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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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黑口罩下那張熟悉的臉, 胡渣男僵在十樓。
他都能在唐凜和範佩陽進集結區的時候一眼認出,何況鬱飛。他隻懊惱自己沒在對方戴著口罩時, 就發現不對。
但沒關係。大家都是四級文具樹, 甚至很可能鬱飛剛到集結區,還要再過幾分鍾, 才能得到四級文具樹, 真動起手來, 自己沒什麽可忌憚的。而且自己的房間就在身後, 真到了最壞情況, 他也隨時有退路。
這樣一想, 胡渣男又有底了, 原本那點心虛也煙消雲散。
“托你的福, 還不錯。”反正已成焦點,胡渣男索性走出轉角,給全場一個氣定神閑的派頭, 扶著欄杆望下方, 和鬱飛說,“倒是你,這麽快就能來集結區, 有點本事啊。”
把已經沒用的口罩隨意往旁邊一扔, 鬱飛熱身似的活動活動肩膀:“不敢慢,怕你跑了。”
胡渣男冷笑:“小子,說話別太狂。”
全場還是沒懂他們之間有什麽過節,可一個來尋仇, 一個也知道對方要尋仇,這是肯定的了。
圍觀目光重新轉到鬱飛身上,按照回合製對話,現在該他繼續發言了。
然而鬱飛好像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他靜靜看著張權,專注得近乎偏執,像鎖定了獵物的猛獸,積蓄著力量,準備一擊致命……
他在醞釀文具樹!
眾圍觀者一霎恍然,還沒等他們把視線轉去十樓,十樓已響起胡渣男的痛叫和咒罵:“啊啊——我操!”
圍觀者們迅速看過去,隻見胡渣男兩隻手鮮血直流,疼得滿地跳腳。
同在十樓離得近的闖關者看得更清楚,胡渣男是兩隻手掌上各一道傷口,像是被利器割傷,從虎口一直橫斷整個手掌,看流血量,傷口必然極深。
欄杆上也有血跡,是胡渣男剛剛扶著的地方。
手扶欄杆,掌心必然和欄杆貼著,這種情況下,鬱飛還能割破對方掌心,這到底是什麽文具樹?
圍觀者們可以想這想那,胡渣男不行,在倒吸幾口涼氣後,他咬牙忍住劇痛,重新低頭,陰鷙的目光鎖定鬱飛。
電光石火間,鬱飛腳下就竄起粗壯藤蔓,藤蔓是極深的深綠色,近乎發黑,刹那間就將鬱飛的雙腿緊緊纏住,且還在繼續往上麵生長,纏繞,像一條正在絞殺對手的蟒蛇。
那是胡渣男的文具樹。
唐凜、範佩陽、鄭落竹都記得。
在電梯裏,被識破的胡渣男,就是靠這個文具樹,輕而易舉製住了他們,一直到電梯停在地下城。
顯然,胡渣男是準備困死鬱飛,就算困不死,至少鬱飛現在別想自由活動。
牢牢牽製住對手,胡渣男不再戀戰,迅速轉身去開自己房門,準備光速去治療室先解決手上的傷。
不料他把門用力往外一拉,門扇沒開,握著門把手的四個指頭直接飛了!
仿佛他用力搭上的不是門把手,而是刀鋒。
“啊啊啊——”胡渣男抱著隻剩一個拇指的手,疼得滿地打滾。
眾圍觀者倒吸一口氣,十指連心,單是看著,他們都覺得頭皮發麻。
不過接連兩波攻擊,大概可以看出鬱飛的文具樹屬性了——將對手接觸到的東西變得致命鋒利。
胡渣男扶欄杆,欄杆變得鋒利,所以他手掌被割傷;再去開門,門把又變鋒利,於是這次用了更大力道的胡渣男,自己切掉了自己手指。
傷再重,隻要能回到治療室,依然無礙。
隻是不知道……
眾人將目光轉回鬱飛身上,不知道這位複仇者,肯不肯給對手機會了。
鬱飛身上的藤蔓,已經在胡渣男被切斷手指的那一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駕馭文具樹需要精神集中,胡渣男現在早疼得什麽都顧不上了。
一直在鬱飛身旁,存在感極低的“通關隊友”,也就是地下城那位真正的黑口罩,突然退開兩步,定定望著鬱飛。
毫無預警,一陣不知哪來的旋風刮到鬱飛腳下,竟將他一瞬托起騰空,恍若看不見的雲梯,眨眼便送至十樓!
