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薩滿出陣,巫術籠城
和他那些肌肉健碩、身材魁梧的族人不同,大巫師忒納迪爾瘦骨嶙峋、皮膚黝黑,活像是只披著狼皮斗篷的風乾猴子。他的臉顯得尤其可怕,肌肉和皮膚彷彿都融進了骨頭裡面,深深凹陷的眼窩中間是兩簇火焰,目光彷彿可以看透人心。
除了尊貴無比的蠻族頭人,沒有那個部落領袖敢於冒犯大巫師的威嚴。忒納迪爾坐在一張桌子改造的祭台上,由十二位蠻族武士抬著,從一頂巨大而骯髒的帳篷裡面走了出來。祭台上雜亂無章的鋪著織錦、絲綢和彩色壁毯,還有腐爛、半腐爛和新鮮的祭品,看上去宛如一個巨大的垃圾堆,連燃燒的松骨香都壓不下那股子散發出來的渾濁惡臭。
不過對於沙漠蠻族來說,渾濁臭味越重,代表那位薩滿巫師的力量越大,絲綢織物越多,代表那位薩滿巫師越受天神的寵愛。腐爛的祭品代表了天神汲取食物之中的力量,留下來的殘渣對於凡人都是難得的瑰寶,可以讓他們的靈魂來到偉大天神的永恆戰場。
其他傳言暫且不論,最後這一點倒是真的。
一百多位薩滿巫師跟隨在大巫師的身後徒步行走,他們之中有些是忒納迪爾的弟子,有些是來自各大部落的巫醫長者,還有些是獨自居住在荒漠之中的先知。每位薩滿巫師都竭盡所能的展現出自己的枯瘦軀體和詭異面容,嘴裡含糊不清的誦念著咒語,不時有人高舉骨杖,爆發出一陣介於哭嚎和吶喊之間的聲音。
這支酷似群魔亂舞的隊伍來到戰場之中,在距離考文垂外城牆三百多米的地方停下腳步。射程最遠的氣動步槍也難以在這個距離上造成威脅,能夠起到作用的幾台重型弩炮已經在激戰之中全數損毀,一群城衛軍士兵圍著弩炮的殘骸亂成一團,敲敲打打,只有天上的諸神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把弩炮修好。
攻上城頭的蠻族武士已經被清理乾淨,屍體在城下堆積如山。停下手來的守衛者喘著粗氣,拄著刀劍,把或是漠然、或是仇恨、或是惶恐的目光投向城外,關注著那些薩滿巫師的一舉一動。
忒納迪爾很享受這種被無數目光注視的感覺,刻意讓祭台在蠻族武士們的肩頭多停留了幾分鐘,才敲了敲扶手,示意他們放下祭台。
「就是這道土牆,擋住了偉大的征服者,西方的統帥,天神之子,屠龍者,沙漠諸部落共主,蠻獸王旗的主宰者——阿拉漢頭人的腳步?」
這串長長的頭銜被大巫師一口氣背著說出來,震撼得那些連跟著重複一遍都做不到的蠻族武士紛紛低下頭去。
「真是恥辱,你們的勇氣呢?你們的力量呢?武士的刀劍和戰斧拿不下這道脆弱的土牆嗎?那好吧,就讓天神的意志藉助我的雙手展現,為偉大的阿拉漢頭人鋪平一條血腥的征服之路吧!」
梅林?艾弗里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在測金術的視野之中,難以形容的龐大力量開始在城外聚集,每一秒鐘都變得更加強大可怖。這股力量的屬性駁雜不純,哪怕是熔金術大宗師也難以將其控制住,但是蠻族大巫師顯然根本沒打算控制,他的唯一打算,就是製造一場可怕的能量風暴,把整個考文垂城邦從這塊土地上直接抹掉。
「如此粗糙和魯莽的運用手段……看上去真是傷了眼睛。」同樣被這股力量所震驚的黑爾德蘭會長走上城牆,和艾弗里並肩而立。「鐵大師,您怎麼看?」
「簡單粗暴,但是非常有效。」艾弗里語氣平靜的回答,然後轉過身,朝著城牆下面走去。那些來自智慧之都的雇傭兵也開始撤退,只有「瘋桶」焊割雷還在亂沖亂撞,把身體在城垛上磕得噹噹響,活像是自律邏輯出了問題。
黑爾德蘭會長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快步追了上去,「鐵大師,您不想個辦法嗎?如果讓那群蠻子把這股能量風暴扔到我們頭上,這座城邦可就保不住了。」
艾弗里的腳步停下了,但是並非被黑爾德蘭會長的說辭打動,只是為了表達出對老藥劑師的尊敬和禮貌。「這不是我們能夠插手的事情,會長閣下,您是藥劑師,我也是,我們都沒有正面對抗一位大宗師級的薩滿巫師的能力,更沒有辦法解決由上百位薩滿巫師共同凝聚的能量風暴。這是愛德曼男爵應該考慮的問題。」
「如果我們都束手無策,他能怎麼辦?」
「他有考文垂,這座在帝國西疆屹立了數百年的城邦。」艾弗里垂下目光,神情顯得有些落寞,「會長閣下,您太緊張了,如果連薩滿巫師的這點手段都應付不了,荊棘花家族早就在幾百年前就覆滅了。」
