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針鋒相對
踏踏,踏踏,踏踏。
馬蹄聲由遠及近,自青草海入口的方向,朝著這條街道,不急不緩而來。
馬蹄聲聲,踏破了青草海的死寂,踏在每個人的心上。
獨孤飛雲,來了。
迎著無數雙期待的目光,迎著無數雙風霜刀劍一般的目光,太白劍神,如期而至。
趕車的,依然是那名被獨孤飛雲喚作正叔的清矍老者。寸步不離守護在車旁的,依然是那名被獨孤飛雲喚作慈姨的拄杖老嫗。
車,還是那輛車。人,還是那三個人。
只是,除了車中的獨孤飛雲、趕車的清矍老者、護車的拄杖老嫗,馬車的後面,還多了十幾個人。十幾個懷抱長劍的人。十幾個神情和目光無比鎮定的人。十幾個對於候在此處的江湖中人來說都無比陌生的人。十幾個其中年齡最大的一個看起來也不過四十齣頭的人。
馬車行至離六大門派之人站立的地方約十丈遠處時,清矍老者輕輕地一提手中的馬韁。
馬車,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馬車之上。
獨孤飛雲並沒有立即露面。
獨孤飛雲還舒舒服服地坐在馬車之中。
這裡,並不是獨孤飛雲此行的目的地。獨孤飛雲此行的目的地,是點蒼。
點蒼未至,劍神不動。
而且,除了風無痕,獨孤飛雲現在並不想見任何其他人。
風無痕的行蹤,獨孤飛雲很清楚。與風無痕同行的有幾個人,獨孤飛雲也很清楚。
諸無計與八苦和尚,都是獨孤飛雲在宋家坳照過面的。萬事通的身份,對於獨孤飛雲來說,也算不得什麼秘密。獨孤飛雲暫時還不能確定的,是另外兩個人的身份。
根據手下之人的回報,另外兩個人之中,有一個人的腰間插著一柄極為普通的青鋼劍。另外那個戴面具的人,看身形應該是個年輕人。還能看得出,此人的手上似是新近受過傷,而且應該有些武功根底。更多的東西,前去打探的人就沒法知道了。想要靠近萬事通、八苦和尚、諸無計和風無痕的身邊而不被覺察,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手下之人在回報的時候,著重描述了萬事通和戴面具之人的形貌。但獨孤飛雲更感興趣的,卻是那個身上不似有任何武功的帶劍中年人。
「會不會真地是他呢?」獨孤飛雲有個強烈的預感。這個中年人,很有可能是自己猜測中的那個人。越是靠近青草海,獨孤飛雲的感覺便越強烈。
「獨孤飛雲……」馬車外,傳來寧飛舟的聲音。
寧飛舟剛剛說出獨孤飛雲的名字,一道劍光便自馬車之後的十幾個人之中射出。劍光森森,殺意凜凜,直襲寧飛舟。
街道兩旁立即響起一片「啊喲」之聲。
眾人都沒有料到,獨孤飛雲一方的人,居然會一言不發,率先出手。而且,這一道劍光,也委實驚人。
寧飛舟也未料到,自己不過開口說了半句話,便招來了一道劍光。
劍光來得極快。十丈的距離,寧飛舟尚未將腰間的劍完全拔出,劍光便已殺至寧飛舟身前。
寧飛舟一聲怒喝,不退反進,雙掌齊出,迎著劍光而去。寧飛舟的周身,泛起一片片氤氳之氣,如同雲霧一般,將寧飛舟裹在其中。
「雲湮神功!」周圍響起一片驚呼聲。
驚呼聲中,一柄長劍自寧飛舟的身後伸了過來,搶在寧飛舟的雙掌之前,迎上了襲向寧飛舟的那道劍光。
長劍一迎上劍光,那一道襲向寧飛舟的劍光便微微一衰。一衰之後,劍光再盛,卻依然擺不脫那柄長劍的糾纏。
寧飛舟的雙掌已經擊出。
見劍光被長劍阻住,寧飛舟倏地收掌,在雙掌剛剛沾上劍光之時及時收手。華山派的掌門人,豈會乘人之危,與本門長老夾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
又一道劍光自馬車後面的十幾個人之中射出。一樣地劍光森森,一樣地殺意凜凜,一樣地殺向寧飛舟。
六大門派的人,都怒了。
怒喝聲中,場中響起一片嗆嗆啷啷的亮劍之聲。
一道更為明亮的劍光,自六大門派之中飛出,迎向第二道殺向寧飛舟的劍光。劍光之後,乃是一名葛衣老者。
「回來吧。」馬車旁,拄杖老嫗輕輕地咳嗽一聲,說道。
兩道劍光一收,兩名出劍之人飄身後退。最先出劍的那人,面色微微有些發白。其後出劍的那人,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
兩人退至馬車旁時,齊齊對著馬車一躬,同聲說道:「主人,屬下無能。請主人責罰!」
「無妨。名字而已,不就是給人叫的么?」馬車之中,響起獨孤飛雲溫和的聲音。
兩人再度齊齊一躬身,退回原處。
場中眾人這才知道,這二人先後出劍,只不過是因為寧飛舟直呼了一聲獨孤飛雲的名字。
眾人的心中,不無驚悚之意。
聽這二人之言,這兩個人,至多不過是獨孤飛雲的下屬而已,甚至有可能只是他的奴僕。最先出劍的那一人,看年紀不過在三十上下。隨後出劍的一人,也比先前那一人年長不了多少。
而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卻能使出那樣的劍光,更能說退就退,直接擺脫六大門派一方兩名老者的長劍糾纏。
而六大門派一方出劍的兩名老者,卻有人認得,他們都是寧飛舟的師叔一輩兒的老人了。似這兩名老者這樣的人物,都已經精修劍術數十載了。放在六大門派之中的任何一個門派,似這樣的老一輩兒人物,都是碩果僅存,數之寥寥。
但就是他們,也未能留下獨孤飛雲一方的兩名出劍之人。
太白劍神,劍魔之後,劍法就真地如此可怕么?
