑閑走過來,抱怨著:“你們慢死了,是要打到地老天荒嗎。”


  仨鐵血營組員剛才隻是傷口疼,現在讓白路斜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


  叢越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想調和,又沒處開口。


  “等不及了?”卡戎倒是好說話,“現在是他們的休息時間,正好換你來。”


  白路斜在距離卡戎三步之遙處停下,站定後忽然轉頭,慵懶的目光刹那變得危險,一瞬間掃過四人。


  [孟婆湯]!


  鐵血營仨組員和叢越,腦海裏隻來得及浮現這一個念頭,便在下一秒,陷入空白的虛無。


  白路斜將目光從四張茫然的臉上收回來,看向卡戎。


  卡戎準備就緒,等著闖關者言語挑釁或者直接攻擊。


  不料白路斜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懷疑:“能治療嗎?”


  這沒前言沒後語甚至連禮貌都沒有的提問,卡戎竟然還聽懂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窺屏窺出來的默契,一時讓他心情複雜,但臉上還維持著守關人的高冷:“能,可我剛剛就說了,我隻負責守關,不負責治療。”


  白路斜歪頭:“破個例吧。”


  卡戎好笑道:“你連他最後的請求都拒絕得那麽幹脆,這會兒就別假裝好心了。”


  白路斜全然沒聽他在說什麽,自顧自道:“其實我也可以用[催眠術]讓你治療,但畢竟不是自主意誌,治療效果容易打折……”


  讓守關人治療的心愈發堅定。


  白路斜對卡戎綻開一個漂亮的笑,本就上挑的鳳眼,更邪氣十足:“破個例吧……”


  卡戎:“……”


  說一遍是商量,說兩遍根本就是威脅吧!

  “不是不能破例,”守關人磨拳霍霍,“隻要你夠本事傷到我。”


  ……


  [孟婆湯]的三分鍾有多漫長?


  叢越覺得自己好像在混沌裏遊蕩了一個世紀。


  拉他離開這片白茫世界的,恰恰是罪魁禍首——


  “胖子,輔助。”


  白路斜的聲音就像一束強光,瞬間驅散迷霧,讓他的視野重回清晰天地。


  不遠處,白路斜和卡戎雙雙進了海裏,海浪一陣陣往他們身上打,他們則在彼此的身上打。


  海水已經淹沒到了他們的腰腹以上,加上大浪,叢越根本看不清具體戰況,但那句“胖子,輔助”,就像白路斜在他耳邊說的一樣,一直回響不停。


  他能提供什麽輔助?

  這都不用想,因為叢越的文具樹,從一級到三級——[慢慢來]、[慢慢來II]、[慢慢來III]——專一得感人。


  叢越的精神力,已經在先前的三十分鍾對戰裏瀕臨耗盡,但這會兒,他屏住呼吸,又拚死擠出最後一股力量,選定海浪中那抹模糊的守關人身影為目標,啟動文具樹!


  海浪中卡戎的身形忽然一頓,從正常速度,變成了0.8倍速。


  叢越的[慢慢來III]是可以降低目標80%的速度,然而落到守關人身上,最好的效果也就是現在這樣,降低20%。


  不過在白熱化的PK僵持裏,20%,足夠讓局勢一邊倒了。


  一個前所未有的巨浪打來。


  卡戎和白路斜雙雙消失。


  叢越怔怔看了海麵兩秒,猛地回過神,飛快跑過去,將何律扛到小船上。


  剛把何律放好,鐵血營仨組員也醒了。


  叢越省事了,立刻站在船上召喚:“快點上來——”


  仨組員麵麵相覷,兩個輕傷攙著一個重傷,迅速登船。


  上船之後,三人才懵逼地問:“什麽情況?卡戎呢?”


  “和白路斜在海裏打呢,”叢越擔憂地重新看向海麵,“剛才被一個浪撲沒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


  提到白路斜,三人就來氣,[孟婆湯],[催眠術],白路斜那點文具樹,這些天沒幹別的,就用他們身上了。


  可如果不是白路斜和卡戎打,他們根本沒機會上船,這個情,得領。


  幾分鍾後。


  白路斜和卡戎終於從海裏冒頭,而後雙雙上岸。


  白路斜渾身濕透,眉骨破了,鼻梁破了,兩道傷口原本被海水衝得發白,可離開海水沒一會兒,又被血珠染紅。


  卡戎同樣落湯雞,下巴破了,左眼一圈烏青,銀發貼在頭皮上,不複平日的蓬鬆飄逸。


  從傷勢上很難判斷誰贏誰輸,但看兩人都沒打算再動手的樣子,又好像已經分出了勝負。


  白路斜大大方方上船,自然得就像這船寫了他名字。


  卡戎黑著臉,就像在海底被烏賊噴了一遭。


  看這架勢,對戰結果就比較明顯了。


  四個投機取巧登船的闖關者,在這一刻很有默契地安靜苟著,以免給守關人的情緒火上澆油。


  白路斜顯然沒這份貼心,找個舒服的位置坐下來,催促守關人:“動作快點。”


