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至尊

  眼見來人是桑布，袁小貫十分詫異：「桑布，你不是在前線指揮作戰么，怎麼跑這兒來了？」


  「唉，別提了！」桑布無精打採的搖搖頭，「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道別！」袁小貫一聽，連忙收起血刀，拉著桑布到一旁問起來，「為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桑佈道：「高占將軍不顧大家的勸阻和吐蕃達成和談，聯軍馬上就要解散了。」


  「什麼！」袁小貫大吃一驚，「和談結果如何？」


  「吐蕃割讓日烏關以南和玉龍嶺以東的一塊地區，換回大王。」桑布說著拿出一副地圖比劃了一下。


  袁小貫順著他所划的地方看去，經過桑布的解釋，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要勸阻了。只見割讓的地方在地圖上就是一小塊地方，而且這塊地方土地貧瘠，就是一塊荒地。


  「一個大王就換這麼點地方，還是荒地？這麼好的形勢，這高占是傻了么？」袁小貫感覺不可思議。


  桑布點點頭：「所以大家都不滿意。而且我們噶爾氏族提出的要求他根本不理。」


  「你們提出什麼要求？」


  桑佈道：「這次我們孤注一擲舉族反叛之後，在吐蕃已經沒有了容身之地。現在華國和吐蕃和談，我們提出需要一塊安置族人的土地，高將軍根本不理會。所以我們只能舉族遷移。


  「這麼會這樣？」袁小貫「準備去哪兒？」


  桑布搖搖頭：「還不知道，族人的士氣很低落，很多人都有投降的念頭。」


  「可惡，他帶著盟友發動戰爭，到頭來自己去和解了，卻置盟友利益於不顧，而且和解的籌碼還是我給他的，怎麼可能有這麼無恥的人！」袁小貫怒道，「不僅無恥，而且還他媽是弱智，一個大王就換這麼點破地方！咦？等等！」袁小貫看著手中的地圖突然說道，「日烏關過去到這裡，這不是金剛輪山所在的地方么？不會吧，難道是……小琅嬛！」


  小琅嬛中有什麼？值得華國如此大動干戈的去得到？黃金？不可能，雖說小琅嬛中黃金珍寶數以萬計，但想來還不至於讓堂堂華國皇帝眼紅成這樣。武功秘笈？更加不可能。那麼只有一個答案了——十二星辰！

  「……後來為了聯華伐金，蒙古國將『十二星辰』送給了華國，華國皇帝很是喜歡，命巧匠將之掛在五彩神樹上，御賜『萬古常青樹』之名，常年置於寢宮中賞玩，只是不知為何出現在此。」


  腦中一道靈光閃過，袁小貫瞬間想起慕容小小說過的話。難道華國打這一仗的真正目的是那十二星辰？


  越想越有可能，十二星辰原本在華國玄宗皇帝手上，只是不知為何竟到了鳩摩智手裡。如今華國放著打好局面不知道開拓進取，大動干戈最後只換來一小塊鳥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另有所圖，根本說不通。而華國劃定的割讓範圍剛剛包含金剛輪山，這圖的是什麼那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這裡袁小貫心中砰砰直跳。華國不惜得罪數十個小國，發動二十萬大軍想要得到的東西如今就在自己帳中的木箱里。他這才意識到，手中這十二星辰恐怕沒那麼簡單。


  桑布卻沒有發覺袁小貫的情緒，自顧自的說著：「這一次的決定關係到噶爾氏族的生死存亡，族人們意見都不統一，有人提出西遷，有人提出東遷，有人提出向華國派遣使臣，請求華國收留。反正不管怎麼樣，這次我們元氣大傷，以後的日子肯定很難。」


  袁小貫默然，他可以想象到桑布身為氏族少主的壓力。


  桑布低頭盯著地面，沉默了好久之後又開口道：「這話我本不該問你，但是有又找不到人來問。袁小貫，我當你是兄弟，你實話告訴我，對於這次我們噶爾氏族起兵反叛，你有什麼看法？」


  「什麼看法？」袁小貫有些摸不著頭腦，「大王害你父親在先，你為父報仇，天經地義啊。能有什麼看法？」


  「我不是這個意思，」桑布搖搖頭，「我是說，我為父報仇，報的是一個人的仇，可如今把這麼多人拖入戰爭，又有多少人死了父親？而且，我是吐蕃人，為了報仇就聯合外國攻打自己的國家——我不是說看不起華國人，我只是認為這樣不對，我很痛苦！」


