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第一目標
一個半時辰前。
勝業坊，陳府，福寧院。
陳老夫人高坐在主位上，捏著串佛珠，笑容寡淡的看著左手下側坐著的韋夫人和韋六小姐韋雁清，神情倨傲。
韋夫人心中怒意翻騰，麵上卻不得不擠出溫和而從容的笑容，以商量的語氣說道：“杳兒算計華陰郡主之事，皇上雖下旨處罰了她，但我相信杳兒是無辜的。隻不過是華陰郡主記恨前些時候在大理寺，杳兒質疑過她幾回，方才陰損的陷害杳兒罷了。”
“杳兒遭此劫難，我們韋家肯定是不會坐視不管的。隻是，到底是皇上下旨定案的事，想要翻供，還不知要等到何時。陳公子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不能因為杳兒，就被耽誤了去。是以呀，思來想去，我們老夫人就決定，讓清兒頂替杳兒先和陳公子成親。”
放到以前，韋夫人自然不會這般憋屈。
但韋雁杳算計陳鈺被打入龍華尼寺的事後，與韋家有生意往來的權貴、世家或是商賈幾乎都同韋家斷了來往。
讓當年塌礦事故後，本就隻能勉強維持世家體態的韋家經此一擊，已經到了隻出不進，即將分崩離析的地步。
思來想去，也唯有繼續和陳家結親，方可讓韋家尋機東山再起了。
因而，韋夫人心裏再憋屈，也隻能忍著。
好在，賢妃娘娘被降為賢嬪，讓韋家算是多了一分的底氣。
“讓韋六小姐頂替韋四小姐……”就坐她對麵的陳二夫人掀起眼皮，挑剔的打量了韋雁清幾個來回後，壓製著快意與到嘴的刻薄，好笑的說道，“韋六小姐還要過上幾個月，才滿十四吧？”
“是，清兒的生辰跟太後娘娘同月，僅比太後娘娘晚上七日。”韋夫人難掩難堪的說道，“陳公子要是等不急，清兒也可以提前嫁過來的。”
陳二夫人看向一直低垂著腦袋的韋雁清，“韋六小姐願意？”
韋雁清依舊低垂著頭。
韋夫人伸手過去暗掐了她一把。
韋雁清吃痛的抬起頭，不字剛要出口，就又被韋夫人掐了一把。艱難的咽回不字，也艱難的壓下去淚意與不甘後，她向著陳二夫人揖手回道：“陳公子氣度翩翩、文才卓絕，能嫁與他，是雁清的福分。”
陳二夫人眼底劃過絲絲的嘲弄，張嘴便要拒絕，坐她旁邊的陳懷玉悄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陳二夫人看向她，陳懷玉朝她輕輕搖一搖頭後，又看了眼偏院。陳二夫人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擱了茶碗，不輕不重的說道：“我去重新換一盞茶過來。”
說著，陳二夫人便起身走了。
“我去幫母親。”陳懷玉緊隨而去。
到了偏院。
陳二夫人止住腳步，轉身問道：“說吧，什麽事？”
陳懷玉將一眾婢女都給遣下去後，上前握住陳二夫人的手，壓著聲音說道：“韋家用韋六小姐替代韋四小姐，繼續和我們陳家結親的事，堂妹早就猜到了。堂妹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讓我們一定要應下這門親事。”
“瘦死的駱駝是比馬大，但親事不是一錘子的買賣，”陳二夫人淡聲說道，“時日見久，駱駝也會變成附骨之疽，到時候，可是想甩都甩不掉了。”
“甩不掉，那就收為己用。”陳懷玉說道，“按堂妹的意思，林六小姐之所以是正妃，而我是側妃，無非就是因為林府比我們陳家勢大，更能幫襯到表哥。但勢大是不錯，卻也難以全心全意的為表哥所用。而我們陳家就不一樣了，父親是表哥嫡親的舅舅，自然要比林府更能一心一意的輔佐表哥。”
“可我們陳家底蘊到底是比不過林府的，就算一心一意輔佐表哥，也幫襯不了表哥多少。但如果……我們能將韋家收歸為己用，雖比起林府還有差距，僅憑我們的一心一意，也能將之扯平了。”
陳二夫人往正院看一眼，“能將韋家收歸為己用，自然是好。隻是，這銀兩……”
“我相信，隻要我們能將韋家收歸為己用，表哥一定會願意承擔這筆費用的。”陳懷玉壓著心底的冷笑說道。
陳二夫人看著她，眼底隱隱劃過幾分鋒銳：“什麽意思？”
陳懷玉輕哼一聲，將太陰府的事，同她說了。
