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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第四組⑥

  萊昂藏在了哪裏?

  守關人在想, guest.128更在想。


  隱身的他已經仔仔細細把整個遊樂園轉悠了一遍,一無所獲, 那家夥就像憑空蒸發了。


  這座遊樂園是沒有出口的, 這一點128在剛剛“巡園”的時候就確認了,也就是說, 這裏雖然占地麵積廣, 但本質上還是一個封閉戰場, 如果那家夥找到了某種方法離開這裏, 那也會被鴞係統自動判定對戰失敗。


  但鴞係統自宣布完規則後, 再沒出現, 說明那家夥絕對還在這個遊樂園裏。


  guest.128不相信對方的文具樹也是隱身, 世上沒那麽巧的事, 那麽剩下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對方找了隱蔽地方躲起來了——借著月光掩護,趁他還在樂園別處轉悠。


  眉宇間閃過一絲不耐, guest.128停下腳步, 他來這裏是為了對戰的快感,可不是為了玩這種幼稚的捉迷藏,還是在一個更幼稚的遊樂場!


  緩緩舒口氣, guest.128開口——


  “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聲音還是從樂園的整個上空傳下來的, 經過128精心的偽裝,完全一派溫和有禮,根本聽不出一丁點煩躁。


  “麵對一時無法戰勝的對手,先避其鋒芒, 保證自身安全,再慢慢尋找破局方法,或者等待對方自己露出破綻,完成反擊。這是很清醒也很聰明的選擇……”


  稍作停頓,那聲音轉了話鋒,卻愈發語重心長——


  “但你也要清楚,我的能力注定了我是不可能露出破綻的,因為我可以一直保持隱身狀態,一直。”


  最後兩個字不僅被重複,還微微加重了語氣,透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強勢和自信。


  “你都看不見我,還怎麽尋找機會?躲得再久,也不過是無意義的消耗時間。而消耗時間,並不能讓我們的對戰結束,隻會讓你儲備的體能不斷消耗……”


  “不吃不喝不動,你能躲多久?一天?兩天?三天?到時候我都不用找到你,你自己就先把自己耗死了……”


  顧問室裏,聽見128宣言的眾守關者,一片嘩然。


  索貝克:“他能一直隱身?一直一直?”


  6/10:“我對此表示極度懷疑。”


  維達:“釋放能量是要消耗體力和精神力的,沒有能量補給,卻可以一直消耗,這說不通,反正我沒見過。”


  “你們還真當回事兒地討論啊,”潘恩無語,“要真有這種人,早被抓起來研究了,還能讓他來試煉區逍遙?”


  “如果128真能一直隱身,就不會和一個闖關者費這麽多口舌了,”卡戎望著戰場,滄桑的眼睛已經看透了一切,“他這就是想把人詐出來,隻要對方一現身,他就贏了。”


  像是印證卡戎的話,guest.128果然繼續道——


  “與其選一條注定不會贏的路,不如放手一搏。我可以隱身,但我可不會飛,我走過地麵也會留下足跡,我碰了哪裏也會發出聲音,你不想試試追蹤我嗎?”


  希芙問卡戎:“你覺得那家夥會上當嗎?”


  卡戎沉吟一下:“暫時應該不會,畢竟那家夥才剛躲起來不久,但後麵就難說了。”


  顧問室漸漸安靜下來,因為戰局的走勢已經簡單明了。


  128的“一直隱身”雖然是謊話,但“長時間隱身”應該是做得到的,萊昂短時間內也不可能主動暴露,那麽接下來就是耐力的比拚了。


  他們現在還沒發現萊昂躲藏的地方,不確定那裏是一個什麽樣的環境,可以讓人堅持多久;同樣,他們也不知道128的隱身能持續釋放多久。


  總之,隻要有一方到了極限,再無法堅持,這一場戰鬥的轉折點也就來了。


  最終和守關人們推測的一樣,萊昂並沒有現身,128也不再徒勞“誘敵”,月光下的戰場,再度恢複沉寂。


  但遊樂園沒沉寂。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顧問室眾人守著投屏,圍觀了雲霄飛車呼嘯而過三十一次,摩天輪悠悠轉動十三圈,激流勇進俯衝下來十七回,高空擺錘掄了二十五把……