再遲鈍的圍觀者,這時也看明白了,黑口罩在用自己的文具樹,協助隊友複仇。
鬱飛從始至終要的也不是胡渣男的手指頭,而是他的命。
踩著染血跡的欄杆,鬱飛跳進十樓走廊。
胡渣男躺在地上,臉色煞白,喘著粗氣,但哀嚎停了。他咬緊牙關用掀起的衣服下擺裹緊手,強撐起半截身子,死死盯住鬱飛。
“你一開始就不應該跑,”鬱飛一步步走近他,平靜地說,“不跑,就不會遭這麽多罪,至少死得痛快。”
胡渣男的臉因劇痛和憤怒而猙獰。他想集中精神力,再用文具樹攻擊,可集中不起來;他想再和鬱飛說什麽,但嘴唇動了又動,還是沒發出聲音。
“咻——”
一片樹葉淩空飛來,劃破空氣的聲音卻像利刃。
鬱飛腳下一頓,葉片從他麵前擦過,“啪”地打到走廊牆壁上,近1/3深深嵌入進去。
與此同時,十一樓翻下來一個人,正落在鬱飛和胡渣男之間。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其貌不揚,整張臉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個鷹鉤鼻。不過在集結區待得時間長的老人,都認識,這是個小組織的頭目。
集結區不止五大勢力,如果把大大小小的組織都算上,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除了極端不合群的,比如霍栩那樣,是單漂著,其餘基本都有歸屬。
張權有組織很正常,反倒是傷成這樣了,自己人才出來,讓圍觀者們有些納悶。
“差不多行了。”鷹鉤鼻和鬱飛開口,沒有要為同伴報仇的意思,純商量的口吻。
鬱飛不為所動:“沒有‘差不多’,他欠我一條命,就該還我一條命。”
鷹鉤鼻有些無奈地皺眉:“‘電梯篩選’的規則是這個鬼地方定的,他隻是按照規則執行任務,殺你的朋友,不是他本意。”
鬱飛說:“但是領任務,是他的選擇。”
話至此處,圍觀者才終於聽明白,原來是“電梯篩選”惹的禍。
其實集結區的大部分人,都不會領那個破任務,別說後續會不會被尋仇,先說電梯裏殺人,就不是誰都能下得了手的。
所以鬱飛說得沒錯,領任務,是胡渣男自己做的選擇。
不過鷹鉤鼻怎麽那麽清楚,鬱飛是替朋友尋仇?
眾圍觀者自己思考自己的,卻幾乎在同一時間,琢磨出了門道——鷹鉤鼻的反應太自然了,自然得就像早知道胡渣男會被尋仇,如果他不是未卜先知,那就隻剩一種可能,胡渣男在“電梯篩選”後,和他匯報過篩選過程,二人,或者說他們整個組織,對於胡渣男未來可能被尋仇,都有心理準備。
如果再往下發散思維,會不會“電梯篩選”這種事,該組織並不是第一回做,也並不是隻有胡渣男領過任務?那他們到底殺過多少新人……
細思恐極。
“在這裏停留是要消耗經驗值的,”鷹鉤鼻還在試圖解釋,“沒有經驗值,隻能領任務。”
鬱飛搖頭:“別和我說理由。哪怕這裏所有人都領了任務,殺我朋友的是他,我就找他。”
鷹鉤鼻說:“你已經廢了他一隻手了!”
鬱飛的表情變得不耐煩。
他的視線越過鷹鉤鼻,重新鎖定胡渣男,眼裏的寒意漸漸結冰。
天降濃霧。
一下子吞沒了衝突中心的三人,並以極快速度擴散,轉眼,便將以十樓戰場為圓心的一大片區域完全籠罩,下到六樓,上到十六樓,都成了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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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地鐵關卡時,VIP們用過這個一次性防具,對它的效果再熟悉不過。
濃霧籠罩,沒人知道十樓正在發生什麽,隻聽見一些雜亂的聲響,像腳步,又像撕扯,緊接著就是一聲胡渣男的慘叫。
大霧散去。
鷹鉤鼻靠著走廊牆壁,像是讓人撞開的。胡渣男扶著欄杆,像要往外翻逃。
但他沒機會了。
他的後背插著一把刀,直抵心口。
鬱飛鬆開刀柄,伸開雙臂,將已經死透的胡渣男用力往欄杆外一推。
屍體翻出十樓,直直墜落,“砰”一聲摔進一樓大廳,血色染紅地麵。
眾闖關者一片嘩然。
“人都死了,用不用這麽狠啊……”
唐凜默然。
當時的胡渣男,就是這樣大臂一揮,將他們集體推出電梯的。今天的鬱飛,用一模一樣的動作,送對方最後一程。
“探索者,鬱飛,歡迎隨時來找我報仇。”
這是鬱飛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留給鷹鉤鼻,留給鷹鉤鼻所在的組織,也留給全場圍觀者。
他說這話的時候,露出了進入集結區的第一個笑,帶著痛快,帶著挑釁。
這是僅有的一個瞬間,唐凜在對方身上,捕捉到了曾經熟悉的影子。
這場衝突,以鬱飛和黑口罩的從容退場而落幕。
鷹鉤鼻沒再給他倆找任何麻煩。
圍觀眾人對此毫不意外。
如果說先前還疑惑鷹鉤鼻為什麽等到胡渣男受傷才出來,現在則前後完全想通了。
晚出來,就是不想和鬱飛起正麵衝突,等到胡渣男受傷了,算是付出“代價”了,再出來勸和,既避免禍及自己,也不至於被指責“不護著自家組員”。
但現在胡渣男都死了,他再揪著鬱飛不放,組員的性命也回不來,他沒必要為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和鬱飛甚至整個探索者為敵。
對此種行徑,鄙視者有之,唾棄者有之,理解者也有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犯不上逞一時意氣,讓自己有性命安危。
但不管心裏怎麽想,此刻沒人真的議論出聲。
畢竟死了人。
一團紫光包裹住胡渣男的屍體,將其送上天花板,慢慢沒入,直至消失。
大廳地上隻剩血跡。
鬱飛和黑口罩走了,鷹鉤鼻也趁著紫光分散眾人注意力的時候,悄悄溜掉了。
眾闖關者開始慢慢散去。
唐凜卻一直記得,鬱飛最後說了“探索者”,而從鷹鉤鼻和眾圍觀者的反應看,大家好像都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
“探索者……”他看向自家組員,“鬱飛所在的組織嗎?”