  卡戎深呼吸,再深呼吸。


  他不和年輕人計較。


  上前來到何律身旁,卡戎蹲下,將手掌放到何律額頭,閉目凝神。


  點點紫光,從掌心貼合額頭的縫隙,泄露出來。


  持續不多時,何律突然從昏迷中蘇醒,掙紮著起身,扶著船板“哇”地向海裏吐出一大口綠汁。


  旁邊的叢越連忙給他順背:“何組長,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何律胃裏翻江倒海,一時發不出聲音,但他自己能感覺到,體內的灼熱正迅速下降,頭腦正逐漸清醒。


  “死不了了。”卡戎沒好氣道。


  轉回頭,發現白路斜正挑眉看他。


  卡戎眯起眼:“關卡結束了,但如果你想延長,我不介意。”


  白路斜卻全然沒戰鬥的意思,他隻是好奇:“你的治療,為什麽不是用文具?”


  卡戎愣了愣,本能反問:“誰說我沒用文具?”


  白路斜隨意地向後靠住船板:“文具的話,直接在腦內鎖定目標就行了,沒必要拿手掌去貼。”


  卡戎:“……”


  “你和我們不一樣。”白路斜輕而易舉下了結論,卻對此並不在意,“不過無所謂,文具樹也好,直接擁有能力也好,方式不同而已。”


  相比之下,他更關心另一件事。


  “喂,”他抬起下巴,頗為期待地望向卡戎,“後麵的守關人,比你更能打嗎?”


  卡戎靜默片刻,開口:“更能打,也更凶殘。”


  白路斜仰頭望天,幽幽歎口氣:“不該問的,你害我現在就迫不及待了……”


  卡戎:“……”


  何律,鐵血營仨組員,叢越:“……”


  船上有一個瘋子怎麽辦?

  闖關者的答案是,忘掉他。


  守關人的答案是,蓋個章吧。


  作為一個有職業道德的守關人,作為一個曾因為得摩斯不給範佩陽蓋章,嘲笑對方小氣的人,作為一個保證過隻要實力夠,就一定給蓋章的人……自己說的話,含淚也得執行,哪怕他想一船槳給白路斜懟海裏。


  “恭喜你,獲得守關人徽章。”卡戎死氣沉沉地道喜,然後就機械地抬手調出隻有他自己看得見的守關人投屏,準備操作徽章發放。


  白路斜看不見卡戎的投屏,但這並不影響他提要求:“我要私人徽章。”


  卡戎差點手滑,瞪眼睛看他:“你說什麽?”


  這一要求也把叢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隻見過守關人發章,還真沒見過闖關者選章。


  “私人徽章,”白路不隻又說了一遍,還追加了更細致的描述,“就得摩斯給唐凜蓋的那種。”


  鐵血營123、叢越:“……”


  這是惦記多久了。


  卡戎真是用盡平生修養,才沒一怒掀船,甚至還能繼續給白路斜講道理,他現在頭頂絕對有個聖潔光圈:“私人徽章,要守關人極度欣賞認可一個闖關者的時候,才允許蓋。”


  “我不符合嗎?”白路斜一臉無辜地問。


  卡戎心累地歎口氣:“你有實力,我認可,但你是從哪裏看出我對你有欣賞的?不用極度,一丁點兒就行,你說出來,我會努力消除這種誤解。”


  白路斜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


  卡戎本能皺眉,總覺得這笑意似曾相識。


  “再破個例吧。”


  微微搖晃的小船裏,守關人聽見了惡魔之音。


  眾闖關者到最後也沒懂,為什麽白路斜要說“再”。


  至於白路斜如願以償得到私人徽章,他們總覺得像是守關人花錢買清淨。


  夕陽,大海,一葉舟。


  卡戎,這個以希臘傳說中,冥河渡船者為代號的守關人,終於在3/10守關的最後一天,履行了代號的職責,送闖關者們渡過汪洋,奔赴更加凶險的彼岸。


  海麵粼粼波光,映著落日的餘暉。


  真是一個美麗的傍晚呢,卡戎劃著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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