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橋頭激戰

  這半日來，傅紅雪所殺的人，都是好漢。至少，他們在傅紅雪的眼中，都是好漢。


  傅紅雪出刀的時候，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退縮。


  當燕正義開始朝三十里鋪移動時，傅紅雪的暗殺，已經開始漸漸地變成了追殺。明目張胆的追殺。


  敵在明，我也在明。


  等到傅紅雪追至離三十里鋪十里遠處時，追殺已經完全變成了狙殺與反狙殺。


  所有發現了傅紅雪蹤跡的燕正義部屬，都悍不畏死地朝著傅紅雪沖了上去。


  他們一起有五個人時，他們沖了上去。他們一起有三個人時，他們沖了上去。他們只有一個人時，那一個人也沖了上去。


  一個接一個地衝上去，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傅紅雪的刀下。


  所有的人衝上去時，使出的都是兩敗俱傷的打法。所有的人衝上去時，彷彿只是為了在傅紅雪的身上刺上一劍，砍上一刀，劈上一斧，掃上一棍，甚至只是為了讓傅紅雪多出一次刀。


  殺這樣的人，傅紅雪的心中想吐。


  殺這樣的人，又讓傅紅雪想起了當年帶著一家老小等著他去殺的那一位老人。那一次，傅紅雪也想吐。


  現在，他終於忍不住吐了。


  他無視已經策馬衝到他身前不遠處的燕正義，彎下腰狂吐。


  燕正義沒有挺矛攻擊。


  燕正義等著傅紅雪吐。


  燕正義端坐在馬上，腰桿挺得如同一顆千年老松一樣，看著傅紅雪狂吐。


  燕正義的眼中，全無半點表情。沒有肆意，沒有張狂，沒有豪邁。連仇恨都沒有。


  燕正義的部屬，還在陸陸續續地趕來。他們都立在燕正義的身旁。他們的眼中，滿是怒火。


  傅紅雪終於吐完了。


  傅紅雪直起腰來，看著燕正義，冷冷地問道：「值得么？」


  「我們要做的事，你不懂。」燕正義冷冷地答道。


  「你殺了人。」傅紅雪冷冷地說道。


  「你也殺了人。」燕正義冷冷地說道。


  「你殺的人，都是無辜的。」傅紅雪冷冷地說道。


  「那是你的無辜。」燕正義冷冷地說道。


  遠處，爆開了一支響箭。


  燕正義身邊的人開始向傅紅雪移動了。


  響箭爆出，就意味著，朝廷的人追來了。而且是大批人馬。他們要掩護燕正義，讓燕正義退走。


  傅紅雪沒有再說話。他扯下了纏在左肩之上的繃帶。繃帶，現在已經沒有用了。繃帶，只會妨礙他的出手。


  「退下！」燕正義大喝道。


  隨著喝聲，燕正義策馬挺矛，沖向傅紅雪。他要親手殺了傅紅雪。哪怕是朝廷的大隊人馬已經接近了，他也要親手殺了傅紅雪。


  燕正義出矛。他的矛，最先刺向的不是傅紅雪。他的矛，挑向了兩名已經殺向傅紅雪的部屬。


  燕正義出手如電，但他的丈八長矛卻如同一個輕輕去抱起自己孩子的母親一樣，輕輕地將兩名部屬挑起，甩向後方。


  「天王！」燕正義的部屬紛紛大叫道。


  燕正義沒有再說話。他再度出矛。矛影如山，對著傅紅雪當頭罩下。


  他的部屬沒有再阻攔他。他們也沒有再殺向傅紅雪。他們知道，他們的天王，不容違逆。


  他們齊齊掠向響箭爆出的地方。他們要為他們的天王阻住朝廷的追兵。


  傅紅雪揮刀，硬接燕正義的丈八長矛。


  傅紅雪已經看出，這一矛，自己不能避。燕正義身在馬上，居高臨下，又據了丈八長矛之長，自己若是閃避，一定會招來更濃更重的矛影。


  刀影與矛影交織，發出陣陣連響，磕出點點火光。


  傅紅雪後退。他退了三步，吐了一口血。


  燕正義的這一擊，太重了。傅紅雪身上的傷勢，也太重了。他接下了這一矛，卻受了內傷。他的左半邊身體早已被鮮血浸透了。現在，他的胸前又被自己噴出的這一口血給染紅了。


  燕正義的胸口也在流血。他的胸口，曾經被傅紅雪的刀給划傷了。剛剛這一記硬拼，燕正義胸前的傷口也迸開了。


  燕正義縱聲大笑，再度出矛。他的笑聲之中，全是殺機。他的出招，更是必殺之招。


  朝廷的大隊追兵已經近了。竇懷恩很可能也已經來了。燕正義不想拖太久。拖得久了，他的兄弟就會倒下更多了。


  這一矛，他直刺傅紅雪的左胸。他刺的，是傅紅雪的心臟。


  傅紅雪再度揮刀。


  他一刀劈中了丈八長矛的矛尖。


  刀中矛尖，矛尖順勢擺回。


  傅紅雪的心中，微微一沉。這一刀，他劈得太猛了。他中計了。


  丈八長矛的矛桿在燕正義的手中快速滑過，燕正義已經握住了矛尖與矛桿的連接處。丈八長矛的矛尾，呼地朝傅紅雪的右半邊身軀掃了過來。