  每一個娛樂項目都像一個大型催眠設備。


  眾守關人們簡直想拿手撐著越來越沉重的眼皮,第一次發現,夜晚原來如此漫長。


  guest.128有點到極限了。


  耐心和體力都到了。


  他現在是撐著最後一絲理智,才沒失態,否則整個遊樂場上空都會聽見他抓狂的咆哮。


  從他誘敵失敗到現在,大概過了兩小時,但要從戰局第一秒開始算,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半小時還多了,而他的隱身,最多隻能堅持三小時。


  他沒想到那家夥能堅持到現在,更沒想到自己用了這麽長時間竟然還沒把人找出來!


  guest.128不敢說自己掘地三尺,但也繞著園區走了不下十幾圈,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每一個設施,每一處小屋,甚至連沿途的每一棵樹,每一片綠化區,他都沒有遺漏,就這樣還沒找到人,他的情緒已經在逐漸消失的耐心裏,從鬱悶至極進化到了惱羞成怒。


  “我欣賞你的毅力——”


  時隔兩小時,他的聲音再度在遊樂園上空響起,聽得出努力想保持溫和,但過快的語速和極力壓製卻仍微微不穩的呼吸,泄露了他的急切。


  “但這樣下去永遠分不出勝負,你的目標是獲勝,不是嗎?我們做個交易吧,我解除隱身,你也放棄躲藏,我們直麵彼此,來一場堂堂正正的一對一,如何?”


  他這一番話就像石沉大海,並沒有得到萊昂的任何回應,倒是讓投屏前的守關人們從瞌睡裏打起了一點精神。


  8/10:“這是等不住了吧?”


  7/10:“絕對是急了。”


  5/10:“估計再過一會兒,不管那家夥出不出來,這個128都得出來。”


  潘恩:“我就說,根本沒可能一直隱身。”


  此時的guest.128,站在這場戰鬥的起點——海盜船旁邊,望著來回搖晃的巨船,極力讓自己冷靜。


  他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就是對自己的能力太自信,根本沒講究什麽戰術方法,就是一路簡單粗暴,結果被人用同樣的簡單粗暴,拖延消耗到了現在。


  他最應該做的不是一次次嚐試把對方騙出來,而是要換位思考,去想想對方此刻的心理,或者說,對方藏到現在,究竟是什麽打算。


  就是一直毫無意義地拖著嗎?

  如果是兩個小時前,guest.128說不定相信,但現在他不會了。一個能堅持到現在還不冒頭的人,這樣的隱忍力,guest.128不信對方目的隻是保命。


  要知道那家夥藏住的不僅是位置,還有自己的文具樹。


  海盜船在guest.128的瞳孔裏映出搖晃的影子,驀地,一抹精光也在其中閃過。


  如果那個蟲子的目的不是拖延時間,而是用時間的消耗換取他體力的消耗,最終逼他現身呢?

  可是就算自己接觸了隱身,那家夥就那麽有自信,能贏下這場戰鬥嗎?還是說,對方擁有的文具樹,給了他這樣的自信?

  一層層抽絲剝繭,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guest.128極快地眯了下眼睛——遠程攻擊。


  這是對方文具樹最有可能的方向,所以那家夥才如此希望拖延時間,拖到他的“隱身”消失,隻要他一出現,就會被鎖定,一擊致命。


  糾纏在guest.128心頭的鬱結徹底消散,他勾起嘴角,線頭已經被找出,遊戲結束了。


  躲在什麽地方,才能在隱身消失的第一時間,發現並鎖定他的位置?


  guest.128抬起頭,環顧一圈。


  摩天輪,跳樓機,高空擺錘,雲霄飛車和激流勇進的軌道,能俯瞰整個遊樂園的製高點,有且僅有這五處。


  月色下,萊昂仍舊紋絲不動。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待了多久,漫長的蟄伏,已經讓大腦對時間的感覺遲鈍了,他隻知道身體很冷,從裏到外冷透了,整個人都是木的,但他不能動,因為他不清楚128在哪裏,也許很遠,也許就在附近,他一動,很可能所有努力都前功盡棄。


