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她不知道
在陳鈺嚇得趕緊叫花楹要錦帕時,金氏快速壓住她的手,自個接過錦帕,邊擦邊道:“不用管我,我沒事。”
“手都紅了,怎麽會沒事?”陳鈺心疼的奪過錦帕,一邊給她擦一邊吩咐秋桑去拿藥膏。待秋桑將藥膏拿過來,她又邊擦藥邊道,“母親有什麽想說的想問的,直接開口就是,不用害怕影響到我。”
旁邊,真掌櫃幾個人也著急忙慌的在勸,“小小姐說得對,小姐有什麽話想說想問,便直說直問,不用害怕我們受影響。大不了受影響了,再想辦法解決就是。”
金氏緊抿著嘴,眼圈泛紅。也到底是存不住話,在陳鈺將藥膏給她抹上後,便眼巴巴的問:“鈺兒,你父親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陳鈺怔了一下,隨即歎氣道:“是我沒有將話說清楚。我讓大哥去巴東郡,是因為昨日聽……”
話到這裏,陳鈺頓了一下,飛快瞧一眼康掌櫃後,省略道,“聽說巴東郡的匪徒每年的三到七月,在稻子生長的時節,都不會出來擾民。但今年卻一反常態的不僅出來擾民,還恰好是在父親回京都的途中。聯想上父親拐道去巴東郡後,我中毒以及陳家的作為,便懷疑巴東郡作亂的匪徒,許是有問題。便想著請大哥去查一查,看看是否真有問題。”
“你父親當真沒事?”金氏不放心的問。
陳鈺點頭,並鄭重道:“母親便放心吧,父親當真無事。”
金氏放不下心,但又不想讓陳鈺跟著操心,勉強應了幾句,便扶著半夏要走。
陳鈺怎會看不出她的憂心,起身過去,挽住她的胳膊,將腦袋在她身上蹭了蹭後,軟聲說道:“母親,今日下午,師父給我講課時說,父親為了剿滅燕國精銳,曾在烈日下埋伏了足足十二個時辰一動不動。燕國精銳,那都是上戰場能以一打百的高手,可依舊被父親給滅了。巴東郡的那些匪徒,不過是些隻知道劫掠百姓的醃臢玩意罷了,怎會是父親對手?”
金氏被‘埋伏在烈日下足足十二個時辰一動不動’的話給驚住了,她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畫麵。因為,就京都現在的天氣,她隻需在日頭下站上茶盞時間,便能暈倒。
十二個時辰,他是怎麽堅持下來的呢?
金氏想象不出來。
因為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他當大將軍,會如此危險又如此辛苦。她聽到的,永遠是他又殺了多少敵人,又奪回了多少城池,又立了多少戰功。
仿佛,殺敵就跟切豆腐那般輕而易舉。
可笑的是,她以前就真是這樣認為的。
再回想到他每次回來,都從不讓她為他寬衣解帶。床第之歡及歇息之時,也要將燈全部滅掉。
一直以為他是嫌棄她,卻從來沒有想過,是因為他不願意讓她看到他身上的傷痕!
金氏努力瞪著眼睛,想要把眼淚瞪回去。可越想瞪回去,眼淚便落得越凶。她艱難的低眸,看著陳鈺,顫著嗓音問道:“鈺兒,告訴母親,你師父還說了什麽?”
陳鈺歎息。她本是想安慰母親,卻不想反而擊痛了母親。接過杜若遞來的錦帕,邊給她擦淚邊道:“沒了。師父就說了這一個。”
金氏看著她的雙眼,目光第一次顯得那般淩厲,“當真?”
