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天子心計
沈連城說天子並非酒後失言，是有原因的。
在幾位皇子當中，四皇子的母家，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四皇子一出身，身份就是不同的。他出生時，天子因為喜歡，便對雋妃說，待四皇子成年，定要立他為儲君。
當然，這話也就沈碧君傳給了沈連城，沈連城傳給了陳襄和沈括。大概，再沒有太多人知道。
對於沈家而言，也並不希望這樣的話傳揚出去。這樣的話若傳揚出去了，還不得讓四皇子從小就成為眾矢之的么？
沈連城當時就提醒了沈碧君，要她去與天子言明，過早言及立儲君一事的危害，同樣的話，天子也就再未與旁人提起過。
今次四皇子滿月喜宴，他卻當著眾位宗親和朝中重臣的面兒，說了這樣的話，難道不是故意為之么？
沈連城接著與陳襄說出自己的猜測：「或許，天子最初與雋妃說這樣的話，是想讓我們沈家人知道他的心意，讓我們沈家人，多為四皇子籌謀。現在，他讓整個朝廷都知道他有這個意思，怕是為了……」
「分裂朝局。」陳襄接過沈連城的話，淡淡地吐出這樣四個字來。
簡單的四個字，卻是概括了沈連城所有未說完的話。
此前朝中局勢，大底可分為以李霽為首的勢力和以榮親王宇文衍為首的勢離。原本各有所長，相互制衡。可歷經南洲城一事，陳襄的勢力也加入了榮親王的陣營。這就讓兩方陣營失了平衡。
眾人都以為為了維持兩個陣營的平衡，天子會削弱陳襄的職權。卻不料，他卻另出花樣，將才滿月的四皇子抬了出來。
天子意欲立四皇子為儲君一事傳揚出來，朝中重臣，勢必會重新組合。沈氏一族，便是為了保護四皇子平安長大成人，也不得不與那些擁護四皇子的朝臣締結聯合，組成一個新的陣營來。
而從此以後，陳襄的勢力，未必就是榮親王的勢力了。他與沈連城夫妻連心，為沈氏謀划的可能性，自然要大些。
「天子使的這一招，實在是高。」沈連城感慨道，「想必這幾日，咱們家和太傅府的門檻，怕要被人踩壞了。你想好如何應對了嗎？」
「別無選擇。」陳襄握著沈連城的手，眸光溫和地看著她，「難道我還能置四皇子的安危於不顧嗎？不過……」
言及此，他卻緊抿了雙唇，似是有些猶豫。
沈連城側臉看他，目光里充盈著期許。
陳襄終於想好了，方才告訴她，「未必選擇了四皇子，就要與榮親王鬧翻臉。榮親王他，雖對天子不滿，有些野心，但終歸算得一代賢王。」
「可榮親王身後，尤其是向氏幾十年來凝結的勢力，未必跟榮親王的想法一致。」沈連城話語頓了頓，接著道：「當然，於我沈家而言，只求四皇子平平安安長大成人，是絕沒有榮親王那樣的野心的。」
「未必。」陳襄瞧了沈連城一眼，隨即發笑道，「就算現在沒有雜念，再過幾年呢？十年後，二十年後，又當若何？」
沈連城低了頭，自是深諳其中道理。她只是，夢想沈家的任何人，都能遠離這樣勾心鬥角的朝局罷了。
陳襄知道她的心思，於是在她手上輕輕地握了握，寬慰道：「為明君者，可使朝野上下，沒有黨爭，不組陣營，皆以百姓安居樂業為己任。」他重重地嘆了一聲，而後補充一句，「會有那一天的。」
聽言，沈連城卻是心中一顫。她微微側了身，試探道：「現在的天子，怕不是你口裡的那個明君。要有那一天，得等到什麼時候？天子他，可正是年輕氣盛之時。」
陳襄掰過沈連城的身體，卻只笑了笑，並沒有接她的話，只道：「你別想那麼多。有我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們沈家人吃虧的。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會好好守護他們。」
沈連城心中生起一股暖流，再沒什麼好疑慮的了。她倚在他的肩頭，覺得好生慶幸。
天子心計，已是眾人皆知。沈連城讓喬美人在後宮裡掀起的風浪，卻也在順理成章地生髮效用。
翌日一早，被內廷司主司陸寺人杖責二十板子的那個喬美人的宮人，死了。
偏偏這位宮人，平素里深得喬美人喜歡。聽聞昨夜之事，喬美人自是不依不饒，鬧到內廷司，又鬧到了李夫人的驚鴻殿。得了機會見到天子，她更是在宇文烈跟前哭訴了一番。
「李夫人仗著自己有個統領六軍的大將軍弟弟，欺妾身山野出身無依無靠，妾身這心裡，實在是委屈難受得緊。可憐伺候我的那個小丫頭，還不滿十六呢，不過是說了幾句不知從哪兒聽來的風言風語，竟就被活活給打死了……」
宇文烈見喬美人哭得梨花帶雨，自是心疼她的，當即將內廷司主司陸寺人喊了來，要他當著他的面兒，與喬美人說說清楚，為何要將那麼一個伺候人的小宮人，給活活打死了。
陸寺人唯恐惹火燒身，忙將昨夜之事，添油加醋地說了出來。
「宮人玉槿昨夜與李夫人宮中的宮人禪客爭吵之時，說李大將軍統領六軍，哪天若是生了不臣之心殺進宮來，第一個死的便是喬美人。宮人禪客為此不依不饒，要求奴懲治。奴考慮到宮人玉槿言辭著實出格，這才讓人打了她二十大板子。誰曾想她那樣不經打……」
宇文烈的心思早被那一句「李大將軍哪天若有不臣之心殺進宮來」給牽引了，全然不在意一個小宮娥是如何死的。
一個小小宮娥與人爭吵之時都會說的話，未必就是一時起意胡說八道！或許，是他給李霽的權利過大，使得他太過得意招搖了？
他恍然想起夏官府新任大司馬薛濤前兩天呈上來的有關軍政變革的奏則來。
雖然李霽現在看起來，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有不臣之心的樣子，但將六軍職權都交予他一人，怎麼說都是有些弊端的。
或許，他應該好好想想薛濤提出來的軍政變革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