陳二夫人聽完，下意識的就否決了。但隨及，同陳懷玉那日一樣，無數的細節瞬間浮湧上來。她哈一聲，冷笑道：“倒是我們都瞎了眼，被他給耍得團團轉了！”
陳懷玉道：“現在發現也不晚。”
陳二夫人壓一壓怒氣，“確實不晚，走吧，既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就去看看，能大上多少！”
陳二夫人和陳懷玉走後。
放茶具的內室中，陳晉雲踱步走了出來。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衣衫不整、麵色緋紅的貌美婢女。
以折扇輕擊了兩下掌心，陳晉雲回頭看一眼婢女，示意她可以走了。婢女咬著唇，滿目委屈的看著他。陳晉雲用折扇輕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邊落下一吻，輕語道：“公子現在有事，聽話。”
婢女含羞帶怯的勾著他的腰帶，“那公子辦完事後，一定要來找奴婢。”
陳晉雲揶揄的應好。
婢女臉麵又是一紅後，快速的整理好衣衫，依依不舍的拎裙跑了。陳晉雲冷眼看著她遠去後，踱步出到偏院外，朝著正院看去。
聽著正院裏因為陳二夫人不出聘禮，反而大要嫁妝而開始爭吵起來的幾人，陳晉雲腦海裏不自覺的開始細思起了先前陳懷玉同陳二夫人說過的那些話。
片刻後，他搖著折扇走了。
他走後不久。
韋夫人怒氣衝衝帶著韋雁清衝出正房，大步離開陳府。
陳二夫人和陳懷玉，則氣定神閑的端起茶碗，細細品嚐起來。
陳老夫人不滿的看著兩人，冷聲質問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韋家再落魄，那也是世家望族，你們這樣羞辱韋家，破壞晉雲的親事，到底是何居心！”
質問完兩人。
她的目光又單獨落到陳懷玉身上。
陳懷玉近段時日以來，每日配錦穿緞、戴金嵌銀的打扮，早引得她不滿。借著當前機會，她毫不客氣的喝問道：“說，是不是那孽障挑唆你這麽做的！”
“祖母誤會了。”陳懷玉從容的回應道，“我和母親這麽做，都是為了陳家著想。”
陳老夫人冷哼，“為陳家著想，就是破壞你大哥和韋家的親事？”
“誰說我們破壞了？”陳懷玉擱下茶碗，淺淺一笑後，篤定的說道，“堂妹被劫持去華陰郡後，前往救她的，除了顧小郡王及何大人外，還有錦衣衛。皇上能下旨處置韋四小姐，必是錦衣衛已經查明真相的結果。因而韋夫人說，韋四小姐是被冤枉的話，不過是自找臉麵罷了。”
“韋家確實是世家望族不錯，但韋四小姐沒有出事前，韋家是如何拖著親事不肯完婚，對陳家又是如何高高在上、目光無人，祖母應該還沒有忘記。”
“而今，韋夫人肯放下身段、臉麵上門來，主動提出要用韋六小姐替代韋四小姐，同大哥繼續親事，甚至連不用等韋四小姐及笄就可成親的話都能說出，可見，韋家已經無路可走了。”
“鑒於此，我和母親才有意獅子大開口，趁著韋家餘蘊還在，才想多為陳家爭取一些利益。”
“懷玉說得不錯。”陳二夫人接口道，“皇上下旨處置韋四小姐後，京都已經沒有幾個人敢和韋家往來。韋家想要保住世家地位，唯有和陳家繼續結親。我們獅子大開口，除了是為陳家爭取利益外，也是立威。韋家已經不是以前的韋家，想要保住世家的地位，就必須唯陳家之命是從！”
“拿捏住了韋家，”陳二夫人從容自若的說道，“我們陳家也未償不可和林府一拚！”
陳老夫人的目光因她這句話，漸漸變得淩厲起來。
陳二夫人見著，嘴角淺不可察的勾起一抹嘲諷。
陳老夫人根本就不在意陳晉雲會娶誰，她在意的永遠是，他娶的人，能不能為陳家帶來利益。
就如當年，她將大女兒送給貪好美色的蒼梧郡郡守為妾，又將小女兒強送入宮為妃一樣。眼下，她不過稍稍提了些拿捏韋家的好處，她果然就瞬間上當了。
陳老夫人沒有看到陳二夫人顯於麵上的嘲諷，因而不放心的在轉了兩圈佛珠後，追問道：“可有把握韋家一定會和陳家結親？”
“老夫人放心等著吧。”陳二夫人撐著扶手起身，“最多三日，韋夫人就會再次上門。”
說完，便搖曳著身姿走了。
陳老夫人擰一擰眉，等她走後，依舊不放心的追問還留著的陳懷玉道：“那個孽障害得你姑姑從賢妃變成賢嬪，外間不知道如何看我們陳家的笑話。你和你母親就那麽肯定，韋家一定非我們陳家不可？”
