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墨在等你

  醫院。


  簡汐站在門口,隔著厚厚的玻璃,看著那個坐在窗邊,面朝窗外的人,心裡頓時生出一種近鄉情怯。


  七天,不長不短的時間,卻足夠將她她的心磨成齏粉,遮天蔽日地講她的整個世界都化成一片黑暗鐦。


  現在看到他平安,她才覺眼前清明一片,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郎.

  那個背影.……,那個瘦了許多的背影……

  是她貪戀的啊!


  心,似一艘漂浮許久的船,終於靠岸,停在這一刻,這一秒,停在他的港灣里。


  一旁的沈丹青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怎麼不進去?」


  「哦。」


  簡汐回神,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滿眼是淚,胡亂擦了一把,「你看我,傻了一樣的。這麼好的事,還哭。」


  「進去吧,」沈丹青輕輕道,「淮墨在等你。」


  「嗯!」


  簡汐重重點頭,推門而入,又小心翼翼地將門合上。


  窗邊的人,卻沒有因為這個動靜,而有一絲一毫地表情。


  輕輕地,卻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直到來到他背後,簡汐才顫抖著雙手,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淮墨.……,你回來了。」


  聲音那樣輕,那樣遠。


  可怎麼,都忍不住那觸碰靈魂的顫抖。


  沈淮墨一震,心像被她聲音幻化成的大手不停地來回揉搓著,然後狠狠擠壓,連一絲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他。


  「淮墨,」她在他背上輕輕蹭了蹭臉頰,委委屈屈地開口,「這幾天你去哪兒了?我很擔心很擔心,可是,我不敢說。我怕嚇壞寶寶.……我一直告訴他……,爸爸很快就回來了。」


  說罷,她頓了頓,吸了吸鼻子,又繼續道,「因為他的名字爸爸還沒取好呢……」


  呢字被她拖得極長,綿綿密密地鑽入沈淮墨的耳朵,她好像一個迷路了很久很久的孩子,在找到父母的那一刻,要將自己的委屈全數的說出來,才好。


  垂眸,視線那麼輕卻又那麼重地,落在自己腰間,落在她的手上。


  剛剛聽丹青說,她徒手去爆炸現場瘋狂地找自己,把指甲蓋都翻掉,又將掌心划傷的時候,他只覺自己為何不就那樣死去。


  否則,也不會像那樣心痛。


  可現在看到,心痛更是無以加復。


  一個星期的時間,指尖已經好了很多,卻還是腫得厲害。


  十指連心,當時的她,手會有多疼?心,更有多疼?


  他不敢想。


  因為一想,他要做的事,便做不下去。


  抬手覆上她的手背,輕輕拉開,轉身,臉上已經換上了清冷的表情,「我哪裡都沒去,找到了能救妙妙的人。」


  「真的?!」


  簡汐完全沉浸在這樣的驚喜之中,哪裡顧得上去深究他此刻的表情,連忙反手一把抓住他的小臂,「在哪兒?人家答應救妙妙嗎?」


  「嗯,答應了。」


  沈淮墨依舊是淡淡地,看著她,「已經抽了一點血過來,讓丹青拿去化驗了。很快就會有結果。」


  「太好了,太好了!」


  她一把將他抱住,扎進他懷裡,「淮墨.……,真的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事情了!妙妙她.……吃了很多苦。你不在的時候,我偷偷去看她,她醒來就會一直看著我。她太瘦了,瘦得都說不初花了。可是我知道,她想問我,爸爸去了哪裡,為什麼不來看他。現在你回來了.……」


  他靜靜地,聽著她說完。


  靜靜地,讓她靠在自己胸膛,聽著自己的心跳。


  若不是這樣……,他都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


  天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力氣,將自己的手都快握得抽.搐,才忍住沒有抬手去抱著她。


  她瘦了。


  擔心了這麼長時間,又懷著孩子.……

  不能想。


  這些都不能想。


  想一次,心就被捏緊一分,像一個沙漏一樣,一點一點地耗費著他所有的心力。


  一把將她推開,「我……,現在很忙。你走吧。」


  力道不輕不重,卻足夠讓簡汐往後退了兩步。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像是有些不認識這個人了,愣了幾秒之後,又重新換上笑意,「是不是累了?我和你一起等結果,然後我們回家。好不好?」


  「不需要。你先走吧。」


  他捻了捻眉心,似乎在陪著她說自己累了的話一樣,「不用你在這裡等。」


  「.……」


  他疏淡的模樣顯然讓她更加措手不及,眼中的受傷就這麼不加掩飾地露了出來,「那你.……」


  「晚上我住盛世雲庭。不回去了。」


  「.……為什麼?」


  她等了這麼久,心都等到荒蕪,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盼著將自己心中的荒原填成綠洲,可他這樣,分明是要將自己的心,變成沙漠啊……

  「沒有為什麼,你回去吧。我現在很煩,不想說話。」


  說罷,他轉身,看著窗外。


  綠草如茵,白雲流水。


  美好的夏日景象。


  可入目,卻已經成了灰堆。


  不去看她,就不會心軟。


  不心軟.……,才不會讓作為父親的自己萬劫不復……

  簡汐看著那英挺的背影,心似一片片被凌遲過,張了張唇,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平安。