清矍老者輕輕地一抖手中韁繩,馬車緩緩前行,行至離六大門派之人約十餘步處,再度停了下來。此前隨在馬車後面的十餘名抱劍之人,此時微微散開,呈半圓形,站立的馬車的兩側和後面。
「獨孤……飛雲,我六大門派與各位武林同道至此,只為我屈師兄和崆峒派兩位師兄要一個公道。」寧飛舟朗聲說道。
「公道么?」獨孤飛雲的聲音淡淡地從馬車之中傳出。
「獨孤飛雲,你好大的威風!我六大門派的掌門人說話,你居然連面都不露么?」左冷鋒冷冷地說道。
「我家主人面前,六大門派的掌門人算什麼東西?」馬車後面,一名抱劍之人冷冷地說道。
「狂徒!」邊展雲大喝道。
隨著邊展雲的大喝聲,場中的許多六大門派之人以及和他們一起站在街心的人,都忍不住紛紛喝罵。
「各位莫急。」清矍老者穩坐在馬車之前,淡淡地說道:「我太白山的這位小兄弟,脾氣素來有些不太好。」
稍稍頓了一下之後,清矍老者說道:「不過,這位小兄弟的話說得對。六大門派的掌門,在我家主人面前,算個什麼東西?!」
六大門派和街心的其他人聞聽此言,正要再度開聲喝罵,清矍老者陡然一聲大喝:「你們,又算是什麼東西?!」
清矍老者這一聲大喝出口,整條街道上,居然響起了回蕩之音,似是有好多個聲音在同時不停地喊著:「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一時之間,青草海的這條街道之上,除了這連綿不斷的回蕩之音,便再也沒有了其他的聲音。兩旁圍觀的,無論是江湖人也好,還是普通人也罷,有許多人驀然色變。
站立在街心的六大門派之人和其他人,也有許多人為之色變。許多人的喝罵聲已經衝到嘴邊,卻被清矍老者這一聲大喝給生生地堵了回去,憋得極是難受。
「劍魔之後,果然了不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六大門派之人中間響起,淡淡地說道。
蒼老的聲音一起,回蕩在青草海這條街道上的聲音便迅速開始減弱,直至消失。場中之人的難受之感也開始減弱。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拄杖老嫗雙手抱住拐杖,彎下腰,開始拚命咳嗽起來。
隨著拄杖老嫗的咳嗽聲,心中的難受之感剛剛減弱了一些的人立即覺得愈發難受了,就好似這名拄杖老嫗的每一聲咳嗽都咳在他們的心坎上,堵住了他們的呼吸。
「太白山的寒氣,看來確實不弱。」六大門派之人中間,又響起一個聲音,淡淡地說道。
隨著這一個聲音響起,場中之人心中的堵塞之感開始減弱。眾人的呼吸,總算是順暢了一些。
「咳咳……」拄杖老嫗的咳嗽剛剛開始變得愈加劇烈,獨孤飛雲的聲音溫和地說道:「慈姨,多保重些。莫要咳壞了身子。」
「是,主人。」拄杖老嫗對著馬車一躬身,咳嗽聲倏地止住。
場中的許多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心中的滯澀之感盡去。
站立在街心之中六大門派之外的人,有一些人的神色已經變了。他們的神情,再也不似先前那麼堅定了。
街道兩旁,有一些原來擠在最外面的人開始悄悄地朝後退。至於那些個住戶和商戶,則有不少人在暗自後悔,為什麼沒有在獨孤飛雲一行行至此處之前就將自家的門給關上。
青草海,再次陷入了死寂之中。