  蟄伏等待是狙擊手的日常,至少自己還輕鬆點,不用扛著狙.擊.槍——這是萊昂唯一能想到的自我安慰。


  隱身中的guest.128,已經悄無聲息來到距離海盜船最近的高空擺錘。


  擺錘正在新一輪的高空翻轉中,呼啦啦地帶起風聲。


  guest.128站在底下認真觀察了幾分鍾,從一排排空蕩的座位,到擺錘兩端的固定器,再到整個擺錘的支架,所有能藏身或者落腳的地方,都仔仔細細看過一遍。


  沒人,連疑似人形的黑影都沒有。


  guest.128不耽誤時間,果斷轉到下一站——跳樓機。


  跳樓機的結構比大擺錘還簡單,就一圈座位,和高聳立柱上麵的平台,即使夜色不明,月光微暗,也看得出兩處都空空如也。


  第三站是激流勇進。


  這個設施的軌道,算得上高處的隻有兩個波峰,鏤空的鋼架軌道在夜幕下並不真切,但大致結構和輪廓還是可以辨別的,如果有人躲在鋼架上,還是可以發現端倪。


  但guest.128從頭到尾找了幾遍,沒有可疑之處。


  那就剩下摩天輪和雲霄飛車了。


  雲霄飛車的軌道橫跨半個園區,guest.128決定先去看摩天輪。


  摩天輪在許願湖旁邊,湖邊停靠了七八艘夢幻奇趣的遊船,岸上還有一座玩具屋,櫥窗內擺滿了玩具和公仔,門前還立著一個真人大小的士兵公仔站崗,透著頑皮可愛。


  然而guest.128對這些都沒興趣。


  玩具屋他進去查了不知多少遍,每一艘遊船也都上去看過至少三回,他現在對這樂園的熟悉度,就是閉著眼都能指出每一處的設施和風景,包括有多少棵樹。


  唯一疏忽的,就是沒有抬頭看高空。


  不過現在,這一項也要被徹底彌補了。


  站在許願湖邊,抬頭就是摩天輪。


  但摩天輪的轎廂,遠望是沒用的,guest.128直接來到摩天輪底下,這樣每一個轎廂經過最低處,都等於經過他的身前,足夠他裏外看個透徹。


  一圈摩天輪查下來,所有轎廂都是空的。


  guest.128的眉間忍不住皺緊。


  摩天輪旁邊就是雲霄飛車的一個大回環高峰,guest.128抬頭有點懊惱地望著那軌道,原本篤定的念頭開始微微動搖。


  五個裏查了四個,都沒有收獲,那家夥真的藏在雲霄飛車軌道上嗎?還是說,製高點什麽的根本就是自己猜錯……


  剛升起的疑慮,在捕捉到某團黑影時,驟然停住。


  guest.128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大回環的最高峰,軌道上並沒有什麽,但緊貼著軌道的前方,是一個從地麵豎直修建上去的狹窄鋼架,類似攀爬的鋼梯,鋼架頂端是一個兩米見方的維修平台,正挨著軌道的最高峰。


  因為鋼架都是一個顏色,軌道又翻滾交錯,乍看就像融為一體,但仔細辨別,就很容易把維修平台剝離出來了。更重要的時,平台上隱約有一團黑影。


  那影子很低,略有些平,看起來就像……不,就是一個人趴在那裏!


  guest.128深深吸口氣,如釋重負的感慨在心頭翻滾,激蕩。


  這場快要把人逼瘋的消耗戰,終於見到盡頭了,他絕對會給那家夥一個最痛苦的死法,絕對。


  攀爬近百米鋼架,放在平時,對128來說就跟玩兒一樣,但他現在體力告急,那就是另一番狀態了,尤其還要盡量隱藏攀爬的聲音,隻能保持一個緩慢的速度,爬到一半,已經力不從心,硬是咬牙堅持怕到頂端,已經徹底呼哧帶喘。