  這一掃，燕正義使出了棍法。


  傅紅雪回刀。他出刀，卻已經慢了一剎那。他身上的傷、毒和虛弱感已經影響到了他的出手。


  刀只揮出一半，就迎上了丈八長矛的矛桿。


  當的一聲，傅紅雪滾倒在地。矛桿上傳來的力道，將傅紅雪震倒在地。


  燕正義一擊得手，揮矛再掃時，傅紅雪的身體卻貼著地面朝前掠了出去。


  借著方才那一滾之勢，傅紅雪朝著燕正義身下的戰馬掠去了。


  燕正義果斷棄馬。他知道，傅紅雪的這一掠，他身下的戰馬躲不過去。他的丈八長矛也太長了，來不及回防這樣的攻擊。


  燕正義從馬背上掠起，手中又握住了丈八長矛的矛尾。他凌空刺向傅紅雪的后心。傅紅雪要殺他的馬，他就要殺傅紅雪的人。


  傅紅雪沒有殺馬。他要殺的，不是馬。他只是要將燕正義從馬上逼下來。


  傅紅雪的左手在馬的左前腿之上輕輕一搭，身體一盪，從馬腹下盪了出去。盪出去的同時，他出刀。


  他自下而上出刀。他的刀，順著燕正義手中丈八長矛的矛桿奔向身在空中的燕正義。


  燕正義怒喝。


  傅紅雪的這一次變招，大出他的意外

  燕正義想不到，像傅紅雪這樣的人，居然也會使出鑽馬腹的招術。他不知道，花大娘當年教傅紅雪的時候，對他說過，只要能殺死敵人，什麼招術都可以使用。


  燕正義棄矛。他知道，若是不棄矛，他避不開傅紅雪的這一刀。傅紅雪的整個人，已經順著矛桿衝上來了。


  棄矛的同時，燕正義在矛桿上狠狠一拍，矛桿撞向傅紅雪。


  趁傅紅雪拍飛矛桿的時候，燕正義挑起了腳下的一條長棍，再度殺向傅紅雪。


  兩個人，都已經變成了血人。他們身上的血，都是他們自己的。


  傅紅雪身上的血，來自他的左肩和他新受的傷。


  燕正義身上的血，來自他胸前的傷口。


  兩個渾身浴血的血人，再度兇狠地殺在了一處。


  遠處，喊殺之聲越來越大了。


  竇懷恩來了。


  明方雨來了。


  杜夢曉來了。


  鐵鷂子來了。


  李錦衣來了。


  隨著他們前來的，不僅有神刀營、大內禁軍、京師六扇門總衙和西北六扇門總署的一眾高手，還有鎮守西北的大軍之中的五百名悍卒。這些悍卒，都是騎兵，而且是身經百戰的老兵。


  在這些人的後面，還有源源不斷的步兵與弓手。


  這一戰，竇懷恩不僅要將燕正義拿下，還要將他的部屬都拿下。


  燕正義的部屬也來了。


  響箭就是召集令。響箭就是他們要殺向的方向。


  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殺向了響箭爆出的方向。他們之中的極少數人，殺向了燕正義與傅紅雪交戰的地方。他們都是燕正義最看重的人。


  大敵當前，他們即使冒著事後被燕正義責罰的風險，也要掩護燕正義逃走。


  傅紅雪危險了。


  他被包圍了。


  他被燕正義和新近趕到的五名高手給包圍了。


  他再度受了傷。


  他又殺了三個人，卻再度受了三處傷。


  一處傷，在背後。是被燕正義手中的長棍給掃出來的傷。這一棍，傅紅雪沒有受外傷，卻再度受了內傷。


  一處傷，在左腿。是被新近趕來的一名使短矛的高手給刺出來的傷。傅紅雪取了這名高手的命，這名高手卻也傷了傅紅雪的腿。傅紅雪的右腿本就有疾。現在，他的左腿也傷了。


  一處傷，在右腹。是被新近趕來的一名使地趟刀的高手給劃出來的傷。這名高手，使的是地趟刀法，卻趟中了傅紅雪的右腹。傅紅雪的刀若是慢上半分，這名使地趟刀的高手就會將他的腸子都劃出來了。


  這兩名傷了傅紅雪的高手，都死了。他們和另一名高手，都死在了傅紅雪的刀下。他們用他們的死，換來了傅紅雪的傷。


  燕正義也傷了。他在掃中傅紅雪後背的同時，被傅紅雪手中的刀劃過了腰間。他的腰間，現在多了一個大大的口子。他流的血，不比傅紅雪流的血少。


  另外的兩名高手也受傷了。他們還沒能傷到傅紅雪，卻先被傅紅雪傷了。


  但是，勝利的天平已經傾向了燕正義一方。


  燕正義還能戰。剩餘的兩名高手也還能戰。


  傅紅雪當然也還能戰。但是，傅紅雪現在只能勉強站立了。他已經沒辦法再度騰挪閃避了。一腿殘，一腿傷。站立，已經是傅紅雪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他遇險了。他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危險之一。


  他不該這麼急的。他不該這麼急著一個人帶傷來殺燕正義的。


  但若非如此，他還是傅紅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