  袁小貫有些感動，桑布是吐蕃人，而自己本質上是中原人，牽扯到兩個民族的問題他卻來問自己，可見他是真正把自己當成了兄弟，至少當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你是想問私人仇怨和國家大義孰輕孰重，對吧？」


  桑布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想知道的是，大王子為什麼會害我父親，而華國為什麼會和吐蕃打起來，以前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好好的。」


  袁小貫沒想到他小小腦袋裡裝了這麼大個命題，一時間不知道這麼回答。他突然想起前世和室友爭論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的時候自己所說的那些論點，覺得可以和桑布吹一吹。反正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幾個月了，沒幾個談得來的朋友，就當回味一下前世和朋友聊天打屁的感覺吧。於是拍了拍桑布的肩膀：「桑布，我問你，何為國家？」


  「這個……」桑布想了想，「國家就是大家生活在一起……」說到這裡覺得不對，於是搖搖頭，「我不知道，心中有些想法，可是說不清楚。」


  袁小貫本想拿後世政治課本上那套說法和他解釋一通，但想了想覺得有些過了，於是簡單說道：「其實你說得對，國家國家，大家生活在一起就是家，而很多的家合在一起，就是國。」


  桑布似有所悟的點點頭。


  袁小貫繼續說道：「你所困惑的是，為什麼家與家之間有傾軋，為什麼國與國之間有戰爭，是吧。這個問題放在複雜的國家背景下很難想得通，因為牽扯太多，原因太複雜。」


  桑布點點頭。


  「你何不跳出國和家來看，在這世上你看到的是什麼？——是人！一個一個的人！你應該知道佛教宣揚的眾生平等，華國人、吐蕃人、西夏人……他們都是芸芸眾生。不管是國與國的戰爭還是家與家的矛盾，其實歸根結底都是人與人的矛盾，兩個人的矛盾是私仇，兩家人的矛盾是家仇，兩群人的矛盾是族仇，而兩大群人的矛盾就是國讎，世間所有的殺戮、戰鬥、矛盾，其實歸結起來都是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你的問題其實就是在問：人與人之間為何會有矛盾，怎麼解決這種矛盾。」


  桑布從沒想過類似的問題，一時間聽得痴了。


  「這是因為芸芸眾生的本性！眾生其實就是生物，包括人、動物、植物等等這些有生命的東西，現在我們只說人。而人其實都由一個個細胞構成，說細胞你或許不懂，你理解成一個個很小很小的器官就行了。細胞是組成人的基礎，而細胞的本質就是從外界吸收和攫取養分，供自己生存。你想想，由只知道吸收和攫取的器官組成的人，他的本質是什麼？不錯！由這一個個細胞組成的人，他的本性就是攫取，是掠奪！」


  「你是說天下所有人都是強盜？」桑布驚呼道，「難道……難道就沒有好人了嗎？」


  「這不是好人壞人的問題，這是本性，是天生而來的。好人如此，壞人也是如此，不光是人，所有的動物、甚至是植物都是如此。只不過好人對外掠奪的時候會考慮別人，而壞人只考慮自己罷了。」


  「那這麼說來，人與人的矛盾，國與國的爭鬥豈非不可避免？」


  袁小貫搖搖頭：「也不是。你想想，一個家裡產生了矛盾，怎麼解決？」


  「遵循家規，或者找家主排解。」


  「對了，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一個強勢的家主可以排解家裡的矛盾，一個強大的國君可以排解國內的矛盾。你想想，如果一個人可以強大到讓天下所有人都聽他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會有爭鬥么？」


  「強大到讓天下所有人都聽他的話！這……這……」桑布一聽之後，只覺得手腳發抖，渾身毛孔一緊，發梢都酥麻起來，有股說不出的感覺堵在心口，讓他直想大呼出來。


  「天下地上，一人獨尊，這，就是至尊！」


  「至尊！」桑布心中一動，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腦袋裡鑽了出來，似乎整個自己，整個天地都不一樣了，但一時半會還體會不到具體哪裡不一樣。


  「對！至尊！這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想通的事情。」袁小貫笑了笑：「光是想一想都很過癮，是吧？」


  桑布渾身顫抖，不住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