天色黑了下來,不是長夜將至,而是那股可怕的能量風暴已經籠罩在考文垂的上空。各種難以名狀的色彩聚集在一起,把天空變成一片混沌,雷聲隆隆、閃電亂舞、黑煙滾滾;天氣變得非常怪異,時而寒風刺骨,時而悶熱潮濕;突如其來的狂風席捲一切,吹落旗幟,揚起塵沙,帶來令人窒息的腥臭氣息,呼嘯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的魔鬼正在狂歡。
這幅場景實在令人駭異,許多守城的士兵都露出了畏縮的神情,火焚攻城塔提升的士氣已經蕩然無存。如果沒有軍官們厲聲呼喊、嚴加約束,恐怕已經出現逃兵了。
就連久經沙場的老兵也心生寒意。3號哨塔是在蠻族大軍的兩輪攻勢之下唯一一座保存較好的防禦建築,一名小個子軍官倚著創痕累累的窗口,一面擦拭著頭盔,一面抬起雙眼望著天空。
「無論執政官閣下想要做什麼,他最好快點。」小個子軍官嘟噥著,把頭盔端端正正戴回頭上,「如果不快點驅散籠罩在腦袋上面的那層該死的烏雲,恐怕軍心就要亂了。」
能量風暴越來越低,閃爍著電光的黑色雲團雖然距離地面還遠,但是給人的感覺是快要壓到最高的建築物頂層了。回到城牆下面的艾弗里抬頭仰望,神色雖然平靜,但是暗地已經做好了呼喚智慧之都接應的準備。唯一讓他有些猶豫的是,如果能量風暴真的要毀滅考文垂,那麼他是不是該把黑爾德蘭會長一起帶往智慧之都?
好在荊棘花家族沒有辜負大家的期望,一道耀眼的光芒從內城西側的高塔頂端射出,猶如刺向蒼穹的光之長矛。緊接著北側、東側和南側高塔塔頂也先後射出光芒,四道光芒在空中匯聚,炸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光罩,把整座考文垂城邦都遮擋在光罩之中。
「考文垂城邦的烽火守護,久聞盛名了。」黑爾德蘭會長嘴裡喃喃自語,「三十年了,我從來沒有看到考文垂啟動過烽火守護,哪怕十五年前那次遭到蠻族偷襲,外城差點被衝破也沒有見到。」
「烽火守護屬於秩序之光的一個變種應用,每座烽火之塔都需要三名熔金術導師操作,消耗非常巨大,而且對於地面部隊幾乎沒有什麼效果。」龍?馮德里克不知何時從城牆上溜了下來,笑嘻嘻的湊到艾弗里身邊,「鐵大師,以您的眼光判斷,考文垂的烽火守護能不能擋得住蠻族大巫師施展的混沌風暴?」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秩序和混亂本身並沒有強弱之分,屬性截然不同的兩種規則碰撞在一起,唯一的結果就是力強者勝。艾弗里隱約感覺到能量風暴的威力遠在烽火守護之上,然而蠻族大巫師無法精確控制這股可怕的力量,只能任憑黑色雲團朝著四面八方輻射毀滅的氣息,看上去威勢赫赫,實際上卻白白浪費了絕大多數的能量。
「……擋得住。」
龍?馮德里克等了好久,才從艾弗里嘴裡聽到了答案,他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狗腿表情,正準備想方設法的吹捧一下艾弗里說出來的理由——不管那個理由是不是可笑,然而卻沒有聽到任何下文。
說出短短三個字的答案之後,艾弗里就大步離開了,留給龍?馮德里克的只是一個背影。
龍?馮德里克有心跟上去,繼續尋找套近乎或者捅刀子的機會。但是他剛剛抬腳,就感覺額頭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抬起眼來,才發現那個綽號「送葬人」的野蠻武士沒有離開,雙手抱胸,一張漠無表情的黝黑面孔對著自己。頗有蠻族特色的黑色眼睛裡面沒有任何情緒,然而龍?馮德里克卻清楚的讀到了眼神之中的警告。
「再向前一步,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利齒貓不怕強敵,但是拒絕朝著不明底細的對手揮爪子。龍?馮德里克勉強自己笑了笑,同時後撤一步,把雙手舉到身前,擺出誇張的示弱姿態。
「抱歉,閣下,我無意冒犯。」
送葬人坎佩爾沉默以對,就像是根本沒有舌頭一樣。面對這個猶如岩石一樣沉默而頑固的野蠻武士,龍?馮德里克充滿親和力的微笑和彷彿塗了蜜的舌頭都派不上用場,直到梅林?艾弗里的背影從他的視野之中消失,他都沒有找到追上去的機會。
「看來……計劃又要失敗了呢。」龍?馮德里克有些沮喪的想著,不過當他偶爾抬起頭來,看到籠罩在考文垂上空的那片混沌風暴的時候,心裡又不由得升起了異樣的感覺。
似乎計劃失敗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旦成功的話,才有可能出現意料之外的糟糕結果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