  就好。


  「我先回去.……,不過我想這段時間能住蘭苑,可以嗎?」


  「隨你。不過我不會去的。」


  「.……哦。」


  簡汐掩面,落荒而逃。


  病房門被徐徐合上,可他過了許久,彷彿還能聽到她極力壓制住,卻又怎麼都壓不住的哭聲.……

  病房門再度被推開,他依舊沒有回頭,「你走吧,這裡不需要你。」


  門口的沈丹青一愣,旋即走進病房,「你和簡汐吵架了?我看她失魂落魄地走了。」


  「.……沒有。」


  他轉身,一貫地清冷,「報告出來了嗎?」


  「醫院技術有限,這麼短的時間,我只能告訴你匹配點是18個。最終結果有可能比這個還要好。」


  「那很好。」


  十八個匹配點,很好的結果了。


  「我還有一台手術,先去忙了,妙妙的醫生馬上過來,和你討論治療方案,我先走了。」


  沈丹青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開口,「簡汐這幾天吃住都在醫院,說怕你來了她不能第一時間知道,所以怎麼勸她都不肯回去。如果你們真吵架了.……,我覺得什麼矛盾都比不上她的拳拳心意。」


  「.……知道了。」


  見他訕訕然,沈丹青也說不下去,便轉身離開了。


  沈淮墨再度轉身,看著窗外。


  許久許久,才顫抖著,從懷裡摸出一根煙,點上。


  他不喜抽煙,只有心裡特別空的時候,才抽上一根。


  煙霧鑽入肺腑,帶來虛幻短暫的充實感,彷彿能將心肺上缺失的那一角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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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很快便到,給了很大的希望。


  可這個希望越大,沈淮墨覺得,自己的絕望,也越來越大.……

  明明像是得到了,卻知道自己會失去更多……

  醫生走了之後,他又看了昏睡中的女兒許久,才緩緩下樓,走到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沈先生,得罪了。」


  上車之後,保鏢將黑色的眼罩扣到他頭上,又順手將放在沈淮墨襯衫內的監聽器拿了下來。


  車子很快駛出醫院。


  外面其他車子的喇叭聲響起,沈淮墨側了側耳,抬手輕輕打在自己的膝蓋上,一下一下,像是在打著拍子,然後,嘴裡竟然哼起了歌來。


  一旁的黑衣保鏢一怔。


  這個男人.……,是被刺激得傻了吧。


  不過這個皮囊,又唱歌這麼好聽的人,也不算多。


  他想了想,也沒有阻止。


  一路上沈淮墨唱唱停停,跟瘋子一樣。


  保鏢聽了一路,只覺也算享受,便一直沒有阻止。


  直到車子停到山頂別墅門口,沈淮墨才停止唱歌,被帶進別墅。


  眼罩被拿了下來,刺目的光帶來瞬間不適,他飛快地掩上自己的眼睛,可下一瞬,頭部便迎來重重一擊。


  猝不及防地力道讓他瞬間倒地,抱住頭上受傷的部位,悶哼了一聲。


  抬眸,才看到陸遇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拿著一把銅質的高爾夫球杆,球杆的頂端絲絲染血。


  「今天的表現,我很不滿意。」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沈淮墨,「明天,我期待你能有更好的表現。」


  沈淮墨奮力將眼睛睜開,看向他,不悲不喜,「她已經走了,你還想如何?」


  「走?」陸遇陰鷙一笑,「去你的蘭苑?抱著等你的態度去的。你當我傻子?」


  他彎腰,一把揪住沈淮墨的衣領,「今天給的那點血,匹配嗎?」


  沈淮墨忍住頭上的劇痛,一把將他拂開,「你不是已經驗證過了嗎?不然怎麼會辛辛苦苦設這麼大的局,差點把自己都搭進來,只為了拖我下水?」


  「呵,聰明,」陸遇抬手在自己的衣襟上彈了彈,「每天一點點血,不讓你女兒死,也不讓她活。好不好?」


  「混蛋!」


  沈淮墨怒極,揮拳就要打過去。


  旁邊的保鏢見狀立刻湧上來,將他摁壓在地。


  陸遇笑了笑,「不要緊,他不會真的打我。」


  然後蹲下.身,拍了拍沈淮墨的臉,「你就每天人模狗樣地去給你女兒送血。什麼時候簡汐對你死心了,我就什麼時候把鐵釘子給你,如果我聽到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我就讓人一把將鐵釘子捅死,把他的血都放進地里澆花,你信不信?」


  「.……」


  沈淮墨看著他,一言不發,額頭上的青絡一根根突起,粗粗地喘著氣,極力地,隱忍著。


  「不服氣?」陸遇哂笑一聲,「以前我得知簡汐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也不服氣。自己經營了十幾年的寶貝,怎麼可能拱手相讓?」


  「呵,」沈淮墨終於笑出聲,「你以為簡汐是個物件,說讓就讓?!讓她去哪兒就去哪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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