“祖母就放心吧，”陳懷玉說道，“堂妹有再多不是，她也是陳家的人。如今這京都城中，找不出比她更有錢有勢的了。不管韋家是想東山再起，還是想找堂妹報複，都隻能找我們。”
“那孽障要搬去春江府，都不知道過來同我們商議一番，我陳家可高攀不起這樣不知尊卑的東西！”陳老夫人嘴裏雖罵著，但到底是放下心來。
陳懷玉輕歎：“堂妹其實很好哄，隻要放下身段，順著她的心意說話便行了。金家將她養得太好太嬌，才讓她聽不得違逆的話，也讓她千方百計的針對著陳家。當初要是我們打聽來的消息沒有出錯，事事處處的順著她，隻怕表哥早就成為太子，我們陳家也成為京都人人都要巴結的府邸了。好在……現在也不算太晚。”
陳老夫人冷哼一聲，目光落到她插滿金玉珠釵的頭上，“那些，都是那孽障送你的？”
陳懷玉摸了摸步搖上的垂珠，點著頭道：“是韋家來找大哥去青雲樓向堂妹要人那日，堂妹送的。祖母要是喜歡，下次我去找堂妹時，可為祖母向堂妹要上幾套。”
陳老夫人眼底藏著意動，麵上卻不恥的訓斥道：“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品德、品性，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俗裏俗氣，同平康坊裏的青樓女子有何分別！”
“祖母教訓得是。”陳懷玉起身，揖手一禮道，“孫女還有事，便不打擾祖母清靜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陳老夫人看著她的背影，氣得將茶碗重重的放桌上一擱，罵道：“她這是在給誰使氣呢！”
嬤嬤看一眼桌子，見茶水並未濺灑出來，鬆氣的同時，趕緊輕言細語的寬慰起了她。
而出了福寧院的陳鈺懷，麵色也不是很好看。
死要麵子活受罪，還罵自己嫡親的孫女是青樓女子，她看她才是個老匹夫呢！
裝著一肚子氣，又抬頭望了眼升至中空的太陽，陳懷玉快步往錦華院回去。
經過花園的假山時，看到陳晉雲在同人說話。陳懷玉止住腳步，叫了聲‘大哥’後，朝他走去。
陳晉雲一聲‘去吧’，一灰衣男子瞬間遠去。
陳懷玉狐疑的看著灰衣男子遠去的背影，“大哥……”
“養的幾個暗衛，讓他去查點東西。”陳晉雲隨口解釋。
“查什麽呀？”陳懷玉問，“能和我說嗎？”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陳晉雲指一指不遠處的樹蔭，同她邊走邊說道，“皇上封林六小姐為晉王妃後，我借著林六小姐的慶賀宴之便，安插了幾個眼線過去。剛才，有眼線傳話說，前幾日林六小姐的婢女故意嚼舌根給林七小姐聽，意在指使林七小姐去找華陰郡主打好關係。”
“林六小姐讓林七小姐去和堂妹打好關係？”陳懷玉擰一擰眉，一時有些想不明白林菀華這樣做的目的。
等走了兩步，在陳晉雲都要開口提醒她時，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道：“是因為姑姑被皇上從賢妃降為賢嬪，所以她著急了，想利用堂妹來穩住林七小姐郭少夫人的身份，進而再利用郭大人來穩住表哥的地位？”
“我也是如此猜測的。”陳晉雲點一點頭，“不過具體如何，還得細查才能知曉。”
“那大哥就慢慢查吧，我便先回去了。”陳懷玉說。
陳晉雲再次點一點頭，看著她急切離去的背影，嘴角淺不可察的勾了勾。
小半個時辰後。
先前離開的灰衣人悄然現身稟報道：“二小姐已經出府往春江府去了。”
陳晉雲背著手，眼底劃過絲絲精光：隻有陳懷玉和陳鈺關係密切，才能堅定韋家繼續同他結親的決心！而隻要韋家跟他繼續結親，他就有信心將韋家收為己用！
陳家同陳鈺交手數次，次次受掣、次次落敗的原因充分的說明：計謀再好，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也如同紙老虎。
是以，他一定要組建唯自己之命是從的勢力！
而韋家，就是他的第一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