陳鈺點頭,“當真。”
金氏眼中的淩厲瞬間散去,失魂落魄的推開陳鈺,也鬆開了半夏。獨自一人,踉蹌著走了:她不是故意在他跟前任性和耍小性子的,她也不是故意怨他不常回去陪她的,她更不是故意怨他騙她,不趕緊回京都來保護她的。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他大將軍當的那般危險和辛苦……
金氏眼淚如泉,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卻顧不得擦,隻覺心裏抓心撓肺一般的疼。
陳鈺看著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剛要去追,金氏的聲音便從前麵傳來:“你們誰也不要跟著我。”
她要一個人靜一靜,她要一個人想一想。
陳鈺止住腳步,示意半夏幾個遠遠跟著後,她則站在降溫亭中,默默的目送著她。
幾個掌櫃跟她一起,也都滿目擔憂的目送著她。
直到她走遠,才歎息著收回目光。
真掌櫃說:“當初老太爺叮囑所有人,誰都不準在小姐跟前提戰場上的事,便是怕小姐聽後受不住,沒成想……”
陳鈺自責道:“對不起。”
“不怪小小姐,”康掌櫃也不好受的壓著聲音說,“一會兒六哥你給四公子去信的時候,在信上提一句,讓四公子收信後,先派遣個人到巴東郡去瞧瞧大將軍。大將軍去了巴東郡已經一月有餘,卻什麽消息都沒有,別說小姐,就是我都慌得很。”
“我給四哥寫信說。”陳鈺積極道。
對著真掌櫃等人看來的目光,陳鈺先吩咐花楹幾個去備筆墨紙硯,之後才說:“義伯你寫你的,我寫我的,我們互不幹涉。”
義掌櫃打趣道:“我隻是驚訝,小小姐竟會寫字了。”
陳鈺本還在擔憂金氏,被他這麽一說,臉麵一紅,情緒也跟著拐著了。
她和母親雖都極得外祖父和舅舅們的寵愛,卻還是不一樣的。母親是金家盼了七代才盼來的女娃,是真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也是真正演義過含在嘴裏怕化了,捧著手心怕飛了的寵。除了這次回京都,母親從小到大,幾乎沒有出過洪源郡。
就怕出什麽意外。
她就不一樣了。
她除了有外祖父和舅舅們的寵愛,還有五個哥哥的寵愛。
小時,外祖父和舅舅們也同對母親一樣,不準她離家太遠。但四歲那年,跟著大哥去過一回江南後,她便再也宅不住了。在幾次哭鬧過後,便時常跟著大哥、二哥、三哥和四哥外出遊玩。一直遊玩到回京都前三四個月才停下來。
八年下來,她玩遍了大半個齊國。
未經曆重生前,性子上,她雖依舊保持著和母親一樣的天真嬌憨,但到底比母親要堅韌一些。
隻是母親琴棋書畫,皆是師承外祖父請回來的大家。而她,都是玩樂之時,幾個哥哥抽空教導的她。
要問她各地風俗,她可以對答如流。識文斷字,她也勉強能行。但論到琴棋書畫,那就是在為難她了。
“我自然會寫字,隻是寫來不好看罷了。”陳鈺哼哼,不願意被看扁。
“小小姐會寫字,已經很了不得了。”康掌櫃嚷嚷說,“一會兒花楹她們拿了筆墨紙硯過來,我們幾個,誰也不準去偷瞧小小姐給四公子寫信。”免得小小姐害羞,不肯寫了。
陳鈺再次哼哼兩聲,“我要跟四哥寫的都是體己話,自然是不能偷瞧的。”
真掌櫃、義掌櫃幾個,連連保證不會偷瞧。但等花楹、宛童幾個將筆墨紙硯拿過來擺好,陳鈺握上筆的瞬間,他們幾乎是有誌一同的伸長了脖子。
陳鈺無言的看著他們。
真掌櫃幾人,立即縮回脖子,並催促著義掌櫃趕緊寫。
陳鈺哼哼著,也不管他們了。開篇問候過後,便絮絮叨叨的寫起了她回京都之後的事。真掌櫃幾個,伸著脖子看著她那歪歪扭扭,跟狗爬差不多的字,頗是欣慰的點了點頭:小小姐竟然真會寫字!他們小小姐果然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