鄭落竹一臉懵逼。
南歌說:“應該是吧。”
越胖胖困惑歪頭:“你們都沒聽說過探索者?”
有時候,叢越覺得自己是新晉VIP。
有時候,他又覺得自己是知識點NPC。
“你們掌握的情報也太匱乏了,”被隊友合力架回房間的越胖胖,立刻開啟科普,“探索者是一個特別奇怪的組織,組內成員也都是特別奇怪的人……”
鄭落竹:“你還有沒有別的形容詞?”
越胖胖:“那就詭異,反正他們思考回路異於常人。”
南歌:“怎麽個異於法?”
越胖胖:“他們不追求闖關,也不急著離開這裏,他們追求的是真相。”
鄭落竹:“什麽真相?”
越胖胖:“這個關卡世界的真相。他們致力於弄清楚鴞到底是什麽,為此無所不用其極,據說曾經有探索者成員,已經闖到某一關的關底了,眼看就要通關,突發奇想離開規定區域,結果被關卡直接處理。”
南歌沉默。
鄭落竹也有點動容,撓著頭道:“聽起來像是為科研事業奮不顧身的勇士……”
“實話實說吧,我其實也挺佩服他們,”越胖胖說了心裏話,“但凡事也得量力而行,鴞能把這麽多人拉進來,能製造這麽複雜的規則和關卡,還讓每個人擁有了匪夷所思的文具樹,這需要多大的能量,我真不覺得我們能和鴞抗衡。”
“別說抗衡了,”鄭落竹歎口氣,“就是按照規則走,能不能通關還得看運氣。”
“就是說啊……”叢越跟著歎,忽然瞥見南歌,後知後覺地露出疑惑,“不對啊,你不是在地下城待了很多年嗎,怎麽也沒聽過探索者?”
“她不是待了很多年,她是宅了很多年。”鄭落竹捂住耳朵,比劃著,“基本等於信息全封閉。”
“我謝你替我解釋。”南歌沒好氣踢他一腳,才又看向叢越,“後麵這些年我不清楚,但可以確定我剛進地下城的時候,沒聽過探索者。”
“也正常,”鄭落竹揉著腿,“要是你進來的時候,他們就成立了,現在說不定早探索出階段性成果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後麵基本就開始瞎聊了。
探索者。
唐凜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似乎能感受到組織者強烈而堅定的意誌。
他抬頭看向窗外。
一片未知的廣闊大陸,那是他們即將踏入的戰場。
……
鬱飛給集結區帶來的話題,在第二天淡去不少,因為距離新一次的闖關口開啟,隻剩一天了。
說是一天,其實就是晚上零點。已經有幾支準備就緒的隊伍,才中午,便開始在一樓闖關口附近晃悠。
唐凜沒想過會再和鬱飛碰麵。他趁著訓練結束的午休時間出門,純粹是想去看看範佩陽那邊的情況。
範總已經跟了霍栩一天半,沒出任何事情,風平浪靜。但越是風平浪靜,越讓唐凜心裏敲鼓,總怕一旦出事,就是雙方醞釀多時的大招,所以趁著自家夥伴吃午飯,溜出來看看。
他先到了八樓,發現走廊沒人,又乘電梯到一樓,剛走進大廳,遠遠就看見霍栩坐在某個休息區裏啃麵包,每啃一口都很凶惡,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
範總坐在他旁邊的一張餐桌,慢條斯理地吃他的牛排,旁邊還配一杯紅酒。
這又盤子又刀叉又牛排又紅酒,連餐巾都一應俱全,是範總在一樓公共購物區買完端過來的,還是自己房間買完一路端到休息區的?
唐凜暗自歎息,還是別細想了。
鬱飛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來到他麵前,擋住了他的視野,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好久不見。”
唐凜意外,但很快也回以微笑:“還好,你沒說‘別來無恙’。”
鬱飛被他逗樂了,搖頭:“那是給仇人的,不是給隊友的。”
唐凜微怔:“隊友?”
鬱飛收斂笑意,正色問:“唐凜,要不要加入探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