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攔街退婚
“鈺兒,我們真要去住客棧?”馬車離開勝業坊,往東市去的途中,金氏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要去住客棧。”陳離搶著說,“姐姐都把話說出去了,我們再回去,豈不是真叫人看扁了?”
“那他們真的會三媒六聘,讓你父親再娶我一次嗎?”金氏小聲說。
“母親放心吧。”陳鈺挽著她的胳膊,篤定道,“等他們知道了外祖父多有錢,別說再娶一次,便是讓他們再娶十次,他們都不嫌多。”
前世,金家的實力是李靈均和陳懷玉透過她的吃穿用度,再旁敲側擊暴露的。
當時癡傻,不僅沒有半分隱瞞,還領著他們去到商鋪,告訴所有掌櫃,以後他們的話,就是她的話。
任金氏的錢財,被他們予取予求。
如今想來,她都恨不能扇當時的自己兩耳光!
好在,她的人生已經重來。
這一回,她要以金家富可敵國的財富為餌,攪亂京都!
她還要以覬覦金家財富的所有人為矛,對準陳家和李靈均!
“真的?”金氏不太相信。
她雖被父親和哥哥們捧在手心寵溺著,卻也知道逢年過節的時候,金家都會往郡守府送去十餘車的厚禮,以求庇護。
陳二爺是正三品的禮部右侍郎,比正四品的洪源郡郡守的官位還要大些。
士農工商,士為貴,商為賤。
金家即便再有錢,見了陳二爺,也要低上好幾等。
況且陳老夫人已經向晉陽郡主下過聘了,一個是郡主,一個隻是商賈之女,夫君當真會棄郡主而選她嗎?
金氏很想哭,但父親和哥哥們都不在,她隻能委屈的憋著眼淚,巴巴地望著兩個子女。
“當然是真的。”陳離大咧咧的靠著車壁,舒展著兩條腿,“金家盼了七代才盼來母親你一個女兒,舅舅說要不是定國王對金家有恩,又三番五次的上門來為父親求親,外祖父才不會將你嫁給他個大老粗呢。陳家現在敢真不要臉的不認我們,外祖父和舅舅們不知有多高興呢。”
見金氏依舊憂慮重重,陳離收回腿,傾身說道:“母親就算不相信我說的,也該相信姐姐吧?不相信姐姐,也總得相信父親……”
“我相信你姐姐。”金氏馬上說。
“為什麽!”陳離學著在洪源郡時,時常流連的那家茶樓裏的說書先生模樣,捂著胸口、作悲痛欲絕狀,“母親,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誰讓你平時說話總不著調了?”陳鈺道。
陳離悲痛得更厲害了,“我哪裏不著調了?”
陳鈺說:“你哪裏都不著調。”
“母親。”陳離叫喚著撲進金氏懷中,“姐姐她汙蔑我,你要為我做主。”
母子三人鬧得正歡時,馬車突然一頓,一時防備不及,三人連同六個婢女摔作了一團。
“福伯,發生什麽事了!”
陳離齜牙咧嘴地從婢女堆中爬出來,掀起車簾,張嘴就喊。
福伯並未回答他,而是麵色嚴肅地看著攔路的少年公子,沉著道:“不知公子為何攔我去路?”
攔路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麵如冠玉,神采飛揚。聽到福伯問話,他揖手一禮,揚聲道:“宣平侯府世子杜承安見過夫人、見過陳小姐、見過陳公子。”
杜承安?
舅舅和哥哥們時常掛在嘴邊罵的那個狗東西?
陳離鉚勁往外擠著身子,揚頸看向距馬車兩丈開外的杜承安,大聲喊道:“你攔我們的路做什麽?”
“十二年前,定國王同我祖父為我和陳小姐議下親事,借以締結兩姓之好。如此良緣,本該心生歡喜,但世事無常。”
看著周圍迅速圍攏過來瞧熱鬧的人,杜承安嗓音又提高兩分。
“我五歲拜入楊柳先生門下時,曾立誓未得功名絕不成家。然年近十六,依舊一無所獲。不敢耽誤陳小姐芳華,是以特來向陳小姐退親……”
“你立誓未成就要退親。”陳離氣得推開婢女拉他的手,翻窗跳下馬車,大聲質問,“如此兒戲,你把我姐姐當成什麽人了!”