  幸好目的地也已經到了。


  他集中最後的精神力,撐住隱身,也控製住呼吸,身體一點點往上,頭漸漸高過平台邊緣。


  平台上的景象映入眼簾。


  一個人趴在那裏,下半身被帶著繁茂葉片的樹枝蓋得嚴嚴實實,頭和上半身則用衣服蒙著,隻留一點縫隙,應該是方便瞄準。


  guest.128是從鐵架側麵爬上來的,為了防止和對方麵對麵,率先暴露。


  所以這會兒,他幹脆屏息,躡手躡腳地繼續往上爬,直到整個身體都高過平台,然後突然翻身而入,撲上對方後背,照著那被蒙住的腦袋就是一拳。


  他可以先現身,再慢慢把對方折磨致死,可他真的沒有耐心了,爬這破鐵架耗盡了他最後一分興致。


  這一拳,他集中了最大力量,就是奔著結束戰鬥去的,再硬的腦袋也得開花,腦漿迸裂。


  “咚——”


  與預期中完全不同的悶響,而且聲音小得仿佛被什麽吸收。


  guest.128感覺這一拳就像打進了棉花裏,腦漿迸裂沒發生,反倒是被揍的目標整個身體一彈,把蓋在下半身的樹枝都抖落了,露出圓滾滾的雙腿。


  guest.128錯愕,一把掀開蓋在上半身的衣服,力道太大,把下麵的“人”也掀翻了。


  仰麵朝天的公仔士兵憨態可掬,和守在玩具屋門前那位一模一樣,就是頭上的布料崩開了,露出裏麵的棉花。


  這是一個陷阱!

  guest.128內心震動,幾乎是本能地四下看。既然把陷阱布置在這裏,那家夥就一定藏在附近,是哪裏,到底是哪裏?!


  本就接近極限的精神力,在猝不及防的衝擊中動搖分散,隱身失效。


  月光下,高高的鋼架平台上,guest.128的身影倏地顯露。


  隻一瞬,guest.128就回過神,立刻想重新凝聚精神力。


  可遠處的冷槍,更快。


  “砰——”


  一顆子彈劃破空氣,準確射入guest.128的身體。


  guest.128後仰著跌下平台,從高空極速墜落,快落到地麵時,一道白光直射而來,送他出了戰場。


  顧問室,短暫的空氣安靜後,討論爆發。


  6/10:“我就說那個玩具屋看起來哪裏怪怪的。守門的應該是兩個士兵,被征用了一個當然不協調啊!”


  潘恩:“問題是那家夥抱著那麽大的公仔爬到平台,128沒發現就算了,我們這裏也沒人發現?”


  8/10:“用了類似[空間傳送]的一次性文具吧,之前那個教堂裏的胖子不就甩了一堆,我懷疑他們這次帶了大規模文具進來。”


  潘恩:“行,就算他有文具,那布置完維修台之後呢,他藏在哪兒了?所有製高點我們可是比128更早查看的,除了這裏,別的地方根本什麽都沒有。”


  7/10:“難道他坐在高速運行的雲霄飛車裏移動狙擊?”


  所有守關者:“……”


  7/10:“呃,難度是有點高……”


  “叮——”


  戰場的提示音,響徹顧問室。


  眾人一愣,望向投屏,那聲音好像是在……戰場畫麵下方?

  守關者們視線下移,最終落在整齊停在岸邊的那幾艘夢幻遊船。


  視角調整,推進,再調整,再推進。


  某兩艘遊船中間,被陰影徹底覆蓋的狹窄水麵裏,一個隻把眼睛和鼻子露出水麵的頭顱,靜靜凝望著128跌落下來的地方。


  他藏身的這裏,是岸上人絕對的視線盲區,128除非下水,或者把兩艘遊船推離,否則根本沒可能發現。


  就算是圍著投屏的守關人,也要找準視角,推進再推進,才捕捉得到。


  投屏畫麵定格在露出水麵的那雙眼睛。


  比夜還黑,哪怕在冰涼的湖水裏待了近三小時,目光仍然堅定有力。


  第二道白光,送走了勝利者。


  眾守關人望著已經空蕩的戰場,久久不語。


  設置陷阱不難,動動腦子就行了,泡在水裏也不難,再冷,總能咬牙忍住。難的是等待獵物進入陷阱,不管多久,都能沉住氣地等待。


  讓萊昂獲勝的不是遠程狙擊文具樹,而是這種可怕的耐心和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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