“讀書之人,誓無戲言。提出退親雖我之過,但我也是為你姐姐考慮。”杜承安辯駁,“試想我若無才無運,待過而立還是一無所獲,那你姐姐是不是就成了旁人的笑柄?”
“狗東西!”陳離一聲大吼,如炮彈般衝過去,跳起一拳將他打倒在地,繼而一邊拳打腳踢,一邊破口大罵,“什麽為我姐姐考慮,我看你就是借誓言欺負我姐姐!敢欺負我姐姐,我打死你個狗東西!”
杜承安被打蒙了,直到臉上連挨兩拳,後背也連挨兩腳才清醒過來。
一腳踹飛陳離,他迅速翻身站起,揉一把臉後,揚拳衝來,“商賈之人,也敢打我。看我今日怎麽弄死你!”
“住手!”
宋大強飛快與杜承安對視一眼,而後揚手一指。
十餘衛兵飛速上前,揚矛前刺,將陳離護在身後。
“皇城京都,未得聖旨而動兵,乃是謀逆,可誅九族!”杜承安麵如羅刹,捏著拳頭一步步向前逼近,“我看誰不怕死的敢阻攔我!”
“我敢!”
陳鈺三言兩語寬慰好被退親及恐嚇之言嚇得抖如篩糠的金氏,又附於天冬耳邊吩咐數語後,推門而出。
東市是世家權貴專享的坊市。
勝業坊和東市就隔著一條春明街。
他們現在的位置,不過剛過春明街進入東市不到百步。
街上行人如織,全是各府的公子、小姐或代主子出來采買物什的婢女、奴才。
杜承安選擇在這裏退親,還故意以言語相激,是要毀她名節為李靈均鋪路。
前世他退親,是在陳府。
當時母親正遭受祖母和晉陽郡主的刁難,本就難以支撐,他的退親,一下子就把母親壓崩潰了。
正要任人磋磨時,李靈均站出來解決掉了所有麻煩,就那麽輕而易舉地奪取了他們的信任。
而今,她在陳府門前的言行打亂了李靈均的計劃,還想奪得他們的信任,隻能再逼她入絕境。
利用退親毀她名節,自然是極好的選擇。
餘光目送著天冬順利遠去,陳鈺收眸看向杜承安,“你敢動手,我便敢殺!不信,你大可試試!”
“陳小姐這是要知法犯法,謀反叛國?”杜承安冷笑。
“你無須用這些言語激我。”陳鈺走下馬車,走到嚇壞了的陳離身邊,彎腰將他扶起,又吩咐秋桑帶他回馬車後,她轉身迎著杜承安的目光。
“我父親戎守邊關三十載,平定戰亂、功勳卓絕。今得皇上隆恩初次歸京,途中聽聞巴東郡匪患嚴重,不及歸家又帶兵前往,一腔忠血天地可鑒,豈容你汙蔑!”
“功勳卓絕,就可目無王法、肆意而為了?”杜承安高聲質問。
“功勳卓絕是不能目無王法、肆意而為。”陳鈺奪過一名衛兵的長矛,杵矛而立,以睥睨的姿態掃視眾人,“但若連福佑妻兒都做不到,還要成為你這等別有用心之人的掣肘。試問,何人再敢拿命平天下!何來規矩立律法!何言還能安人心!”
一語落,滿街靜。
清風徐來,粉衣飄舞。回京第一日,眾目睽睽中,十二歲的陳鈺綻放出了她的第一抹光芒。
然而她並未就此滿足。
萬籟俱寂中,她拖著長矛,一步一步走至杜承安跟前,揚矛將他一指,又發出了她的第一次反擊。
“你我親事乃定國王和杜老侯爺所定,你誌向高遠,不想被束縛手腳,大可告知長輩或是私攜信物找我退親即可。然你卻攔路大街,毀我名節,汙我父親忠誠。毒言毒語、其心可誅!說,是誰指使的你,又是誰給你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